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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垠竭力忍着，他想告诉怀瑾，他怕自己来晚了，他怕得要命。杀人的时候他眼睛也没眨一下，给怀瑾覆上白纱的时候手却颤得厉害，无论如何也定不下来。“我不想别人碰你。”他转过身去，不再与怀瑾说话。直到他与怀瑾分开，他与慕宬说好，要从正门进入，而怀瑾与凌季一齐从后门走，前后夹击。
怀瑾听后笑他性子软，倒是之后也是真的没人敢再以折子宣泄私怨了。姜垠替他捏捏肩，笑着应声：“师父说的是。”怀瑾愣了愣：“你不与为师顶嘴了？是不是之前瞒骗师父，现在心虚了，想顺着我的意来，好让我不追究你？”他一把逮住姜垠的手：“你之前在忙，我不问你，现在你有时间了，我倒要好好说道说道。”他指了指自己身前：“来，过来。”
“嗯？”姜垠不解地顿住手。
姜垠给他把发在末端束好，俯到他耳侧道。
“嗯？什么诺言？”
“光戴着不好，冷落了它。”怀瑾笑笑：“你常常像我这样。”他把珠串取下来搁在姜垠手心里，再把他的指节并起往里折，一把拈起三四枚玉珠，互相碰擦旋转。碰响声一声一声地啄在姜垠身上。他嗓子里一滞，只得猛咳一声：“咳——好，好。”
“大陈积病已久，并非无人知晓，只是没有人愿意去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怀瑾顺着他的手往上挨，搓捻起他腕子上的白玉珠串，没来由地道：“你一直戴着？”
姜垠僵住身，他把住怀瑾的手：“师父，你也令我很意外。”
怀瑾觉得不大对劲。他轻咳一声，稍微往前倾了些：“你说说，什么时候去找的庸王殿下？”
“听的。”怀瑾歪头指指右耳：“拉弦与发箭的声音对我来说，太吵了。”
怀瑾感受他温热的鼻息轻轻扑在自己颊侧，恍惚间觉得身前的人是头才睁开睡眼的猛兽，稍微不留意，就能把人的脖颈咬碎。他忙凭着适才的判断，一把捧住姜垠的下巴：“只有你们信了，叶继才会信不是吗？”
羿贞仅剩下为首的人以及余下挤入殿里的百余人。
他想起叶继造反之日，凌季的殿外遭围得水泄不通，他远远地看着佩甲的人头堆如峦嶂，里面却没有动静。天地闃寂，风好像到不了他四周，他连马的低鸣也听不见了，眼睛里只有在拥挤的人头里稍稍显出的一点大门。
“是。”
“据我所知，叶继这一局可不是败局。”怀瑾正色道：“京中没有多少人，以叶继送进来的兵力，他应当是稳操胜券才对，问题的关键在你和慕宬身上，如果不是半道杀出你两，现在的大陈早已经是天翻地覆了。”
连挣扎的声音也没能从喉咙里隙出来。
“不过。”怀瑾狡黠地一笑：“你只是去帮了中原的百姓吗？”
“陛下。”他看了看浑身发颤的凌季，低下身作礼道：“陛下，已经安全了。”之后他行至怀瑾身前，轻轻地把白纱给他系上，声音发哑：“放心，没沾血。”
姜垠静静地听他说。
“不是快要过年了吗？现在我可以和师父一起过年了。”
“师父，你怎么知道有弓箭手？”姜垠微怔。
姜垠心里登时泛起酸意：“意外师父竟然会那么拼命地护着小陛下。”
“先前对师父说，我有想去中原的想法，一是为了把金矿妥善安置好，再是也想为中原的百姓做点什么。”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比寻常更严肃不少。怀瑾看不见他，却也能从他话中的叹声里觉察出点什么，也不好再为难他：“小垠，你很难得。”
看不见了。
“嗯，不过——”怀瑾变了语调：“你还是该和我解释解释，你闯入正殿时带领的那支应当是慕宬在京中暗自培养的五千精兵，他费了不少心血，据说那支军队能以一敌百，我也是听子濯说了此事后才觉得我们有了几分胜算。不过即便如此，禁卫军也不是吃素的。”他哂笑道：“所以，还有一支军队，是慕宬来时所领的，那不是他的军队。叶继没说错，他们应该是在短时间里集训出来的质量不高的军队。这也是你去中原做的一件事——招兵买马。所以叶继的禁卫军也并不是被那些人打败的，所以这是一个战术。”
炉子里银炭火旺，姜垠也不轻易说政治，对几人道：“大人们进宫一趟不容易，冻坏了就不好了。”噼里啪啦的炭屑孤寂地往外飞，消热后巴巴地冷在铜罩子上。“来暖暖手吧。”他的话和气，可案头恰好规规矩矩地搁着还未批还的折子，其中一人揩揩额头，先前的愤懑也成了湿漉漉的斑灰。手不敢往前伸，悻悻地把寒气自己揣着。
姜垠支支吾吾不肯说。
“师父，你为什么，一直不愿意珍视自己。”姜垠蹙起眉，却又想到怀瑾曾对他说过从前的经历。不过是瞎了一双眼，怀瑾能风轻云淡地道出来。他软下声：“我一直担心你。”
看来叶继想把上万的铜甲军藏进宫里仍不是容易的事情，还有一部分缩在京中。姜垠无声地走进里面，恰好看见怀瑾护在凌季身前，为首的人不知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正肆声大笑，甚至吹了声口哨，用一支矢箭把怀瑾遮眼的白纱给挑下来。“原来你是真的瞎子！”他叫喊道，又蓦然被身后的动静一惊，见姜垠走入，他不以为意，挥挥手，他身后的人上前把姜垠拦住。姜垠的目光一直停在掉下来的白纱上，现在密密麻麻的人挡着他的视线。
他一摆手，埋伏在宫墙之后的弓箭手霎时从隐蔽中现身，羿贞的人多少还是有些松懈，弓弩飞箭竟然也解决他们一大半的人。姜垠翻身下马，他没有称手的武器，仅有一柄远算不上好的长枪，腰带上还配着一双短刀。他急于把门撞破，身后的军队在顷刻间拢上去把羿贞的人制住，稍微反应过来的人也被姜垠挥枪挑穿。
有的人忙丢下手里的长矛，叮呤当啷的声音越来越多。姜垠睨过去时，更有人往后一跌，身下湿了一片。
如果真的是寒炽，长此以往后果会不堪设想。
那人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膝盖一软：“是…是右手，没…没砍错。”他痛得厉害，挤眉弄眼地给后面的人示意。“别动！”姜垠朝后斥道，处理完在外的人之后，他带的人也走进来，羿贞的人进也不是，退也不能。姜垠上前把怀瑾的白纱拾起来，随即一枪戳进那人的喉咙里，又猛地抽出来。
“那自然，我不护着他，怀王殿下可饶不了我。再说我命如草芥，小陛下千金之躯，不能叫他委屈。”怀瑾表面不动声色，却隐隐心生不安：姜垠杀人时的利落，哪怕他眼不能见，却也能切切实实地觉察到，兵器扎进人肉里的声音清晰地刺进他耳中，那一瞬间他好像不认识姜垠了，确切地说，他不明白在他眼前的人是不是他从前知道的姜垠。是他没有真正地看清过他，还是说，有寒炽在他体内影响着他的情绪。
陈永朔六年一月，年关要至时，宫中与往年相异，人人碌忙如江流不歇，却不是为了准备过年，而是要迎新帝。姜垠受旨后，也是正儿八经的君王，还未心悦诚服的人或多或少有腹诽怨恨，也已是无力回天，仅仅能在呈上去的折子里有意无意地给新主甩脾气。姜垠念在他们是忠义之士，不多为难，却也不轻纵，把折子扣下来，等朝臣如坐针毡时才把他们请进宫。
他默然支起长枪，借力把身体往上送，飞身踹开眼前的人，又蹬在一人的肩上，极快地踩过几十人到领军的人身后，长枪往后一扫，把试图从后偷袭他的人一齐给划倒，另一手抽出短刀，一记把为首之人的右手砍了下来，那人蓦地惨叫一声，半跪下身，还没来得及说话，姜垠收回长枪直指他鼻尖：“刚刚用的是哪只手？”
“不过师父也骗了我不是吗？”姜垠直直地看着怀瑾：“先前小陛下病重，你对怀王殿下说回天乏术，甚至不惜自己受怀王殿下的折磨。”他往前靠近：“你不是也把戏作全了吗？”
“意外什么？”怀瑾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打断。
姜垠不明所以，赖在怀瑾身后不动，恰好怀瑾一手还攥着自己，忙弯下身：“师父拉着我呢，我怎么过去？”
“师父，我骗了你是我不好，不过我信守诺言了。”
“人海战术。”怀瑾接着说：“你闯入小陛下的殿里来接应我们时，后面包进来的人应该也是那些人。而且，弓箭手也是吧？你为了减少正面冲突，才着重培养了弓箭手，削去对方大半势力，如果是直接对上，以他们的能力，你不一定能胜。”
合着还没忘了这茬。姜垠愣了愣，身子往后撤，拿起篦子细细给怀瑾梳发。怀瑾没忍住气，故意往侧边躲：“少来。”
怀瑾哑然失笑，过了一会儿才说：“小垠，你怎么了。”
] 姜垠竭力忍着，他想告诉怀瑾，他怕自己来晚了，他怕得要命。杀人的时候他眼睛也没眨一下，给怀瑾覆上白纱的时候手却颤得厉害，无论如何也定不下来。“我不想别人碰你。”他转过身去，不再与怀瑾说话。直到他与怀瑾分开，他与慕宬说好，要从正门进入，而怀瑾与凌季一齐从后门走，前后夹击。
怀瑾听后笑他性子软，倒是之后也是真的没人敢再以折子宣泄私怨了。姜垠替他捏捏肩，笑着应声：“师父说的是。”怀瑾愣了愣：“你不与为师顶嘴了？是不是之前瞒骗师父，现在心虚了，想顺着我的意来，好让我不追究你？”他一把逮住姜垠的手：“你之前在忙，我不问你，现在你有时间了，我倒要好好说道说道。”他指了指自己身前：“来，过来。”
“嗯？”姜垠不解地顿住手。
姜垠给他把发在末端束好，俯到他耳侧道。
“嗯？什么诺言？”
“光戴着不好，冷落了它。”怀瑾笑笑：“你常常像我这样。”他把珠串取下来搁在姜垠手心里，再把他的指节并起往里折，一把拈起三四枚玉珠，互相碰擦旋转。碰响声一声一声地啄在姜垠身上。他嗓子里一滞，只得猛咳一声：“咳——好，好。”
“大陈积病已久，并非无人知晓，只是没有人愿意去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怀瑾顺着他的手往上挨，搓捻起他腕子上的白玉珠串，没来由地道：“你一直戴着？”
姜垠僵住身，他把住怀瑾的手：“师父，你也令我很意外。”
怀瑾觉得不大对劲。他轻咳一声，稍微往前倾了些：“你说说，什么时候去找的庸王殿下？”
“听的。”怀瑾歪头指指右耳：“拉弦与发箭的声音对我来说，太吵了。”
怀瑾感受他温热的鼻息轻轻扑在自己颊侧，恍惚间觉得身前的人是头才睁开睡眼的猛兽，稍微不留意，就能把人的脖颈咬碎。他忙凭着适才的判断，一把捧住姜垠的下巴：“只有你们信了，叶继才会信不是吗？”
羿贞仅剩下为首的人以及余下挤入殿里的百余人。
他想起叶继造反之日，凌季的殿外遭围得水泄不通，他远远地看着佩甲的人头堆如峦嶂，里面却没有动静。天地闃寂，风好像到不了他四周，他连马的低鸣也听不见了，眼睛里只有在拥挤的人头里稍稍显出的一点大门。
“是。”
“据我所知，叶继这一局可不是败局。”怀瑾正色道：“京中没有多少人，以叶继送进来的兵力，他应当是稳操胜券才对，问题的关键在你和慕宬身上，如果不是半道杀出你两，现在的大陈早已经是天翻地覆了。”
连挣扎的声音也没能从喉咙里隙出来。
“不过。”怀瑾狡黠地一笑：“你只是去帮了中原的百姓吗？”
“陛下。”他看了看浑身发颤的凌季，低下身作礼道：“陛下，已经安全了。”之后他行至怀瑾身前，轻轻地把白纱给他系上，声音发哑：“放心，没沾血。”
姜垠静静地听他说。
“不是快要过年了吗？现在我可以和师父一起过年了。”
“师父，你怎么知道有弓箭手？”姜垠微怔。
姜垠心里登时泛起酸意：“意外师父竟然会那么拼命地护着小陛下。”
“先前对师父说，我有想去中原的想法，一是为了把金矿妥善安置好，再是也想为中原的百姓做点什么。”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比寻常更严肃不少。怀瑾看不见他，却也能从他话中的叹声里觉察出点什么，也不好再为难他：“小垠，你很难得。”
看不见了。
“嗯，不过——”怀瑾变了语调：“你还是该和我解释解释，你闯入正殿时带领的那支应当是慕宬在京中暗自培养的五千精兵，他费了不少心血，据说那支军队能以一敌百，我也是听子濯说了此事后才觉得我们有了几分胜算。不过即便如此，禁卫军也不是吃素的。”他哂笑道：“所以，还有一支军队，是慕宬来时所领的，那不是他的军队。叶继没说错，他们应该是在短时间里集训出来的质量不高的军队。这也是你去中原做的一件事——招兵买马。所以叶继的禁卫军也并不是被那些人打败的，所以这是一个战术。”
炉子里银炭火旺，姜垠也不轻易说政治，对几人道：“大人们进宫一趟不容易，冻坏了就不好了。”噼里啪啦的炭屑孤寂地往外飞，消热后巴巴地冷在铜罩子上。“来暖暖手吧。”他的话和气，可案头恰好规规矩矩地搁着还未批还的折子，其中一人揩揩额头，先前的愤懑也成了湿漉漉的斑灰。手不敢往前伸，悻悻地把寒气自己揣着。
姜垠支支吾吾不肯说。
“师父，你为什么，一直不愿意珍视自己。”姜垠蹙起眉，却又想到怀瑾曾对他说过从前的经历。不过是瞎了一双眼，怀瑾能风轻云淡地道出来。他软下声：“我一直担心你。”
看来叶继想把上万的铜甲军藏进宫里仍不是容易的事情，还有一部分缩在京中。姜垠无声地走进里面，恰好看见怀瑾护在凌季身前，为首的人不知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正肆声大笑，甚至吹了声口哨，用一支矢箭把怀瑾遮眼的白纱给挑下来。“原来你是真的瞎子！”他叫喊道，又蓦然被身后的动静一惊，见姜垠走入，他不以为意，挥挥手，他身后的人上前把姜垠拦住。姜垠的目光一直停在掉下来的白纱上，现在密密麻麻的人挡着他的视线。
他一摆手，埋伏在宫墙之后的弓箭手霎时从隐蔽中现身，羿贞的人多少还是有些松懈，弓弩飞箭竟然也解决他们一大半的人。姜垠翻身下马，他没有称手的武器，仅有一柄远算不上好的长枪，腰带上还配着一双短刀。他急于把门撞破，身后的军队在顷刻间拢上去把羿贞的人制住，稍微反应过来的人也被姜垠挥枪挑穿。
有的人忙丢下手里的长矛，叮呤当啷的声音越来越多。姜垠睨过去时，更有人往后一跌，身下湿了一片。
如果真的是寒炽，长此以往后果会不堪设想。
那人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膝盖一软：“是…是右手，没…没砍错。”他痛得厉害，挤眉弄眼地给后面的人示意。“别动！”姜垠朝后斥道，处理完在外的人之后，他带的人也走进来，羿贞的人进也不是，退也不能。姜垠上前把怀瑾的白纱拾起来，随即一枪戳进那人的喉咙里，又猛地抽出来。
“那自然，我不护着他，怀王殿下可饶不了我。再说我命如草芥，小陛下千金之躯，不能叫他委屈。”怀瑾表面不动声色，却隐隐心生不安：姜垠杀人时的利落，哪怕他眼不能见，却也能切切实实地觉察到，兵器扎进人肉里的声音清晰地刺进他耳中，那一瞬间他好像不认识姜垠了，确切地说，他不明白在他眼前的人是不是他从前知道的姜垠。是他没有真正地看清过他，还是说，有寒炽在他体内影响着他的情绪。
陈永朔六年一月，年关要至时，宫中与往年相异，人人碌忙如江流不歇，却不是为了准备过年，而是要迎新帝。姜垠受旨后，也是正儿八经的君王，还未心悦诚服的人或多或少有腹诽怨恨，也已是无力回天，仅仅能在呈上去的折子里有意无意地给新主甩脾气。姜垠念在他们是忠义之士，不多为难，却也不轻纵，把折子扣下来，等朝臣如坐针毡时才把他们请进宫。
他默然支起长枪，借力把身体往上送，飞身踹开眼前的人，又蹬在一人的肩上，极快地踩过几十人到领军的人身后，长枪往后一扫，把试图从后偷袭他的人一齐给划倒，另一手抽出短刀，一记把为首之人的右手砍了下来，那人蓦地惨叫一声，半跪下身，还没来得及说话，姜垠收回长枪直指他鼻尖：“刚刚用的是哪只手？”
“不过师父也骗了我不是吗？”姜垠直直地看着怀瑾：“先前小陛下病重，你对怀王殿下说回天乏术，甚至不惜自己受怀王殿下的折磨。”他往前靠近：“你不是也把戏作全了吗？”
“意外什么？”怀瑾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打断。
姜垠不明所以，赖在怀瑾身后不动，恰好怀瑾一手还攥着自己，忙弯下身：“师父拉着我呢，我怎么过去？”
“师父，我骗了你是我不好，不过我信守诺言了。”
“人海战术。”怀瑾接着说：“你闯入小陛下的殿里来接应我们时，后面包进来的人应该也是那些人。而且，弓箭手也是吧？你为了减少正面冲突，才着重培养了弓箭手，削去对方大半势力，如果是直接对上，以他们的能力，你不一定能胜。”
合着还没忘了这茬。姜垠愣了愣，身子往后撤，拿起篦子细细给怀瑾梳发。怀瑾没忍住气，故意往侧边躲：“少来。”
怀瑾哑然失笑，过了一会儿才说：“小垠，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