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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着皮鞭的领头宦官,尖着嗓子大声叱骂。他身上穿着的圆领窄袖短袍,此时已经被扯出了好几道口子,脑袋上原本戴着的翘脚巾子也不知掉到何处。

    不过,这场斗殴持续了没多久,就被从酒坊二楼匆匆下来的徐豹给喝止住了。

    铺子伙计认得赵常,躬身问候了一声,然后就马上一溜小跑向铺子后院。

    他指着站在徐豹身后的那帮人喝骂道,眼神若是能杀人,对方恐怕早已被万箭穿心。

    “爽快!”

    他登时就失了方寸。

    若是任这些宦官推卸责任,那么这口锅他算是背定了。可若是选择铤而走险,将这些阉货全部诛杀在西市之内,再把百骏帮的帮闲灭口了事……他打眼看了下四周,顿时就熄灭了想法。

    虽然大景朝金银不能当钱花,但是黄金依旧也是贵重之物,二两重的金铤随便寻个金银铺子都能兑出来十二三贯钱。赔礼道歉,徐豹的这份赔礼不可谓不重。

    接着,他有听那宦官继续诉苦道:“为圣上迎祥瑞,奴婢自是不敢怠慢。待寻得白雉之后,咱家就叫人捧着它离开禽鸟铺子。可是,没走多远,它就扑棱着腾空而起。虽说瑞鸟有灵,飞腾的方向也是朝着皇宫大内……”

    宽街当中,骤然间便拳脚纷飞。两拨人你来我往,打成了一锅热粥。一会儿这个中了招猴子偷桃,一会儿那个又挨了下撩阴脚,吱哇乱叫声一时不绝于耳。

    然而,那个管事的宦官却是攥着金铤,皱了皱眉。还没捂热,那人就咬牙将其重新塞回了徐豹手里。“徐监,不是咱家不懂进退,真的是这帮杀才误了大事!”

    赵常熟门熟路地寻得一家售卖皮货的铺子门前,推开门就走了进去,“我契爷在不在店里?”

    若是那帮宦官好言好语,这帮泼皮说不定还会顾及对方身份,甚至给予些许方便。

    “无咎,那你呢?”有士子开口问道。

    “苦也!”徐豹心中再次哀叹。

    “你们得向祭酒大人禀明此间发生的事情,切记实话实说,不可别漏了哪怕一桩。”

    一只鸟会往皇宫飞,这当然是那宦官在胡说八道。不过,徐豹也没有傻到揭穿对方,只是当个闷嘴葫芦似的一个劲地点头。

    “狗奴休要再做妨碍!放跑了白雉,咱家日后定剥了你们的皮!”

    两方罢手,气呼呼分站在道路两边,徐豹先是掌掴了百骏帮的那个小头目,然后才向那些宦官交手施了一礼。

    见此情景,赵常自然也不会等着两拨人分出个胜负,他连忙跑向米锦糕摊子嘱咐几个眼前阵势给吓住的同窗,让他们先把白子仕带出西市,再送到四门学所在的崇德坊。

    “您也知道,咱们办的是宫里的差事,最讲规矩。圣人今早听闻,这西市有家卖禽鸟玩宠的铺子里竟然出了只白雉。中书省的诸位相公俱已知晓此事,并且上表敬献祥瑞,圣人则下了中旨让奴婢领了个‘迎瑞使者’的职衔,来西市把瑞鸟接入上林署,好生供养起来。”

    这里是西市最热闹的地方,东、南、西、北四条宽巷的两侧皆是店铺行肆。从绢布店、铁器店、瓷器店,到鞍鞯铺子、布粮铺、珠宝饰钿铺、乐器行,一应俱全。

    此时,一只胖嘟嘟、圆滚滚的纯色橘猫就悄默声地就来到赵常脚边,正歪着脑袋斜乜向对它说胡话的高大直立猿。

    原因很简单:清河畔这条宽街,来来往往的行人实在太多了,灭口是灭不完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

    启灵篇兮披瑞图,获白雉兮效素鸟。www.erpingge.com

    百骏帮的一行人也都是平素横惯了的,又寻思徐豹撑腰,因此就放开手脚与那帮宦官开打。

    百骏帮的泼皮们看到这帮士子离去,可无奈正忙着和宦官互殴,一时腾不出手来,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当事者消失不见。

    赵常摆了摆手,回了一句“亡羊补牢”,然后便甩开两条大长腿跑向远方。

    徐豹不由得悲愤交加,出身钟鸣鼎食之家,他从小到大何时被人挤兑到过这般田地?

    打得再狠些方才好呢。

    “苦也!”

    此时,他心里就如同被塞进了一团乱麻,千头万绪地也没了个章程。

    临走之前,他又掏了些银钱给了摊主,并劝他早点收摊。后者连声称喏,马上就收拾好锅碗瓢盆,灭了炉灶,匆匆离去。

    自打他从酒坊出来,再和那个领头的“迎瑞使者”絮叨了一会儿,时间已经过去了小一刻钟。有这工夫,听了赵常的嘱咐,摊主和士子们现在都已经快要走出西市的坊门了。

    这场景多少也有些可笑。

    他穿着缺胯衫,因为下楼匆忙,所以脖子上的领扣都尚未系上。冲出酒坊之后,徐豹趿拉着云头锦履,忙不迭地一路小跑到宽街正中,拉开了正在同宦官们扭打的一众手下。

    骡马驴之类的牲口自是不必多说,单一座西市就有十几家售卖大牲口的铺子。除此之外,还有些铺子售卖玩宠:狸奴、细犬、锦鲤、蟋蟀……猫狗鱼虫,种类繁多,不胜枚举。

    一听这话,徐豹头上立刻冒出一层热汗。初春时分,乍暖还寒,被冷风那么一激,徐豹当时就有些头皮发麻。心道:祸事了,今日回家肯定得被阿爷痛殴一顿。

    当今圣人重用宦官,内廷里的太监甚至可以穿朱紫色的衣裳,这也令其行事颇为乖张跋扈。

    今日倒好,宫里的如孽龙碰上了西市的坐地虎,而且因为一只鸟的缘故居然当街互殴。许多行人反倒不复之前的惊惶,纷纷驻足观看,多半都在暗中叫好。

    就算徐豹现在以署监的身份签令,派人去追捕这些人,估计一时片刻也没法将人捉回来。

    好家伙,他听出来了,这个没卵子的家伙是想要让他来一起扛这口黑锅!

    其中,东市因为附近住得达官显贵多,所以卖的东西也都是有钱人才能消费得起的玩意儿。

    马骡嘶鸣,车轮辚辚。

    而就在其心情放松些许之后,和那酪浆一般、令他感到熟悉的一声“喵呜”,更是让赵常脸上露出了笑容。

    更何况,灭口的事情之后若是传了出去,性质也就变成了谋逆、内乱和无道。这三条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一下子触犯其中三条,被圣人知道了,他徐豹恐怕连牢饭都没得吃了。

    顺京城有东、西两座坊市。

    “……它一路飞,我们就一路追随。没人敢用捕网去捉,就是怕误伤了祥瑞。奴婢们本来是想等瑞鸟飞累了,咱们就能再把这个小祖宗给请回上林署,可谁知道半路冒出来那么一帮泼皮无赖挡路碍事。徐公子,您说说咱办不成这差事,圣人怪罪下来谁担待得起责任?”

    “各位常侍,吾乃西市署监徐良才,刚刚门下走狗唐突了诸位,还望海涵。”说话间,他还走上前去同对方领头的宦官搭了搭手,将一块约莫二两重的金铤不着痕迹地塞了过去。

    因此,那只白雉估计就是不知被谁在西市寻到,准备送到宫里表功用的吉祥物。

    这口黑锅太大了,纵然他阿爷乃当朝的宰相、他阿姐是贵妃,可要真被圣人怪罪,徐豹估计也得去大理寺走上一遭,甚至说不定还得吃几顿牢饭。

    再加上,他还自诩自己是徐相长子、徐贵妃的亲弟弟。里子面子都给足了,他自觉这帮宦官应该就会是拾趣,选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与自己和百骏帮结怨。

    一群宦官着急忙慌地捉一只鸟,难不成他们之中谁捉到,谁就能重新长出鸟?

    虽然不像凤凰、麒麟似的,只要一出现就会逼格拉满,但白雉也是一种比较高级的祥瑞。

    而且,有一种说法叫“王者德流四表,则白雉见”。意思是说,只有皇帝的德行散播得足够远时,才会有白雉出现。

    赵常一看到白雉,再看到追着它跑的一群宦官,心里便大概有了个猜测。

    与之相比,西市则更平民化一点,还有许多外地来的商贾在这里租房赁屋,售卖一些千里迢迢从原产地运来的商品。

    而赵常自己,则大喇喇到供客人与的偏厢,拿起一壶店铺开门时就会特地备好的酪浆,咕嘟咕嘟灌了两口,解了解渴。

    徐豹蓦地睁大了眼。

    喝了酪浆,尝出里面的主料是骆驼奶,还是原来熟悉的味道,他顿时就安心下来。

    “都怪那些穷措大的士子。要不然,我也不会沾染上这等祸事。我就是回家之后被阿爷给打死,也得……”心中咒骂着,他连忙又一次地环顾向四周,才发现刚刚那伙士子以及卖米锦糕的老头全都不见了踪影。

    只是,徐豹并不知道,赵常此时其实距离这清河畔宽街并不远。他不仅没有走出西市,反而还拐进了一条辅路,径直走向了西市正中心的那条十字街。

    对于要进献祥瑞的人来说,白雉跟他们的命一样。问题是,百骏帮的人没啥文化。在这帮泼皮眼里,能看到的就只是一群宦官在街上拔足飞奔,目的则是为了捉一只长白毛的野鸡。

    迈过店铺的门槛,赵常踩在青石铺就的地板上,没等店里支应的伙计搭话,便直接开口询问铺子的老板在哪里。

    “呦,这不是‘锅包肉’么?还真是好久不见了,还记着给你起名字的大恩人没?”

    现在倒好,这帮宦官们直眉耷眼地冲过来不说,还一句人话都不说就抬手挥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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