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鸡飞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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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时，街面上就多出了几个满脸痘坑且长满横丝肉的浮浪子。他们皆尽穿着浅青色的衣袍，举止甚是轻佻，衣襟也松松垮垮地半敞着，露出了脖颈下几缕深色文身图影。

    带头捉鸡的一个宦官手里还拎着鞭子，当即便不管不管就往挡路的百骏帮众人身上一通招呼，打得泼皮无赖们连连痛呼，也激起了这些的凶性。

    “一群没卵子的怂包蛋！”

    见此情景，百骏帮的一众蛇鼠不由得哈哈大笑，就差把骄横恣睢四个字刺到脸上。

    此刻，赵常就站在宽街中心，而就在街对面酒肆二楼，一道目光已经穿过纱帘在其身上来回扫视了几回。一个穿着锦缎材质缺胯衫的男子收回视线，举起桌上的酒爵，将里面盛的三勒浆一饮而尽。他双眼大而浑圆，鼻尖挺而带勾，一动嘴唇便会扯动鼻翼，酷似一只雕鸮。

    身壮而神满，神完而气足。赵常怒吼起来当真是隆隆作响，竟然将整条长街上的行旅都惊动了。

    “实在不行，我就拉下脸皮，去管那位五叔喊声契爷。”他内心暗忖着。

    见到这等腌臜货色，寻常百姓见了通常会选择远远躲开，生怕给自己招祸。

    “我们帮主刚刚听了你们这帮穷措大在说道，本来就只是要教那个不知好歹的小白脸个乖，没想寻你麻烦。你倒好，上赶着往刀口上撞。小子，知道么，你的祸事来了。”

    “都笑个屁啊？还不赶紧去做事？”随着这个贵人一声虚意斥骂，帮闲们俱都叉手告辞，一溜烟似地跑向楼梯口，噔噔噔地拾阶而下。

    不远处，蓦地传来一阵嘈杂的叫嚷声，十几个穿着宦官服饰的人，一边着急忙慌地推开阻塞在街道上的行人，一边追着只在半空扑腾飞翔的雉鸡一路小跑来到请河畔的宽街上。

    “白雉！”

    与之相对，则是白子仕发出“嗷”的一声惨叫，捂着右手臂一下子跌坐在地。

    “小子，猪鼻子插葱——装象呢？”

    这些人腆着肚子，一边晃荡着，一边隐隐将赵常松散地合围在了当中，显然是不怀好意。

    这百骏帮便是效仿后者的名字，顶多加上些避讳，于是自称百骏。不过，西市里的百姓和商贾对这帮人恨之入骨，背后都叫他们百狗——反正他们是徐豹的门下走狗，这么讲其实也没错。

    “百骏帮做事！不想惹事端的、长眼眉的，全都腿脚利索点，给爷们闪一边去！”

    天生地养，听起来像是孙大圣那般神通广大，可实际上仔细一琢磨的话，这不就是说自己没爹没妈么？肉体凡胎的却不认爹妈，落个神憎鬼恶的下场倒也说得通。

    虽说百骏帮不缺进项，但那都是帮主拿大头，他们这帮喽啰也就只能分到个零头。因此春宵一刻值千金的兰桂坊，他们也是消费不起的。徐豹的允诺，令这帮人全都心痒痒的。

    “看好他，不想手臂残废，就先别把弩箭愣拔出来。”与几个同窗吩咐了一声，赵常又向面露惶恐神色的摊主说了句:“对不住了，这事是由我等而起，与老丈无关。”

    “敢用鞭子抽老子！我阿爷都没这么揍过我！”伴随着第一个人发起反击，百骏帮的喽啰们立马对那十几个宦官拳脚相加，两伙人当街就打起了群架。

    因此，这些人躲得就慢了一步。当白雉鸡从其头顶飞过之后，这些人又正好站在宽街中央，立马就对那些追着跑过来的宦官们造成了妨碍。

    反观百骏帮的那些喽啰，十个有九个连字都不会写，他们又能有什么见识？

    “中！”远处突然有人放声大喝。

    而且，从帮派的名字，便能看出来那位徐署监对手下这个百骏帮很看重。

    那雉鸡通体雪白，尾巴上插着几根长长的翎羽。虽然它飞得既不算高也不算很快，但是想要追上并捉住这么一只鸟而不用捕网弓矢，其实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而站在他面前那泼皮头目，则似乎已经瞪得有些不耐烦了，撸起袖子就准备动手。

    毕竟，帮主徐公子已经发话了。况且，办完事情，帮主还允诺请他们去兰桂坊的勾栏冶游。

    原来，这个所谓的百骏帮乃是西市内的一霸，帮内豢养了百多个无赖闲汉。他们终日横行坊市，轻则寻衅滋事，重则杀人越货，手段歹毒又肆意无忌。

    不过，倒不是被白子仕的偷换概念给驳得无话可说，而是因为看到一支弩箭从远处飞射而至。而那弩箭射向的，正是自以为得计，继而摆出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模样的白子仕。

    赵常稍稍一怔。www.yyun.net

    赵常心思通透，当下立马抛下因为瞧见这当街捉鸟而微微怔住的百骏帮喽啰不管，马上一闪身避让到了宽街的边上。

    “你们下去告诉那人，什么是我大景朝的法度？然后，咱们再去兰桂坊的勾栏里听曲看舞，听说那边新进来了几名胡姬，胡旋舞跳得据说堪比十几年前公孙大娘的剑舞！”

    清河畔的这条长街地属西市，虽不是一等一的热闹之所，但是周围也时长有里卫和不良人巡逻。而且，肉眼可及的街角，便有一间主司救火的武侯铺子。按理说，街上闹出了乱子，很快就应该惊动官差前来处置。

    反倒是赵常不计前嫌，像拿小鸡崽子似地，揪着领子一把将白子仕从地上薅起来，然后又把他推向其他四门学同窗人群里。

    听到贵人这话，帮闲们俱都哈哈大笑起来，面上也毫不遮掩地流露出淫邪表情。

    不少人听闻此言都多有驻足，有好事者，更是一路小跑着去找官差报告。

    说着话，这个头目左唰唰两下，卷起了浅青色衣袍的袖子。

    “兄弟们都动作麻利点，给这穷措大松松筋骨，别耽误了去看胡旋舞！”这泼皮侧过头，向身后大声下令。

    随后，他便大步走出卖米锦糕的摊子，站到大街当中，满脸怒容地大声呵斥道:“何人用擘张弩当街伤人？置法度于何地，是真当我朝无人乎？”

    “滚开！”

    恰在此时，一队被路人喊来的里卫赶到这里，带头的队正听得此言，便立刻都驻足不前。

    这人身旁站着的几个穿绿色短衫的帮闲，之前都在伺候其饮酒，听到贵人说话纷纷点头称是。

    “又是个耍嘴的穷措大，尔等还等什么？”这人放下酒爵，淡淡说道:“居然跟我掰扯法度，还问大景朝是否无人？哼！”

    他其实倒很像是一头蠢猪。

    而在南衙十六卫中，声名最煊赫者，便是千牛卫。原因无他，只因这支军队负责皇帝万一出宫，在宫外的护卫工作就要交由千牛卫。

    看了看混混头目那高高翘起的嘴角，赵常不由得感慨:做流氓也得学习文化，要不然还真容易闹出笑话。当然，心里感到好笑归好笑，他此时已经做好与这帮混蛋做上一场的准备。

    百骏帮众人赫然称喏，若不是嬉皮笑脸得没个正形，听起来倒是士气十足。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却突然发出了一件不仅令赵常，就连在场所有人都感觉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人五尺来高，身高来看不过是个中人，唯有那宛如十月怀胎的大肚子比较醒目。而赵常的身高则超过六尺，因此，那货还得仰着脑袋方才能对上赵常的视线。

    头上的幞头歪斜着，长衫下摆也出现一片洇痕，一股臊臭味登时传了出来。周围与白子仕交好的同窗们刚想出手搀扶，可闻见这味道，伸手的动作不由得慢了许多。

    等到确定把赵常牢牢围住，为首一人随即瞪大眼珠子，向周围的人喊了一声。

    赵常看了，也不知道该说点啥。

    要知道，大景朝顺京城的行伍共有两个衙门:一个是北衙，乃天子亲军，主要负责拱卫皇宫；另一个则是南衙，共计十六卫，名义上归宰相调派。

    当然，这话都是人们在背后说的，当面可没人敢于这么说。这不，当百骏帮的人自暴完身份，整条宽街上的人都跟白日见鬼了一般。

    当然，官差之所以对其感到忌惮，更多还是因为这帮人有靠山。西市里的人都知道，西市署的监正、徐相公的大公子徐豹，就是他们帮主。

    两条黑黢黢的手臂上各纹了四个字。左臂:天生，地养。右臂:神憎，鬼恶。

    胆小的人，慌慌张张地拔腿就跑；胆子大点的，就算还驻足观看也都适时闭上了嘴巴，免得到时候引火烧身。

    哪怕专司捕贼缉盗之事的不良人，一般也不愿意与其彻底撕破脸皮。毕竟，他们人多势众。更何况，这里可是西市地界——能够三五成群为祸一方，这帮净街虎背后多半有人撑腰。

    这货说话时不仅龇牙咧嘴，还夹在着浓重的鼻音，仿佛是在用鼻孔在说话。

    虽然一开始不太清楚那弩箭是谁射出来的，但是联想到此地归谁管辖、看到那些里卫在街边畏葸不前的样子，他很快就猜到了行凶的人是哪位。弹指间，赵常的思绪便转了好几个来回。

    不过，这伙走狗的头目倒是还记得贵人的吩咐，不敢耽误正事。他抬起胳膊，止住了手下众喽啰的哄笑，迈着外八字的嚣张步伐，走到赵常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