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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眉生笑着坐回去,有意无意间,一个抬眼,视线与姜遇撞个正着。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睨着她,冷冷清清,一潭死水。她心跳一空,慌忙移开目光,垂下长睫,遮去眼底的波动。

    同别的姑娘不一样,自九岁那年被卖来,她从不哭哭啼啼,也很少挨柳三姨的鞭子,她很清楚自己要什么。若一个又一个男人终要将她压在身下,那她就偏要踩着他们,一步一步往上爬。

    姚匡正心里略有不爽,却到底也顾着她的心情,没说什么。谁知现在她竟对着郑远山如此无礼,步步相逼,好像非要给他个难堪不可。

    *

    “哦。”云琅埋着脖子,只把是把那笑往肚子里咽。

    席间响起几声笑,郑远山连连摆手:“何至于此,眉生姑娘折煞我也,本就是友人间的玩笑话,一笑而过罢了。”

    但她只为一个人,流尽了一生的泪,挨尽了一生的打。

    “哎,白显兄,我可是听说,昨儿你在玉春苑观舞,为一舞姬迷得神魂颠倒,当场在桌上挥笔题词。结果……”郑远山一拍桌子,神秘兮兮道:“你们猜怎么着?”

来显示自己的驾轻与就熟。然而,只把脸上的肌肉显得更僵硬了。

    “卖了多少银子,你们猜猜?”郑远山抬一抬眉,环顾众人。

    彼时的柳眉生,初出茅庐,还只是个小清倌人。

    眉生看着姚匡正面色不善,情知自己过分了,连忙搂着他的腰,娇笑道:“瞧我,这几日身上不爽快,性情一直古怪得很。今日强撑着来,到底还是惹得爷不高兴了,怪我怪我,该打。”说着抓过姚匡正的手,往自己小脸上拍,他这才面色缓和了点。

    七年前,玉春苑。

    他揩了揩嘴,继续道:“眉生姑娘正值碧桃年华,青春可人,这‘老’字啊,原也不是指年龄,意在指眉生姑娘在绣球胡同的地位,那是第一等的。那个跳舞的姑娘,也不过就出个一时风头,离眉生姑娘还差得远哩,哈哈哈。”

    那时,她尚没有自己的独立小院,住着靠河边一间屋子。每日清晨,鸡鸣过第三遍就起床,开嗓子、练身段、诵诗文、弹琵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底子出众,悟性也高,又肯吃苦,柳三姨对她悉心培养,寄予厚望。

    “呦!”众人一阵惊叹,纷纷看着姜遇。

    郑远山情知说错了话,扇自己一个嘴巴子,笑着打诨:“嗨!瞧我这张嘴。我跟眉生姑娘赔个不是。”说完端起酒,一饮而尽。

    眉生虽性子倨傲、眼高于顶,但她一向知进退,最会给客人搭台,替客人留体面。可今儿不知怎的,也不哄人也不撒娇了,像只锯了嘴的葫芦,只会闷头剥螃蟹,冷着一张脸不知给谁看。

    郑远山彻底傻了眼:“你……云琅姑娘……你……”好家伙,自己今晚这是怎么了,光会得罪人来了。

    他却面无波澜,若无其事地将一根蟹腿肉送进嘴里。

    云琅起身做一个福:“多谢姜公子,是公子谬赞了。”

    眉生一听这话,却是乐了,噗嗤一笑,朝着云琅道:“云琅妹子,你听着了,这话可不是我说的,你千万别怨我。”

    姜遇终是没忍住,将视线定在她身上。躲避了一晚、漠视了一晚,还是被她吸引了目光去。她是那么顾盼生辉、神采飞扬,永远是人群中最鲜亮、最出众的。

    姚匡正摸了摸下巴,满意地看着她。

    “哧!”眉生忍不住,掩着帕子又是一声轻笑。姚匡正皱了皱眉,颇为不悦,捏起她的下巴,正声道:“小囡今晚这是怎么了?不是魂不守舍的,就是一张小嘴到处刺人,可是谁又惹你了,嗯?”

    众人都是一阵莫名,只姜遇顺着眉生的眼神望去,这才注意到坐在奚恒旁边的柳云琅,“哦,对了,你就是昨晚那个跳舞的姑娘。”他轻轻一笑,淡淡地道:“姑娘舞艺出众,姜某实为赞叹。昨夜那首词就当姜某赠与姑娘了。”

    她随即转身,朝着郑远山道:“郑先生,孔老夫子有言,‘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您是坦荡荡的君子碰上了我这个长戚戚的小人,望君子莫要同小人计较。”说完深深作个揖。

    那双眼,过去只留恋她,只为她心醉,只为她含情。

    “整三十五两白银。”眉生幽幽地开口。

    众人都屏息倾听。

    “这张桌子,当晚就被一名神秘买家抬走了。”

    “我吃酒吃的。”他挣扎一番,还是解释。

    郑远山一个拍掌,恍然道:“嗨,这可不,这不就有个玉春苑的老人在嘛……”他忽然噤声,眉生听着也是一惊,随后哼笑:“郑先生说的是,我可不就是老人了嘛,哪比得过那些鲜嫩嫩、水灵灵的新人。总是衣不如旧,人不如新,我们这些老人啊,眼见得就要变成昨日黄花,到时候只怕各位爷,连多瞧我一眼都嫌费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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