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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伟杰将两人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方红着眼眶道:“方才我与李烨争吵,你们就在院外,该听不该听的,都听见了吧?义父也不瞒你们,蓁蓁,你乃通义王的独生女儿,当年遗落民间的小县主林蓁,莽儿和小威都是白副将之后,而我,乃是通义王妃堂弟,论辈分,蓁蓁你该唤我一声表舅。”

    “义父!”秦蓁吓得赶紧膝行两步去扶他,却被贾伟杰用力推开,“你个夜叉,滚开,莫要碰我。我郑伟杰含辛茹苦将你抚养成人,你竟为了儿女私情,枉顾杀父血仇,滚!你给我滚,我郑伟杰没有你这种徒弟和女儿!”

    “小威,”秦蓁闭一下眼睛,“无妨事,猫耳胡同里,全是自己人。”

    可白莽是头倔牛,今日与义父摊牌不欢而散,此时知晓自己的身世,更觉与凌清影牵手无望,心如死灰,哪里肯进去?白威劝不动,只能劝秦蓁:“蓁蓁姐,我们先进去吧,究竟怎么回事儿还没搞清楚,总得再听义父说说。”

    白威口不遮拦,却恰恰说到问题关键,一时间院内陷入死寂,落针可闻。

    李烨知他们听见了自己与贾伟杰方才的对话,有些后悔为何要在院子里谈这些。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横竖纸包不住火,秦蓁早晚都会知道,只能硬着头皮冲三人拱拱手,头也不回地与秦蓁错身而过。

    然一出去,便见秦蓁、白莽和白威皆站在门口,三人目光复杂地看着李烨,神情莫辨。

    “是!”秦蓁和白威端端正正跪下。

    “他,他,他,那你父母呢?”贾伟杰早已红了眼,“你父母的仇怎么办?通义王府枉死的一百八十口性命,谁替他们沉冤昭雪?林家军白白牺牲的五万将士,又有谁为他们讨回公道?”

    贾伟杰依旧满脸怒气地坐在院子里,见只有秦蓁和白威进来,脸色愈发难看,“莽儿呢?”

    他话音刚落,便听院中贾伟杰低吼道:“蓁蓁,你们三个都给我滚进来!”

    看见李烨向她走来,秦蓁不由自主就想伸手抱他,可是,义父歇斯底里的怒骂声,清晰回荡在耳边,秦蓁只觉双手如同捆绑着千斤重担,压得她连气都喘不上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李烨一步步走远,再走远,最后消失于拐角。

    秦蓁身子一抖,下意识看向白莽,白莽却愁眉苦脸低头不语,一看便在魂游天外,连义父说什么都没听见。倒是白威凑近了安抚道:“蓁蓁姐你别怕,我陪你先进去,有什么话,跟义父说清楚便是。”

    “你敢忤逆我?”贾伟杰一拍轮椅扶手,“事到如今,你居然还舍不得那李烨,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要不要手刃李烨,给你父母报仇雪恨?”

    秦蓁眼睛里包着泪,她从未想过,自己竟是通义王的女儿,更未想过,为了救他们三兄妹,竟有那么多父亲的属下,为此丢掉了性命。

    “啊?”白威目瞪口呆。

    “你……”

    白威说的有理,秦蓁点点头,再看白莽一眼,终是什么都没说,与白威一前一后走了进去,白威进门时,还不忘小声提醒白莽:“发完呆就赶快进来,别惹义父不高兴。”

    但无论多迷茫,多怕失去,李烨都清楚,此事容不得他回避。

    因为,她从未见过如此严肃,又如此纠结的李烨,哪怕是初遇时,打算丢下她和孩子们自生自灭的冷血李烨,也不曾这般严肃、纠结过。所以,义父和李烨说的那些是真的,她秦蓁,是通义王的独生女儿,白莽和白威,乃是通义王身边白副将的一双儿子。

    “我出去喊他。”白威机灵,应了声就往外走,却被贾伟杰唤住:“罢了,他不想进来就不进来,我有话同你们俩说。”

    她和白威今日来猫耳胡同一带巡街,刚好趁机回来看望义父,可远远就看见白莽站在院门口发呆,俊朗的脸庞扭曲得几乎不成样子。

    背道而驰的瞬间,李烨嗓子发甜,但他脚下未停,反而越走越快,直到转过前面拐角,方止了脚步,吐出那口血腥,靠着墙壁缓缓蹲了下去。

    “开心。”秦蓁想也不想,张嘴便答。

    这真相太过于匪夷所思,秦蓁一时半会儿无法接受,李烨出来之前,她还在心里腹诽,觉得义父和李烨这玩笑开太大了,可当李烨拉开门,与她四目相对时,秦蓁脑子里轰地一声,只觉整个世界都坍塌了。

    贾伟杰瞪他一眼,“不长进的东西,连那李烨都瞧得出来,偏偏就你瞧不出来。蓁蓁说的没错,如今这猫耳胡同里居住的街坊邻居,皆是自己人。”

    李烨被软鞭砸中,却连头都未回,昂首阔步跨出院门。

    秦蓁一开始没想那么多,横竖他们三兄妹从小就喜欢偷听义父与人谈话,只当这是做游戏。哪曾想,细听后发现,院子里与义父争执的人,竟是李烨,且他二人大白天口无遮拦,居然说出这么个惊天秘密来。

    “不可义父……”

    既然避无可避,那就迎难而上吧!

    “我……”秦蓁俏脸霎时变得惨白,咬紧牙关,她泪眼汪汪地注视了贾伟杰十余息,方缓缓磕下头去,“舅舅,我不能。”

    “混账东西!”贾伟杰怒极,竟忘了自己无法行走,用手撑着轮椅扶手直直扑了过来。然他双手才脱离扶手,整个人又如沉重的沙袋般,重重摔趴在地。

    “混蛋!你这个趁人之危的小人!”贾伟杰怒吼,手中长鞭对着李烨的后背直直丢过去。

    面对皇上时,李烨都能耍小聪明算计,面对贾伟杰时,李烨亦能不卑不亢,可面对蓁蓁时,他完全没有底气,因为先帝的错,因为李家的罪过,他连要求蓁蓁等他的勇气都没有。

    方才,他多想在错身时,将蓁蓁搂进怀里,问问她,已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还愿不愿意嫁他?多想问问她,隔着世仇,她可还会爱他?可他问不出口,秦蓁出现得太过突然,他根本不知要如何解释,他更害怕,怕蓁蓁怪他、怨他,不要他。

    “啊,”白威似想到了什么,掩唇道:“难怪咱们猫耳胡同瘸子、傻子特别多,我只当猫耳胡同乃贫民窟,长安城最穷苦的百姓,都聚集到猫耳胡同来了,原来竟是这样,义父,您居然背着朝廷招兵买马?”

    半响,贾伟杰才看向秦蓁道:“蓁蓁,你自幼便崇拜敬仰通义王夫妇,现如今知晓他们是你亲生父母,可觉得开心?”

    秦蓁以为白莽生病了,和白威赶紧上前询问,岂料白莽却冲他二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侧耳聆听院内动静。

    白威是兄妹三人中回神最快的一个,许是年龄小,尚未涉及情爱,他心中激动大过纠结。毕竟是通义王府后裔,赫赫有名的忠良之后,白威只是想想都觉自豪。见白莽和秦蓁都像失了魂般发呆,他强忍兴奋伸手去拉二人。

    “天呐,”白威脱口而出:“义父您疯了吗?这青天白日,怎可说这些?咱们还是回屋再说吧,小心隔墙有耳。”

    义父啊,大唐自安史之乱起,便渐渐走向衰败,皇室懦弱,朝廷不作为,最终倒霉的,却是坊间百姓。百姓们好不容易盼到新帝登基,建立后唐,好不容易能安居乐业,再不受战乱之苦,我们怎能轻易打破这种稳定局面?义父您其实比蓁蓁更清楚,今上是个好皇帝,他虽姓李,虽多疑,却励精图治、爱民如子,他……”

    心中有了计较,他也不与贾伟杰继续作难,起身冲贾伟杰一鞠到地,朗声道:“义父,您认也好,不认也罢,蓁蓁是我的妻,是我李烨要明媒正娶、共度一生的女子。除非我李烨死了,否则,此事断无更改。告辞!”

    “义父,”秦蓁被他推倒在地,泪水滚滚而下,“请容蓁蓁把话说完。义父,我不想报仇,并非因为我与李烨两情相悦,而是,不想看见战火四起、生灵涂炭。义父你且想想,当年先帝那般昏庸无能,通义王旧部都无法推翻李家王朝,现如今我后唐江山稳固、百废待兴,仅靠猫耳胡同这些拖家带口的老百姓,又如何能报仇雪恨?

    贾伟杰对她的回答很满意,点点头再道:“既然你都知道了,便与李烨断了吧,李家王朝我们迟早要推翻,六扇门,你和小威明日起,也不要再去了。”

    “我记得,我们都记得。义父,冤冤相报何时了?如果我爹娘在世,我通义王府那一百八十口和林家军五万铮铮铁骨的将士都活着,,他们会答应您谋反吗?义父啊,这是谋反,是以卵击石,是拿无数百姓的性命当垫脚石的不义之举,便是成功,我通义王府也会像椂王浅那样,永远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永远成为大唐的罪人,百年之后,蓁蓁有何面目去见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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