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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站我身后。”程航东挡在了单珠前面,说,“我路上有信号就给他发了信息,有些事我要和你大哥谈。”

    “我从来不觉得因为我做过什么,所以需要你的感动和回报。”单珠继续解释道,“因为是我自愿的,你不需要受此绑架。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死了的那头小牦牛,还有……我是要放生你的。”

    这都二十一世纪了,他居然体会到被刀架在脖子上的滋味。

    等到人委委屈屈去放热水时,程航东才独自下楼。

    彭措向来住在县城的房子里,把父母也接了过去。这里的院子是给单珠留的,他只偶尔回来照料。

    他缓和了一会儿,才开口说:“大哥,我今天喊你过来,是有几件事想和你商量。”

    程航东其实至今不太明白,“康巴汉子”到底是什么。

    程航东只好像老母鸡护小鸡一样拦着,知道总有这一遭,便劝说道:“哥哥哥、有话好好说,你别动手,他有伤。”

    “你傻啊程航,我们俩完了!”单珠扯着程航东的衣摆朝后退,彭措已经向他们走了过来。

    程航东忙不迭喝了,被烫得浑身都暖和起来。

    单珠沉默了很久。

    远在祖国西部,星辰轮滑翻山越岭,给高原上的爱好者也提供了物美价廉的专业鞋具。

    这颗星辰指引着十五岁的单珠通过学习走出大山看见世界,也照亮了他回到尘世再次去外面世界的路。

    太复杂的话程航东也不是不会说,但他怕向来直来直去的彭措听不懂,或者以为他在耍滑头。

    更何况他们一个信,一个不信。

    程航东这才认出来,放在背包旁倒下的轮滑鞋,沾染了风霜和泥泞,他刚才都没发现,那上面绣着一颗星辰。

    他们此刻隔着钢炉相对,彭措眼神犀利,嘴唇紧抿。

    “呃……”扎西吃了一嘴巴狗粮,有些不知所措,“回去吗?”

    彭措更气了……

    “单增有能力在任何地方立足,我们不是彼此的所有物。所以你,你让他自己选择吧!”

    丰田车发动了几次才成功,他们在山路上遇到了坚守岗位的交警,正在沿途撒盐化雪。

    “家里不是还放着一双吗?十八岁的我留下的。”程航东揉着他的头发,低道,“我们回家,把冻伤医好,休息几天都可以。然后我和你一起回到挂着DC包的地方,按照你们的习俗来,一路向东。”

    单珠本来想邀请扎西回家喝口茶,但是被拒绝了。因为,他家门口正站着一脸凶悍的彭措,手里还握着马刀。

    单珠点了点头:“拿着,不然他觉得你瞧不起他。”

    “单增你给我站出来!”彭措直指着他弟弟,喝道,“前几天和我吵架不是很勇吗?你有本事别躲啊!”

    程航东坐在了大哥对面的小板凳上,有点心虚地说:“不敢。”

    “我陪你,我休假陪你,你不准再拒绝了,就几天而已。”最后的这段路途,程航东不想让他一个人忍受寒冷。

    程航东在自己的箱子里掏手拿包,开始数钱了。

    程航东坚持说道:“我想带单增走,和我一起去蓉城。大哥你——”

    “我哥怎么回来了?”单珠侧头,对东哥嘱咐道,“你站我身后。”

    程航东捶打了他一拳。

    每一个康巴地区的男孩都想成为康巴汉子,唯有小单珠会倔强地告诉哥哥,他本来就不是能洒脱的人。

    “你是不是嫌弃我们的酥油味道?!”彭措凶狠地瞪着眼睛,“这里没有你要喝的高档茶,酥油暖和!”

    单珠还嫌事情不够大一样扑在他身上,把他挡着喊:“阿布你打我!你打死我吧,别打程航!”

    单珠说:“可是你都没带鞋。”

    彭措仍旧不肯放下刀,气势汹汹地说,“你们之间没有婚姻,不是法定。以后要是不想在一起了,你又让他滚回来吗?!”

    “我做不了一个洒脱的康巴汉子,因为我放不下你;我也做不了一个守护家乡的康巴汉子,因为我自私——我还想爱你。”

    “闭嘴。”程航东又揍了单珠一下,凶狠道,“你怎么说得出这种混账话?!”

    太阳隐蔽了身形,忽然刮起阴风,再次冷了起来,似乎要下雪了。

    彭措一手提着程航东的衣领子,一手抓着单珠,把两人拎回了屋子里。

    扎西跳脚道:“不要!我不要这么多!说好的一千块,过去再加两百!”

    彭措黑着脸给他倒了一碗酥油茶,粗声说:“喝!”

    堂堂程总,现在圈内没人敢给他使脸色看,却在乡村小路上被彭措逮着就是一顿胖揍。

    当两人相伴在一起,互相扶持着爬到路边上的时候。扎西冻得鼻头通红,双手裹在袖管里不断抖腿,又舍不得烧油开空调。

    那两人看着一个比一个狼狈,身上黑黢黢的,还混着血迹,却无比登对。

    即使如此,程航东按捺着心绪,还是又坐了回去。

    “上去把衣服换了,换身看得过去的。”彭措瞧着程航东一身不伦不类的穿搭说,转而又骂单珠,“风那么冷你为什么不穿藏袍?冻得跟狗一样,舒服吗?!”

    程航东甚至怀疑他不是吓人的,真的会说砍就砍。

    他才说:“程航,你的时间比我重要。”

    程航东硬着头皮说道:“我想带走你弟弟。”

    “再麻烦你一下,送我们去牧民新居。”他客气地说着。

    “大哥!”程航东坚持这样喊他,彭措已经威胁似的把马刀拔出来了。

    单珠想跟着他来,却被他一声呵斥道:“丑死了,去洗漱间把你胡子刮了,头发洗了!”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认知,他才没有把往年的日记给程航东看。

    程航东也想了很久,他很慎重。

    

    牧民新居距离县城不远,小路虽然窄,却很平整。

    扎西以为程航东听不懂,又用当地话回道:“有钱人都有这种臭毛病吗?”

    “还滑?你滑牛肚子里去吧!”彭措猛一个沙发垫子砸了过来,把两人砸上了楼。

    在彭措的逼视下,他老老实实说道:“据我所知,你们的习俗里是大儿子当家。小的那个……可以出去。”

    久到那些被踢开的篝火再次熄灭,程航东的眼泪也止住。

    “你把车载空调打开吧,真的太冷了,一路开着过去,你还得空车回蓉。”程航东挤出一个笑容,“你都叫我大老板了,我总不能太抠吧。”

    无论长到多大,他大哥还是他大哥。单珠那么败家,而且不珍惜自己,彭措都快被他气疯了。

    他知道程航有多热爱自由,又是多珍惜青春,不能因为他不懂事时的一个祈愿,就被束缚。

    “我看见轮滑,想起我们最黄金的时代,和在轮子上度过的青春。”

    刀锋带来冰凉的冷意,程航东放下茶碗,破罐破摔的说:“你今天就算砍我,我也得说。我想带单增走,以后……以后我会对他好的!”

    彭措的又把马刀拿到手中了。

    “他很优秀不能荒废了才能,我供他读研究生……以后他想读博、出国,或是怎样都由他选择。我想带他出去,是给他自由,不是困在身边!”

    程航东不再低眉垂眼了,大声回复道:“我不会让单增一无所有,他当初投资了星辰轮滑八十万元。我会按照合伙人吴迎龙的股权比例,给单增也分配股份。”

    单珠最终点了点头。

    彭措“铮”的一声拔出半截刀,吓得程航东豁然站起。

    由于日常生活基本扫码或用信用卡,不需要用到零钱。他的包里面只有平整的百元大钞,千把块钱。

    大哥真狠。

    厚重的挡风帘子落下,程航东看见钢炉上还温着酥油茶,烤着牛肉呢,彭措饭都做好了。

    他也就是想出气,拳头全落在棉衣上,外套上。听着声音大、气势足,其实根本不痛,也打不伤人。

    也许生活在这片雪域的人自有一套评判标准,那应该是他们眼中很完美的男人。

    单珠只好用当地话道:“大老板的面子问题,你就收着吧。”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彭措扔掉马刀开始撸袖子,握紧了拳头,“有伤有什么了不起?待会儿打完了他再来收拾你,我连你一起打!”

    他们是那么不一样,一个来自平原的商务精英,一个雪域高原的粗糙牧人。两只手却在背后握在一起,十指交扣,不肯分开。

    程航东看了看那个LV的手拿包,干脆把卡掏出来,整个包和里面所有钱都塞进了扎西手里。

    扎西把高领毛衣拉得挡住了半张脸,抬着眼睛看单珠,似乎有点想听他怎么说。

    程航东想打他的心都有了……

    不多时,程航东不敢耽搁,已经穿了一身暖和的羊绒袍子下来了。

    “你土不土,一句对他好算什么承诺,我阿弟算你的什么?!”

    “大哥也是你喊的?”彭措不爽地说,“你有什么好和我商量的?”

    “那也不代表我阿弟就要跟了你!”彭措半步跨过火炉,狠声说,“我爱护他,我愿意把他留在家里,一辈子不分家!”

    单珠小声狡辩:“袍子不方便轮滑。”

    单珠背着朝圣时的包裹,回望了一眼布达拉宫,然后买下一双速滑鞋,踏上了跨越山海的路。

    “不怕你笑,你我决绝的时候,我其实有想过,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朝圣。然后我放下你,不再来蓉城,当一个洒脱的康巴汉子。”单珠沙声说,“可是,我在拉萨看见你公司生产的轮滑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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