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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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妇人说着就要来拉卫翎的手，却没想到手还未触及卫翎的衣袖，就见她往后轻退了一步：“我今日来，是有一事相问的。”

    街肆便是沿着御河而布，弯弯曲曲，有人在茶肆饮茶，有人在街边卖花，甚至渡口还有卖菜的老者在船上吆喝着。

    卫翎抬眼瞅了瞅这人，见他似真的一脸幽怨，这才放下茶碗道：“他们难道没告诉你，我大病了一场，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隐约记得，那人好像问自己，是否叫宋旖？

    卫翎只作为难道：“我昨日在那解了点东西，但不知这家店铺信誉如何？在这昭都又做了多久？怕是遇上了黑心店家，这才想请教下。”

    卫翎抬眸无意识地扫过床榻，突然瞥见一物。她匆忙起身过去一看，恰是昨日那个莫名其妙的公子，塞给她的玉扳指！

    他本是大早趁着店里没人，出去小赌了一把，没想到正巧被夫人逮了个正着。他夫人可是这远近闻名的母老虎，这家店也是靠着她娘家的钱财，才能在昭都立足。

    *

    想着正事还没办成，卫翎轻叹了口气，又试着把玉璜推回去：“其实我所需不多，这个东西暂且放你那，他日我一定会靠自己赎回的。”

    直觉其中必有猫腻的卫翎，只是不动声色，推说还有其他事情要忙，也不管老妇如何挽留，只让宋磷回来后可到前头邸店去寻她，便自顾自先行离开了。

    卫翎拿着此物，反复端详了半日，心头暗暗有了个打算。

    “你为何来质押东西，都不通知我一声？”

    本拿着质物的伙计，见此放下东西，拿起玉扳指一看，当即探头出来郑重道：“你从何处拾得的此物？”

    卫翎堪堪拉住他，虽然这人自称是她的表哥，但看着脾气和行事，就跟他阿弟差不多！

    在场两人闻言皆是一顿，面面相觑后，便听卫翎沉声道：“我前段时间生了场大病，醒来便不记得过往了。那日遇见宋公子，说我是她的表妹，我原是不信，后见腿上确有一疤痕如他所言，今日才想来问一问，我缘何会在此地？”

    “旖姑娘是说，你不记得你为何来此地了？”

    店老板友善的笑容还停在嘴边，听到小娘子开口，眨了眨眼，怀疑自己听岔了：“什么？”

    两人一厢照面，都认出了彼此。掌柜的伙计见昨日的姑娘又去而复返，不禁好奇地招呼道：“姑娘可是又有东西要解呀？”

    不想门内女子，只顿了顿当即一颔首，伸手接过早饭便一声不吭地关闭了房门。

    男子听完却瞪了瞪眼睛，随机神色紧张地急忙道：“我们收到姑母信件后，父亲便派我来昭都寻你们。可只得知了姑母已去的消息，不见你的踪迹。你可记得去了哪里？眼下又靠什么为生？”

    “是一位叫宋磷的公子，给我的。”

    本在认真倾听的两人，突闻卫翎的最后一问，伙计倒只是蹙了蹙眉头，妇人神色却很是异常。

    都城之外则是一条东西走向的御河横贯流经过，跨过御河连接都城内外的，则是一条条或长或短的渡桥，由船相连，是为“浮航”。

    男子随手掏出一物便递到卫翎面前，恰是她昨日送去质押的那块玉璜：“若是缺钱可以跟我说，你记恨阿爷，难道连我也一并记恨上了吗？”

    “你且稍等！”

    可她会的不过是一些帝王权术罢了，但这东西又不能卖钱，她若是上街，究竟能寻个什么活计？

    昭都是整个大卫最繁华的中心所在，不仅因为它是王都，还因为其水陆都很发达。一条御道贯穿全城，沿主道行走，东西两侧都是各种官署与民居的巷口，其中不乏有各种佛寺间立其中。

    老妇见拦不住，只好派伙计快些去把公子寻回来。

    卫翎不卑不亢地走过去一落座，自己先给自己斟了杯茶水。

    卫翎闻言抬了眸，便见老妇又打量了下她眉眼，这才顿时含泪道：“真的是旖姑娘！您这是去哪儿受苦了？！”

    独留下老板在原地挠头，今日起床怕是没有看黄道吉日！

    “有什么事情比回去见阿爷还重要？！”

    卫翎老实地摇摇头，只是注视着老妇。见她回身又看了看身旁的伙计，当即要引卫翎进内室去聊：“这都是一些陈年旧事了，旖姑娘若忘了也好，我们先进去等公子回来再说吧！”

    她只能匆忙找了个借口：“我现今还不能离开昭都！我尚有事情未了，不能随你回崖州。”

    “是。”

    一个没有母亲，又不讨外爷喜欢的孩子，没权没势又没钱，跟他回了家，就是将自己的命运交付与他人手上。日后是被嫁人，还是想要做什么，都得看他们眼色。

    卫翎抚了抚                                                茶碗，想了想还是觉得要先说正事。她略一沉吟，咳了一声，又把玉璜推了回去：“眼下我找你，是遇到了一些问题，能否单独、向你借点银子？”

    瞧见了卫翎，立时眉色转喜道：“你可算回来了！”

    眼下惹了她不高兴，他只得想办法多做点生意，来紧急挽回下夫妻关系。

    宋磷拿她没办法，转身嘱咐了伙计一声，又跟小二略颔首，再次甩了甩袖子又坐了回去。小二和伙计当即应声退出，邸店这一方窗户下，就只剩下了这二人对坐。

    卫翎突然想起，这钱还没借到，不好把人气走。看了看桌面，又跪坐回去，给他茶盏再添了杯茶水：“先前是我误会你了，这盏茶就当我给你赔不是。”

    自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为生计发愁过。甫一开口要活干，真是比喝毒酒还难受。

    *

    卫翎打定了主意，离开了质库，但也没有如她所说般，真回邸店去等着。而是沿着街市又逛了起来，这一回却是真真实实地留心起街市来。

    虽然对于表妹之流的关系，她并没有百分百确信。但这个人从见她第一面起，表现出来的种种关心，都让卫翎觉得他并不是一个坏人。

    男子这才扭过了头来，依旧是那副泛着不正常白的面孔，不过这回手里倒没再抱着个银手炉，腿边反而放着一个小巧的灯笼。

    卫翎一路走来，但见市井繁华，却不见行人多言笑。大多人只是随意翻看着东西，或聚拢在一起闲聊，各家生意都不是太好。

    见男子不动，她又轻端起茶盏，侧身向着男子一举，抬眸直直地望着他。

    原处那站桩的小二，被卫翎吓了一跳，回过头发现是昨日的客人，这才拍了拍胸口，努力压下脾气道：“这位客官，打听那里做什么？”

    身着锦服的公子，闻言一扭头，看了看伙计，又看了看卫翎：“你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等她收拾好下楼时，店里只坐着三三两两几个客人。小二正在店门口打着哈欠招揽客人，卫翎想了想，尽力摆出一副良善的样子，走过去拍了拍小二肩膀：“请问你知道宋氏质库吗？”

    今日的街上似比起昨日要更热闹些，两旁的街肆陆陆续续挂起了鱼灯，卫翎这才想起来，今日竟是上元佳节了。

    “正是。”卫翎点点头，环视了遍店内，没见到那人。这才从袖子里掏出一物，交与台面道：“你可认识此物？”

    《被迫自尽后，前夫才想当个人》

    男子气的声音陡然一响，引得周边食客纷纷侧目打量之。这人虽然易冲动，但卫翎能看出，他是真心对眼前这个表妹好。

    负责掌柜的伙计，又跟昨日一般再次端着东西进去了，只是这回，很快便带了一妇人出来。她细细端详了下卫翎的面容，这才试着开口问了句：“可是、旖姑娘？”

    卫翎心下约莫有数了，一边谢过小二，一边迈步就出了店门。

    她草草整理了下情绪，凭着记忆又寻到了昨日的质库，见那个年轻的小伙子收了东西，正要往里走。

    小二想起昨天遇见她的情形，这才恍然大悟，点了点头道：“那家铺子你不用担心。他们是崖州一家富商所开，在当地已非常有名。开到昭都也许多年了，远近很多人一时缺钱都会拿东西去解。”

    她抿了抿嘴唇，尽量显得诚恳些，毕竟这是她目前唯一能获得的助力，“这个玉璜我到时自会去向你赎回，问你借的钱，日后也一定会如数奉还！”

    见对方一脸严肃地盯着她，卫翎无奈摇摇头，她确实不知道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也是她想要了解的真相。

    卫翎坐在房内，托着腮看着桌上的一粥一菜，另一只手在桌上无意识地挠着一个小圈。

    她蹙着眉回到邸店，便见一人已等在了那里，旁边跟着的伙计，看到卫翎回来了，立马向卫翎一抱拳。

    两人僵持间，小二却闻声靠了过来。左右打量了下现场的微妙气氛，随即咧嘴向宋磷笑了一下：“宋公子，可是要走了？老板娘差我来问问，眼下已到了午时，是否用过饭再走？”

    想起之前为此吃的苦，卫翎当即一摇头，伸手拉住男子的衣袖，手上巧劲一转，便从男人的禁锢中将自己的手腕抽了回来：“既然这么多年没见过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往年这个时候，宫人早早给卫翎做了各色花灯来，陪完父皇母后后，六妹总是缠着她，要出宫去民间逛一逛。

    宋磷还没有消气，只是沉着脸色不说话，她只好又端起茶饮

    而今，她一人在民间，在世的亲人却没剩下了几个。

    “那你随我回去！崖州就是你的家，阿爷肯定不会赶你的！”说罢，拉上卫翎就欲起身离开这邸店。

    可自己又不是真的宋旖，且不知她和外爷家还有什么未解的恩怨，这些年她都没回去。自己若贸贸然跟他回去了，不说凭白替原主和解了，自己未来又靠什么生存呢？

    好像有某种信任，天生刻在了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