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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这凌霄身体瘦小却颇有力气，前些时日她藏于流民之中，趁人一拥而上时找机会躲在马车底下潜入城中，再靠小偷小摸弄些吃食。
凌霄见事有异，悄摸回去将此事告诉了几个同乡族叔。他们盛怒之下说要向知州告发转运使，再求大人开仓放粮。结果未进城门就被扣下，至今杳无音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林梧这才发现眼前人是一位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只是身材瘦小，全脸又用碳粉涂得漆黑，若非细看很难辨别。
“我娘略懂些医术，采了药草帮人医病，如今自己也染上重症，不知还能撑上几天。我不过是想换点银两买米买药，让我娘活下去，这有错吗？你们这些人整日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又怎么会懂？”
没想到车队径直驶入城北粮仓，且车上并未载人，装的是一袋袋的救济粮，足足有百来袋。
一时之间，大堂内寂静无声，只余下一柱檀香袅袅升腾。
没走出两步，这姑娘肚子咕噜噜作响，身子也歪歪斜斜瘫软下去，有气无力道：“大爷行行好，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凌霄闻言瞬间张牙舞爪地戒备起来：“你们怎么知道？难道是曹贼的走狗？”
“莫要得寸进尺！我们为何要向你证明？”
凌霄也带着哭腔：“娘，可别说这种丧气话。我这不是好端端的，你也一定会好起来的。”
林梧将这笑容收入眼底，也无意破坏她的兴致。两人接过药包，马不停蹄赶往下一家，逛了一圈才回到客栈。
恐怕这些人不是消失而是死了。没有需要安置的流民，也就没有值得问责的罪名。城中知晓此事的人都是尝到甜头的共犯，自然也不会冒险戳穿。
半晌过后，裴沉榆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凌姑娘，请说吧。”
林梧不免有些为难，他总不好对女子动武。思来想去，决定先把人带回去交给裴沉榆处置。
“什么曹贼？”林梧怒不可遏，“我们是从云京来的，不认识你口中姓曹的。”
凌霄领着林梧走出二里地，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家姑娘究竟是菩萨心肠还是头脑不好？官家不管的她敢管？”
“我爹不在，我的话就这么不顶用吗？”裴沉榆冷然睥睨一眼，隐隐有些迫人的气势。
“你方才说你娘和他人所得何病？”
“我们大多是白日出去觅食，夜里回这边歇息。好在山头有一座破庙能供瓦墙遮头，不然天寒地冻可熬不住几晚。”
裴沉榆思索片刻，从腰间取下一个香囊：“这香囊是用五色丝线缠成，装的是云京独产的川芎、芩草、甘松，其上还用双针绣法绣了个裴字，北域是买不到的。”
“愿意帮你还这么多话。”林梧面无表情瞥了她一眼，“不过姑娘自幼性子怯懦常受欺负，也不愿与外人亲近，现下倒是有些不一样了。”
“姑娘你这是何意？我们是来做生意的，犯不着做这些赔钱费力的事啊。救了那些人也未必会记着你的好。”
那姑娘低垂着脸，回避他人的注视，迟迟不肯开口。
士兵对于出城之人并未过多盘问，一行人跟着凌霄不经官道沿小径上了山。沿途的树皮、草根都被啃了干净。偶有几具尸体横陈，有些已然开始溃烂。
“喂，你胡说些什么呢。www.yimei.me”
裴沉榆叫来林梧，让他带着凌霄去各处药堂问诊开药，又嘱咐刘方等人备好足够的干粮。
裴沉榆抬眼示意：“无妨，让她说完。”
裴沉榆突然忆起一事，前世她也是经此地入漠北，却未曾见过流民的踪迹。难道上千余人短短数日竟能凭空消失？
凌霄感受了一把狐假虎威的快乐，当即板着脸使唤掌柜开方、抓药、称重，看着他团团转的模样噗呲笑出声来。
“呵。”她咬牙切齿地低语，“你们这些商人都一样，明明金银缠身却还是贪婪无度，我不过偷了一块玉佩，为何不能给条生路！”
裴沉榆跟在身后，隔着一条巾帕掀开她的衣袖，入眼处皆是斑驳的恶疮。
小姑娘松开被咬得发白的唇瓣，有些愣怔，没想到眼前人挨了顿骂还是这般温声细语。
迎春客栈内，裴沉榆刚用完早膳，林梧就进门禀报，说是抓住了偷玉佩的小贼。
凌霄心中已信了七分，也不怪她多疑，这件事关系重大，不想再有人因此丧命。她环顾四周，继而俯身侧耳道：“为防人多口杂走漏风声，此事我只对你一人说。”
凌霄眸色亮了亮，正要道谢，又唯恐其中有何陷阱：“我与你无亲无故，你当真如此好心？”
“你有何证据说我是贼？”那人神色慌乱，却仍硬撑着反问道，声音是少女的清脆动人。www.ruchu.me
凌霄眼尖地瞧见自己的娘亲，连忙迈步上前。那是个瘦弱不堪的中年妇女，脸上同样涂着黑乎乎的碳粉，已经几欲昏厥。
“我叫凌霄，随我娘姓。”
林梧只好再折回粥铺买了几个烧饼，正准备掏钱付款，忽见那人撒腿就跑，完全不是方才虚弱不堪的模样。林梧又好气又好笑，双手抱臂等人跑出街角，这才施展轻功拦住了她的去路。为防止再逃，还寻了根细绳捆住她一只手腕。
凌霄答道：“说是疮病，具体不太清楚。我娘之前会用茵犀香煮汤辟疠，现在草药早被饿不择食的流民啃光，病情也是迅速扩散。”
裴穆当即屏退身边众人，只让在外面守着。
当铺掌柜接过一看，这枚玉佩通体光洁，唯右下一角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芝兰花纹，可见价值不菲。再看看眼前小姑娘的衣衫发饰，怎么看也不像是有钱的样子，答案自是不言而喻。
约莫七日之前，十余辆马车于夜半悄然入城。凌霄本以为遇上了大户人家，便跟了一路想看他们在何处落脚。
裴沉榆也不恼，轻描淡写一般：“不愿回答？那就报官吧。”
姑娘小脸涨得通红，双眸泫然欲泣，语带哽咽地道：“小女来此地寻亲投靠，不幸丢了行囊，这才出此下策。求大爷别报官，饶了小女这一回吧。”
他一字一句地将之前裴沉榆所说的话复述出来：“玉佩右下角刻有一道芝兰纹，正是我家夫人的名字。”
裴沉榆莞尔而笑：“不过有个问题要你回答，方才你说商人都是贪婪之辈，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好，凌霄。”裴沉榆微微点头，“此事我不会再追究，还可以给你钱买药。”
“云京？如何证明？”
此处聚集的流民众多，大多都生了重病，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连扑上来讨要食物的力气都没有。
霎时间，一种极为可怕的念头从脑海中冒出，惊得她浑身冷汗。
一刻钟后，裴沉榆见到凌霄口中的破庙，不过是几间残破不堪的屋舍，地上散落着枯草碎瓦，泥塑佛像上也结满了蜘蛛网。将将迈入门内，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味迎面扑来。
“霄霄！”凌氏悠悠转醒，眼泪也随之涌出，“娘还当你回不来了，正梦见去黄泉路上再做母女咧。”
兹事体大，还得仔细查明方能做论断。
不，等等！
“我本是岐州人士，从小与我娘相依为命，守着两间瓦房和一亩三分地。每逢战起，敌军四处烧略屠杀不说，朝廷却还要赋税征粮，最后连家园都拱手让人！我们侥幸逃生后沦落成流民，然后活活饿死！冻死！病死！所余不过半数……”
凌氏眸色变得晦暗，叹道：“你三叔他就没能回来。”
两人谈话间迈入药堂，那掌柜见凌霄一身破落衣裳，刚想张口逐人。就见后面爷放下一锭宝银，转瞬换了副满脸堆笑的表情。
裴沉榆命人将她松绑落座，继而问道：“你偷财物是为何用？”
裴沉榆换了件素绒绣花袄，外面披着软毛织锦披风，裹得严严实实地侯在门外。见他们回来领着一道向城外而去。
凌霄眼睛骨碌碌乱转，想起自己娘亲也是如此，明明自身难保还要采药救人，真不明白所图为何。
这一开口就牵扯出一桩大案。
裴沉榆从只言片语中捋清了事情脉络。这襄州知州曹淮先以粮储不足为借口阻挡流民进城，又与乡绅富户暗中勾结抬高粮价倒卖救济粮。如此一来，城外流民饿殍遍野，城中百姓掏光家当，大把官银全进了他的腰包。
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观看，还当是林梧当众欺侮弱女子，眼神中皆是愤慨谴责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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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为何如此大胆？虽说和亲的车辇行进缓慢，但总归就是近日到达。到时候事情捅到五皇子耳中，那可就是杀头的罪名。
裴沉榆将制好的药丸以清水送服，又把干粮掰成小块放入她口中。林梧等人有样学样，也忙着照顾其他病重的流民。
刘方被这气势压得连连摇头直呼不敢，忙拽着身后小厮出了门。
这姑娘见林梧身手不凡心知逃跑无望，也不再佯装示弱，恶狠狠地啃起了烧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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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见事有异，悄摸回去将此事告诉了几个同乡族叔。他们盛怒之下说要向知州告发转运使，再求大人开仓放粮。结果未进城门就被扣下，至今杳无音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林梧这才发现眼前人是一位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只是身材瘦小，全脸又用碳粉涂得漆黑，若非细看很难辨别。
“我娘略懂些医术，采了药草帮人医病，如今自己也染上重症，不知还能撑上几天。我不过是想换点银两买米买药，让我娘活下去，这有错吗？你们这些人整日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又怎么会懂？”
没想到车队径直驶入城北粮仓，且车上并未载人，装的是一袋袋的救济粮，足足有百来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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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走出两步，这姑娘肚子咕噜噜作响，身子也歪歪斜斜瘫软下去，有气无力道：“大爷行行好，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凌霄闻言瞬间张牙舞爪地戒备起来：“你们怎么知道？难道是曹贼的走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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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也带着哭腔：“娘，可别说这种丧气话。我这不是好端端的，你也一定会好起来的。”
林梧将这笑容收入眼底，也无意破坏她的兴致。两人接过药包，马不停蹄赶往下一家，逛了一圈才回到客栈。
恐怕这些人不是消失而是死了。没有需要安置的流民，也就没有值得问责的罪名。城中知晓此事的人都是尝到甜头的共犯，自然也不会冒险戳穿。
半晌过后，裴沉榆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凌姑娘，请说吧。”
林梧不免有些为难，他总不好对女子动武。思来想去，决定先把人带回去交给裴沉榆处置。
“什么曹贼？”林梧怒不可遏，“我们是从云京来的，不认识你口中姓曹的。”
凌霄领着林梧走出二里地，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家姑娘究竟是菩萨心肠还是头脑不好？官家不管的她敢管？”
“我爹不在，我的话就这么不顶用吗？”裴沉榆冷然睥睨一眼，隐隐有些迫人的气势。
“你方才说你娘和他人所得何病？”
“我们大多是白日出去觅食，夜里回这边歇息。好在山头有一座破庙能供瓦墙遮头，不然天寒地冻可熬不住几晚。”
裴沉榆思索片刻，从腰间取下一个香囊：“这香囊是用五色丝线缠成，装的是云京独产的川芎、芩草、甘松，其上还用双针绣法绣了个裴字，北域是买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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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凌霄。”裴沉榆微微点头，“此事我不会再追究，还可以给你钱买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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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裴沉榆见到凌霄口中的破庙，不过是几间残破不堪的屋舍，地上散落着枯草碎瓦，泥塑佛像上也结满了蜘蛛网。将将迈入门内，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味迎面扑来。
“霄霄！”凌氏悠悠转醒，眼泪也随之涌出，“娘还当你回不来了，正梦见去黄泉路上再做母女咧。”
兹事体大，还得仔细查明方能做论断。
不，等等！
“我本是岐州人士，从小与我娘相依为命，守着两间瓦房和一亩三分地。每逢战起，敌军四处烧略屠杀不说，朝廷却还要赋税征粮，最后连家园都拱手让人！我们侥幸逃生后沦落成流民，然后活活饿死！冻死！病死！所余不过半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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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沉榆命人将她松绑落座，继而问道：“你偷财物是为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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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眼睛骨碌碌乱转，想起自己娘亲也是如此，明明自身难保还要采药救人，真不明白所图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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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沉榆从只言片语中捋清了事情脉络。这襄州知州曹淮先以粮储不足为借口阻挡流民进城，又与乡绅富户暗中勾结抬高粮价倒卖救济粮。如此一来，城外流民饿殍遍野，城中百姓掏光家当，大把官银全进了他的腰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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