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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闻黎说了句“谢谢”,披上浴巾,扭头望向摄影棚。

    按照计划,项目组要在坠云湾拍足片头和转场素材。

    反应过来的谢闻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傻事,抓着毛巾胡乱擦了两把头发,说:“我去找一下吹风机。”

    《兄弟战争[破镜重圆]》

    “行了,快去吧。”江宥安摆摆手,“小谢刚才眼巴巴地找你呢。”

    光云雨隙总共需要拍摄四组概念图,每一组对应一种意象。

    程韫双睨了他一眼:“头发。”谁让他擦衣服了?

    “给你送姜老师的人文关怀。”程韫双指了指桌边的保温桶,“一会儿记得喝一碗。”

    她三言两语介绍完刚才灵光一现冒出来的点子,指着海岸彼端表示,想在原剧本基础上,请程韫双友情客串一个背影。

    日落时的坠云湾被赤红霞光洇出一片暖橙色的浪,白昼即将逝去,黑夜早已随着月影的逐渐清晰而悄然降临,日暮组图是阴晴并存、明暗交叠的隐喻。

    谢闻黎的第一套衣服对应的意象是云。

    程韫双于是坐到了后座。

    咔嚓——

    “您助理呢?”程韫双没来得及拒绝,手里便被塞过来一只保温桶。

    或许是简易浴室里没有多余的架子放干毛巾,程韫双余光瞥见隔壁椅背上搭着的两块浴巾,捞过一条罩住他的脑袋。

    谢闻黎无知无觉,磕磕绊绊地驶入北山路,虽然起步艰难,但好歹方向感不错,没把车子开进海里。

    而作为今天工作的收尾,第三个场景依旧选在坠云湾。

    谢闻黎有些懵懂,尽管不解其意,也还是点了点头。

    “谢老师,距离第二组拍摄还有一个小时,您可以先冲个澡,休息一会儿,稍后我带您去做妆造。”

    理智是系在长线一端的风筝,而线头早已握进了程韫双的手中。

    送他们过来的摆渡车要运送部分摄影器材,落在大部队之后的人只能骑着新分配的三轮电动上山。

    “第四个不太好拍。”江宥安的助理向程韫双解释道,“可遇不可求,得看运气。”

    她推开大门走进去,随手将保温桶摆在了梳妆台上。

    休息时间很快结束,项目组陆陆续续朝鹤北山的另一面转场。

    谢闻黎回到化妆台边时,头发已经干了,蓬松柔软,只有一绺呆毛像一株小草,直挺挺地支棱在头顶,看见姜茶后,随着本人皱鼻子的动作一起抖了两抖。

    谢闻黎随着项目组朝树林深处走去,他既然能够逃离欧德疗养院暗无天日的过去,也一定可以摆脱潜藏在这副躯体里的魔鬼。

    谢闻黎讪笑:“失误了。”

    程韫双:“?”

    谢闻黎“哦”了一声,扯下毛巾擦了擦领口的水渍。

    程韫双从来不在非专业领域质疑专业人士,略一思忖答应下来。

    “学姐,你怎么来了?”他的眼睛好似被水汽濡湿,笼着一层迷蒙的雾。

    十几岁的谢闻黎才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而现在的谢闻黎年轻俊朗,撒娇卖乖也丝毫不见违和感。

    一行人稀稀拉拉地进了山。

    新换上的白色短袖,领口又潮了一小片。

    谢闻黎走在人后,浑身湿透,泡过水的上衣几近透明,根本无法遮掩胸前的两点淡粉,轻薄的布料紧紧贴合着垒块分明的腹肌,与人鱼线一同没入了裤腰。

    江宥安四下环顾,两手一摊:“不知道呀。”

    “不知道的以为你是导演呢。”江宥安笑着推了一把程韫双,把人从自己放在角落的躺椅上拎起来,“现在到底不是盛夏,泡过海水容易受寒,开工前我叫助理准备了姜茶,程老板帮我跑一趟?”

    趁着谢闻黎做妆造的工夫,江宥安鬼鬼祟祟地将程韫双拉到一旁:“小韫啊,我有个想法,你先听听。”

    偏偏,他不是小谢。

    太阳雨无疑是点睛之笔,为此,项目组足足预留了半个月的时间来等这场夏末的雨。

    “学姐,我来开?”谢闻黎从她身后冒出来,主动请缨。



    他面色犹豫,捧起小碗抿了一口,随后压下舌尖泛起的怪异感,蹙眉将剩下的全都灌进肚子里。

    这种带遮阳蓬的两座三轮在景区里随处可见,程韫双不知想到了什么,眼角不自觉地溢出一点温柔的笑。

    程韫双于是被江导赶了出来,拎着一桶温乎乎的姜茶,沿着指示牌一路来到化妆间外。

    程韫双无奈:“江姨。”

    “你要让我和他演情侣?”

    江宥安目光殷殷,攥着台本点点头。

    “你有没有捏一下刹车?”安全起见,这类电动车都要按一下手刹才能拉动油门。

    因为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有一些人会将大小加在姓氏前区分他们兄弟二人。

    程韫双扫了一眼通告单,左上角黑体加粗标着三个字——[太阳雨]。

    鹤北山南面树木苍翠,遮天蔽日的树荫抵挡住末夏的热浪,越往深处走越凉快,光线却逐渐稀疏。

    由于山林组图强调自然的光影变换,对正脸需求不高,进度因此推得很快。

    助理调出手机里的记录片递过去,说:“太阳雨最有可能出现的时候,是在一场大雨之后。”

    半小时后,江宥安如法炮制,把程韫双请到了监视器另一侧。

    一墙之隔,临时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无遮无挡地穿过那层亮蓝色的铁皮,落进化妆间内。

    分明是冷淡疏离的相貌,谢闻黎却觉得,她是能渡他逃出生天的慈悲神。

    视线转了一圈也没找到想见的人,他失望地垂下眼,直接踩着沙滩朝反方向走去。

    他依依不舍地回看程韫双,却见她半身拢在阴影中,神色晦暗不明,在山林忽明忽暗的光线里显得圣洁而神秘。

    屏幕上,阵雨之后的天空暂时转晴,树梢挂着剔透的水珠,彩虹若隐若现。而略过眼前的平静,遥远天际已经重新聚起了乌灰的云,正缓缓吞噬着残存的光源。

    谢闻黎注视着程韫双的背影,眉宇间凝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躁郁。

    除平面照以外,后期会将各个取景地采集到的动态视频串联起来,剪辑出最终的宣传片。

    雨水终将蒸发在阳光下,而他的爱人曾经真实地存在,最终也永远地离开。

    未干的水珠因此滚落在睫毛上,他不自在地眨了两下眼睛,水珠顺着脸颊滑下来,汇聚成一撮水流,卧进锁骨。

    “不用真的追上,你象征性地跑几步就行。”江宥安想了想,“后期会做慢镜头处理,效果应该不错。”

    但,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这个,有什么讲究吗?”她伸指点了点标题下方的细则说明。

    服装助理将浴巾递给他,顺手指了指化妆间后的临时浴室。

    他不想变得和那人一样。

    没过多久,浴室里的水停了,一身潮气的谢闻黎走出来,看清梳妆台边坐着的人时,眸中闪过几分欣喜。

    漠然而疏离,仿佛在透过他看                                                另一个人。

    看来江导很有先见之明,程韫双摸摸下巴,结结实实倒满了一整碗姜茶。

    谢闻黎敏锐地察觉到不对,下意识转头,却被程韫双按住脸转回去。

    “擦擦。”

    喝完后,谢闻黎把碗放回去,一根手指推着挪到程韫双眼皮子底下,黑眸亮晶晶地瞧着她,邀功似的说:“都喝掉了。”

    于是,谢闻黎在开拍前意外得知,自己的追求对象,从落日变成了程韫双。

    项目组及时赶上了坠云湾的日落。

    “专心开车,不要东张西望。”

    程韫双了然,把日程册和手机一并还给助理。

    -

    程老板是典型的资本家,催人上工只给了点一触即分的亲密接触,便毫不留情地起身离开,因此错过了谢闻黎倏忽僵硬的表情。

    新手司机谢闻黎稳稳将车停好,刚拉上手刹便被助理拉去了造型师面前。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谢闻黎拧了半天车把,三轮电动依然停在坡下,纹丝不动。

    清晰可闻的水声仿佛漫溢出来,淌到了程韫双脚边。

    在她设想的新剧本中,男生将会迎着落日奔向黄昏的余烬,同时奔向他近在咫尺却永远无法触及的爱人,一如阳光和阴雨擦肩而过,只能维持短暂且有限的瞬息。

    程韫双不由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那就走吧,小谢老师。”

    她百无聊赖地坐在镜子前,一手托着下巴,另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着桌面,模拟起时钟的节奏。

    他话音有些闷,夹杂着一簇不太明显的鼻音。

    第二处拍摄地是鹤北山的树林。在深谷间隙,光线穿过繁茂的枝叶漏进山林,恰如彼时冲破层叠翻涌的阴翳浓云。

    不远处,随着江宥安的一声“收工”,工作人员三五成群地朝摄影棚回撤。

    他真的很不喜欢“小谢”两个字。

    -

    然而,后视镜布满灰尘,间或交织着干涸的雨迹,他看不清程韫双的脸,自然也无法参透她此刻的眼神。

    海平面泛起的波光来自于穹顶之上的太阳,日照下,海水蒸发,升腾汇聚出云层,散向四面八方,而后化成雨水坠向地面,又经过漫长的时光回流至大海。

    谢闻黎只好按照提示发动小三轮,余光却不安地通过后视镜瞄向她。

    印象中,那人似乎并不排斥生姜,姜茶应该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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