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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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脚下那个原本用来煮茶的小火炉上此刻正熬着一小块猪油，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油腥味。

    顾轩不是个徒自等死的性格，虽然他也不确定这支燧发枪能对元景老道造成多大的伤害。

    不能说分厘不差，毕竟古代工艺水平有限，总得来说还是有些不尽人意的地方。

    “敢问道兄，此行可是要去崂山紫虚观？”

    也因宗门式微，法统不全，元景老道才在生死间的大恐惧中才走上了旁门左道。

    “这位道兄，你确定不是去紫虚观，而是在等小道吗？”

    这苍茫林夜中，能瞧见一个同行的路人莫名叫人觉的安心。

    试问这大半夜的，谁在山林间听到这么一道半吟半唱的声响能不生惊惧。

    顾轩默默推开腰间燧发枪的保险火盖，攀上山石寻声望去。

    比起手中燧发枪的大小零件，那几粒小小的铅丸浪费了顾轩不少功夫。

    这种用油布包裹铅弹的方式一定程度上可以蹭加膛管的气密性，近而增加燧发枪的射程和精度。

    顾轩下定了决心后，手拍桌面应声而起。

    不知过了多久，道人终于又开口瞧向顾轩。

    或许是受到了原主情绪的影响，越是临近返回崂山的时间，他心中就越是压抑不安。

    顾轩瞧这他那身和那元景老道一般无二的行头，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道友请留步，等我同行。”

    “云叠星紫暗，灯火照浮萤。”

    这才将其插在腰间衣襟下，提着只灯笼一头扎进茫茫夜色中。

    如果碰上好天气，从地势低些的山间向崖顶剑台望去，阳光蒸腾起崖底的海水，雾霭氤氲间整个拜剑山好似白雾拖起的云中仙境一般。

    “你神魂不全，缺了最重要的臭肺，雀阴，非毒三魄，虽能言语行走，却是命不久矣！”

    道人拨弄着四角幡，却像是陷入了一段很久远的回忆之中。

    道人杵着四角幡，神色茫然。

    虽心中疑惑，顾轩也将实情娓娓道来。

    元景老道靠着一手练气化神的心决苦哈哈修了一甲子岁月，却也只是修持出了些许法力。

    这种每日都处于惊惶难安，生死未卜还没手机没wifi状态下的鬼日子让顾轩备受煎熬。

    “大抵是日子太久了，老道只记得我那徒孙唤

    好在月华如银，倒也不耽误行路。

    崂山主峰是一座只有十数里方圆，周围翻腾着无尽云海的山体。

    吉宁镇，青云客栈中。

    虽说修的是玄门正宗，可祖师也没传下什么雷法，内丹一类的神仙法门。

    他将不久前从店家那里要来的碎布片浸透猪油，再将铅弹一颗颗包裹后推进膛口。

    那处承载着往昔对道法和师门情感的地方，现在却像是一只撑开獠牙的巨兽，静静等着他自投罗网。

    他如今顶着紫虚派临安道人的身份，习惯下按着记忆循规蹈矩给祖师爷供酒敬香，像模像样做起晚课来。

    正是时，苍林挂晚霜，明月众星中。

    “景清道人？”

    这几日来，他每天起床后的第二件事就是跑去那十多家铁匠铺，拎着一沓图纸挨个查看那些火枪零件有无纰漏。

    忽的。

    可他此刻就是一个朝不保夕的小道士而已，对于这类古代市景也没有多大的猎奇心思。

    “小友莫要紧张，贫道并无恶意，紫虚观那景清真人可还安好？”

    确保火枪能够正常击发后，顾轩从随身行囊里掏出祖师爷的神牌摆在桌上。

    “非也，千年轮回梦幻泡影间，故地不去也罢，贫道正是专程侯在这里，等小友上山的。”

    而如今已是第六天傍晚。

    桌子上放着几颗森白发暗的铅弹。

    顾轩闻声止步，头皮上募地渗起一层凉意。

    按理来说元景老道这几日应该寸步不离守在丹炉旁才对，怎么会专程找人侯在山路上等自己？

    隐隐绰绰的林雾中传出一道略显缥缈的声音。

    可那炉‘接命丹’的炼制已经到了紧要关头，柴薪火候半点出不得差错，否则便是前功尽弃。

    这只燧发枪毕竟是用磨具翻制加锻打的方式制造而成，没有多少的精巧可言。

    他寻遍了整座县城的铁匠铺，也没找到个能将铅水化成圆珠的磨具。

    “敢问道兄，你是如何瞧出我魂魄不全的。”

    也因为极难以登顶，地处缥缈，俗世间便多传有仙人居于其上，紫虚观最盛时，本朝天子更是多有崇奉敕封。

    待到顾轩近前后喊了一句，道人仿佛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他扯开被风吹到脸上的幡子，笑道:

    “等我？”

    元景真人那只老狐狸手中押着顾轩三道残魄有恃无恐，算好接命丹出炉后夺舍续命的日子，只给了他短短七天的时间。

    顾轩正按着样式雷留下的图纸，小心翼翼将这只燧发火枪组装起来。

    崂山小径上，顾轩正蒙着头往山顶攀登。

    却还是按着规矩不敢懈怠，将其从一块块小铁胚逐渐锻打成了图纸上的器形。

    正所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人，鬼？”

    也只得熄了风灯，单手按着燧发枪疾步行向紫虚观的位置。

    ………………………………

    而顾轩和元景真人所传承的法统紫虚派，只是玄门中一个最末流的道统而已。

    顾轩听的好一阵愕然，他下山的消息只有元景真人那个老狐狸知晓。

    所幸吉宁县以冶炼锻造兵器的技艺闻名于西南三州。

    那道人却无甚动手的意思，瞧见顾轩一副如临大敌的紧张模样，揶揄道:

    顾轩隔着百十米朝上呐喊，惊得林间飞鸟阵阵。

    而那些老师傅用失蜡法做出来铅丸不是大小各异就是呈椭圆形状，压根无法当成燧发枪的弹丸来使用。

    如今万事俱备，只待上山一搏。

    近得身前，才发现那道人扛着一杆奇门四角幡，头带鱼尾高冠，身着绯青道袍。

    那声音听着幽寂深远，却偏又似附耳在侧一般叫人字字听的真切。

    杀徒炼丹，驱魂夺舍。

    也不管灵不灵验，多少也算个心里安慰。

    六天时间转瞬而过。

    周围不时传来稀稀疏疏的异响，他生怕亮光招来什么大型野兽。

    虫鸟咕鸣，山风袅袅。

    区别只是在击锤的钳口处上夹一块燧石，射击时扣引扳机，将燧石重重地打在火门上引燃火药击发而已。

    空山晓夜，高低迥异。

    顾轩嘀咕了一声，他道号临安，乃是‘临’字辈，属于紫虚观七代弟子。

    好在燧发枪这种十七世纪的产物比鸟铳也精妙不了多少。

    临近山顶的这段小径异常坎坷，他正深一脚浅一脚的狼狈攀石过坡。

    会些持符祛鬼，诛邪超度的手段而已。

    顾轩心生狐疑，又耐心询问了一遍方才的问题，右手却已经悄然摸上了火枪扳机。

    虽说吉宁县号称乃是河间府繁华首善之地，勾栏食肆遍布街市。

    “是时候了，干特娘的，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

    这道人好生奇怪，怎么会询问一个早已做古的前辈先人安好否？

    这夜半三更的，眼前道人虽然举止相貌不俗，可谁又能知道他是不是那披着人皮的妖鬼。

    顾轩心头升起一阵强烈的不安感，说话间已经悄然退开了数米，以免出现意外是被他近身黏住，无法拔出枪来。

    顾轩长吁一口气，悬着的那颗心才放了下来。

    “是人就好！”

    那些锻铁的师傅虽说对顾轩花费重金，铸造一个看起来毫不实用的小零件很是费解。

    最后还是迫于生死压力的顾轩灵机一动，想到了滴水成珠的法子。

    “幽幽林间影，唯月相伴明。”

    他将烧红的铅液定量从半空滴下，忙活了一下午总算才挑选打磨出六颗大小相等，形状浑圆的铅弹来。

    高处的道人闻声回过头来，按理来说常人在这夜半山林中突然听到喊叫声多半会惊慌失措。

    “紫虚观啊，有好些年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祖师爷保佑，但愿弟子能逃过自家师尊这道命劫！”

    做过晚课后，顾轩重新打好行囊背到肩上，又将那只燧发枪的火门盖上以防走火。

    根据原主的记忆来看，所谓的玄门法术大体上分为练气，内丹，祈禳，符箓，雷法等。

    再譬如元景老道所练制的续命丹，虽说与诸葛武侯那北斗延寿续命的法子同属玄门‘祈禳’一类。

    其旁支则是道法三千，包罗万象。

    稀薄林雾中，隐隐瞧见有个持幡的道人在高处沿着小径行上山去。

    “道兄？”

    可那道人却是神色坦然，打了个稽首后也不再赶路，杵着四角幡怔怔呆在原地。

    背面断崖下的黄海常年银浪翻滚，潮涌中冲向崖底的山体，撞出震人心魄的轰鸣声在山顶听着如同闷雷一般。

    可这种法术必须要伤人性命，抽人魂魄做为药引才能施行，与武侯这种向天地借命这样的正法一比无形中就落了下乘。

    既有山医命相卜这一类的奇门遁甲之术，也有五鬼搬运，巫蛊厌胜一类的旁门左道。

    他喝了一声加快脚步，连忙追赶了上去。

    而往上数到太师公那一代才是景字辈，距今已逾两百载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