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石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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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真如此？”沈灵雨作惊讶状，“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蓬莱仙人是何模样。”话说至此，她睁大双眼，向李茵投向期待的目光。

    柳渊故意道：“啊呀，说不定，我们之中就有个大妖怪呢……”

    白玉禾见她不吭声，当即悄悄站起来，俯身凑到她跟前。

    “莫要折煞我，不过是略懂些驱邪之法罢了，”沈灵雨故作不经意地看向李茵，话锋一转，“说到捉妖驱鬼，当属蓬莱最为擅长。”

    翌日一大早，一行人与燕大娘一家道别。

    白玉禾端着一盏小油灯，轻手轻脚地推开屋门，沈灵雨屏气凝神地跟在他身后，右手已经按在袖中红月刀上。

    这下，所有人都听见了。

    白玉禾饶有兴味地直了直身子，轻笑道：“猎妖师？”

    雨过天晴，月光冲出云层，洒在庭院的水洼中，像一池空明潭水。

    “你一边念书去，让我清净些。”

    “夫人啊，人就活这一辈子，”见沈灵雨一脸歉意，燕大娘笑眯眯开解道，“再苦，这日子还得过不是？好了好了，小倩啊，莫要再哭了！”

    “所以他们捉住那妖怪了么？”柳渊忍不住插嘴。

    她将他一把推开，不解道：“你离我这么近作甚？”

    李茵一听便炸，飞速道：“我才不害怕呢！倒是……倒是嫂夫人会害怕罢！”

    白玉禾下意识屏住呼吸，他与她凑得那般近，顺着她鬓边的碎发，他发现了一颗生在她左耳耳垂上的小痣。

    “你们说，要怎样才能成为猎妖师？”李茵问。

    他还没说完，一阵极为古怪之声清晰地响起，就像是在咀嚼什么东西似的。

    “但是夫人，人各有命，你还要走那么多路，总不能见不得人间疾苦。”

    末了，李茵靠在墙上，带了些疲倦的鼻音：“我听说大妖都能隐藏妖气，这是真的吗？”

    白玉禾莞尔一笑，点头认同：“她确实本事极大。”

    白玉禾将地上散落之物拾起，凑到沈灵雨耳边压低声音道：“都是些树皮和石榴花。”

    “燕大娘，”沈灵雨的眼神软了下来，回握住她的手，“这树皮往后不要再吃了，会吃坏肚子，石榴花性凉，也不能吃多。”

    他想要看得再清楚些，身子又俯下去了几分，发丝不小心扫过她的脸颊。

    咫尺间，她不疾不徐地呼吸着，如玉般的脸从容沉静，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得她脸边绒毛依稀可见。

    临行前，大家都格外默契地留了些银两，沈灵雨默默数了数，有了这些钱，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老太太都不必偷偷啃树皮果腹。

    沈灵雨闭目养神，努力催动神识畅游至九霄云外。

    沈灵雨实在不愿看他这张外热内冷的脸，她转了个身，

    在二人的斗嘴声中，沈灵雨渐渐扬起嘴角，一股困意袭上心头。

    李茵立刻接话道：“那是自然，前些日子城中闹妖怪，我父亲请来了蓬莱仙人。”

    “哪有什么动静？”柳渊的声音尖锐了几分，“你别装神弄鬼——”

    模仿白玉禾的时候，柳渊故意捏了嗓子怪声怪调，沈灵雨向对面的白玉禾投去两记眼刀，满脸都写着“竟还有此事”。

    说这话时，燕大娘一家人立在院中唯一一棵石榴树下，石榴树向天空伸展着生机勃勃的枝丫，鲜红的花朵疯狂又肆意地绽放。

    农妇肩膀抖动一下，颤声说：“夫、夫人，您怎知我家有小孩？”

    沈灵雨缓缓接近她，伸手拍了拍老妪的肩膀。

    一时间，屋内静得出奇，只能听见窗外虫鸣阵阵。

    沈灵雨闭眼坐在她身侧，缓缓道：“是啊，我害怕，柳公子还是别讲了。”

    “觉得那家人可怜？”白玉禾毫不客气地揭穿她，“也是，又是饿得吃树皮，又是家里婴儿被狼吃，属实可怜。

    李茵和柳渊钻进各自的马车，白玉禾还在吩咐小厮搬行李，沈灵雨一声不吭地来到树下，对那个瘦小的农妇说：“你家孩子呢？”

    李茵得意一哼：“我当然看见了！他们来了许多人，都住在我家，其中有位白衣公子，真是出尘脱俗，风光霁月——”

    老妪在错愕中回头，嘴边一抹鲜红还来不及擦拭，皎洁月光映照之下，她慌乱起身，撞翻了木凳，手忙脚乱地扔下手中的物什。

    白玉禾觉得沉闷，没过一会儿便摇头晃脑道：“今夜便能到山庄，明日我们去爬山可好？对了，听说山中有一处热汤，能洗去一身疲惫，去泡上一泡也不错……”

    ……

    李茵亮着眼睛，有些憧憬：“那日救我姐姐的是个姑娘，当真是英姿飒爽。”

    “李茵，沈夫人可是自幼在道观长大，会降妖捉鬼的，”柳渊笑道，“难不成你忘了？那日在猎场，云闲可是说，‘这种小妖还用不着我夫人出手’。有她在，你还怕什么呢？”

    那农妇听了这话，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

    李茵瞪眼：“你莫要吓我！”

    “柳渊，就你话多，”李茵瞪了他一眼，随后有些悻悻，“那妖被两个猎妖师抢走了，蓬莱公子得知后似乎很不高兴。www.qiuyi.me”

    话音未落，她登时脸色煞白，浑身僵硬：“你们、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窗外的雨渐渐停歇，四处安静下来，鸣虫出洞，叫声此起彼伏。

    沈灵雨秀眉一蹙：“狼？”

    屋漏偏逢连夜雨，当晚，大雨倾盆，电闪雷鸣，狂风透过破窗呼啸而入，房顶有一小块瓦片正摇摇欲坠。www.tianran.me

    沈灵雨点头：“大妖妖力强大，确实极善隐藏。”

    过了半晌，柳渊道：“想不到汀姐姐还遭遇了这样的事，怪不得今年这夏日宴要如此大张旗鼓置办，待明日我们到了幽林山庄，定要好好让她放松心情才是。”

    柳渊按着伤腿，冷不丁地开口：“长夜漫漫，既然大家都睡不着，不如讲些鬼怪故事？”

    待沈灵雨回屋，将个中缘由与他们说清，李茵沉默许久，后悔道：“早知如此，晚上就不该偷偷倒掉那碗豆米粥。”

    嘎嘣……嘎嘣……

    柳渊忙泼冷水：“李茵，难不成你也想去捉妖了？不行不行，你这娇气包可不行，莫要再想了。”

    嘎嘣、嘎嘣、咔嚓。

    此言一出，其他几人立即噤声。

    李茵围着斗篷，将自己裹成一个蛹，在角落里缩成一小团。

    随后，在农妇胆怯目光的注视下，沈灵雨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银制长命锁，递了过去：“送给孩子的。”

    沈灵雨朝燕大娘的方向看去：“你婆母告诉我的，说今年你家添了个姑娘。”

    “呃、我没有……”燕大娘支支吾吾，目光躲闪，“我没有吃……”

    李茵不吭声了，她舔舔干涩的嘴唇，偷瞟着沈灵雨。沈灵雨早就觉察到她的目光，心道：看她的年纪，许是和自己的师妹一般大，这小郡主自幼娇生惯养，如今肯定怕得很。

    正这样想着，便看见李茵悄悄往自己身边挪了挪。

    “没睡着呀？”白玉禾朝她讨好一笑，“既然没睡着，夫人怎么不理我？”

    “夫人，”那个瘦高的男人连忙走过来，揽过自家媳妇的肩膀，解释道，“我女儿上个月被狼拖走了，这锁，她没福气收下。”

    几个婢女在火炉边烘烤着浸湿的衣衫，地上的瓦盆蓄满了雨水，整个屋子潮湿阴冷。

    白玉禾制止：“柳渊，莫要吓郡主。”

    话音刚落，她连忙拉住沈灵雨的手：“不不不，其实我吃了——夫人，我太饿了，你就当没看见，莫要告诉我儿，行吗？”

    李茵长叹一声，随后慢慢开口，将自家姐姐遇妖之事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事情讲完，李茵有些后怕，言语中皆是对父亲的怨念：“就算家中住着蓬莱仙人又如何？若不是那两位高人相救，我姐姐或许连命都没了。”

    面前的农妇紧紧盯着锁上的繁复花纹，却如何也不肯伸手接，沈灵雨还没开口询问，便见她啜泣一声，随即胡乱地抹了抹眼角，带着哭腔道：“夫人您收回去罢！”

    她睫羽轻颤，随即，那对如墨般漆黑的眸子冷不丁地睁开。

    告别了这家人，马车缓缓向村口驶去，沈灵雨仰面躺在车中假寐，疲惫得不愿再说一句话。

    于是二人看见，在这一池空明之中，有一个老妪正背对着他们坐在繁茂的石榴树下，不知在做些什么，嘴里不住念叨着：“饿啊，饿啊……”

    众人各自长叹一声。

    “我饿啊，没办法，”燕大娘有些委屈，窘迫地揉搓着衣角，“能饱腹便可，哪里顾得上其他呢？”

    白玉禾端着油盏俯身查看，只听沈灵雨惊讶道：“燕大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燕大娘手中不住地抚平衣摆褶皱，视线转来转去，飘忽不定，就是迟迟不肯落在沈灵雨脸上。

    “定要有本事啊，”柳渊道，“若是只有三脚猫的功夫，别说捉妖了，恐怕连命都得丢。”

    沈灵雨神色一凝，从他手里拿起一朵被咬了半边的石榴花，鲜红花汁染在手心，她蹙眉看向燕大娘：“大娘，你怎么能吃这些东西呢？”

    四人和衣坐在一张土炕上，谁也没有睡觉。隐约听到院中开门的声音，许是燕大娘的儿子儿媳干完农活回来了，他们一路低声交谈，不多时便进了隔壁屋中。

    白玉禾注意到这边动静，走到沈灵雨身边温声道：“夫人，马车备好了，我们走罢。”

    她似是想起什么，心虚地瞥了白玉禾一眼，连忙补充：“不过那人面上太冷，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实在是比不上云闲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