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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喘息着勉强睁开眼,甚至抬不起胳膊抹掉嘴边血迹,看面前一望无际的雪原,远处重重冰山闪烁着冷光,有几个腰悬佩剑、手握符咒的修士们,蠕动在巨大的冰谷里,一串小小的身影。

    他茫然地眨了下眼睛,不知身处何方,身上的伤痛还在,只是没那么重了,正在此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锄云想叫住他们,可是没有一丝力气。

    长虹书院向宗主擦拭着剑锋上的血迹,慢条斯理道:“既是由仙会而起,那么也该在仙会之上结束。体内的魔息无法控制,可以去大雪山秘境中去释放一番。”

    回头看来时路,一串血脚印。心口的剑伤烧出火灼般的剧痛,锄云左手捂着胸口,指缝间仍然洇出缕缕鲜血,他头昏脑胀,手脚冰冷麻木仿佛一副无形的枷锁。

    锄云想起当时他们的说法。

    “之前不就是从那里过来的吗……当时还很平静,什么都没有。”

    锄云用尽最后的力气转动眼珠朝那边看去,在蛊惑人心的低吟浅唱中,恍然看到蓝色海妖坐在礁石上,深色鱼尾随水花摆出优美的弧度。

    天地间风云涌动,阴诡昏暗,冰河中翻涌的浪花卷起大片雪沫,伴随阴风飞速旋转,迷蒙一片。

    锄云疲倦地闭上眼睛,头抵在血水中,海妖的歌声让他激荡的识海慢慢归于平静,连意识都飘远了,眼前所有景象开始如水墨般洇开,雪山冰河不见了,只是雪花还在飞舞……

    队伍里最小的一名少年少了一只胳膊,肚腹洇满鲜血,他想要回头看一眼,走在前面的一个中年人伸手拽了他一下,没说话,少年低下头,紧紧闭上了眼睛。

    大家都沉默,队伍里几乎已经没有还完好的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无数,竭力走到现在,恨不得就地躺下再也不起,没有人有精力再去救一个马上就要被邪魔吞噬的人。

    自从掌门师尊被他送去无忧谷之后,楠木真人就不再把他当作一名普通弟子看待,说话总是带着一抹微妙的互相制衡的意味。

    其他人都不说话。楠木真人道:“怎么,不相信?”

    “是……人?”

    “进了这大雪山秘境,死了就是自己选择的命。”

    这股压力重得好像把整座雪山都砸到了他身上,锄云瞬间口吐鲜血被掀翻在地。

    可是众人想象中撕心裂肺的惨呼并未响起。

    楠木真人很轻地笑了一声:“若非你心里本来就有想法,我又怎么能轻易支走你呢?”

    程鹤从不在表面违逆他,“弟子只是想知道锄云现况如何,希望师伯不要见师尊和我不在为难他。”

    向元墨紧紧盯着他,险些拍案而起,鹿鸣在一旁拦了一下,他顿了顿,紧接着好像想到了什么,又一言不发地坐了回去。

    锄云咬牙挪动身体,想让他们看见自己,天边黑云越发浓稠,魔气卷裹着雷电,他身上散发出邪腥的气息,与云雷缠绕在一起,熏得周围几里焦枯成片。

    于是他就知道了,这是梦境,眼前的一切

    下一秒,炫目的电光从云间直劈而下,落在锄云身上,痛得他灵魂都要脱离□□。

    “灵魂并非本体,出手伤人并非本意……那么魔力从何而来?”

    程鹤踏着一地月色走了进来。

    程鹤拿旁边的小瓷碗盛了几勺鸡汤,用手捂凉几分,然后才端到他面前,道:“这鸡汤从你被救回来便架在火炉上,煨了两个时辰。”

    锄云扶着一壁冰山,重重喘了一口气。

    程鹤眸光微动,心中竟说不清是庆幸还是悲伤,又转眼看向其他几人:“那么小师弟现在何处?”

    可你为什么要捅我一剑?!

    锄云道:“不喝。”又垂下眼,“还救我干什么。”

    程鹤径直走向玉台,站在楠木真人面前:“师伯,锄云呢?”

    周遭飘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程鹤明白过来:“师伯是故意支使弟子离开。”

    他感觉到生命在渐渐流逝,天边云雷依旧轰然作响,所有妖邪倾巢而出,散落在各处的修士们刚从一个险境逃脱出来,立刻又陷入了邪灵混战的恐慌中。

    .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他手中的罗盘,之前还颤巍巍的指针现在疯狂旋转,直直指向前方魔气最浓的地方。

    “为难?”旁边长虹书院宗主向元墨突然冷笑一声,“这小弟子不知从哪学来了一身见不得人的邪魔外道,出手用在修仙界自己人身上,本尊与几位仙师合力压制,你倒说这是为难他?”

    他骤然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温暖的屋子里,外面大雪纷飞,窗下炭盆烧得正旺,上面煨着一小瓦罐鸡汤。

    远处的修士们感觉到了空中越来越纷杂的妖邪气息,又犹疑着停下脚步。他们也是从一开始进入大雪山秘境,艰难支撑到现在,两天里克服了数不清的危险,已是强弩之末,此时见到阴云浓血,都有些害怕与退缩。

    仙会进行到第二天,气温继续下降,门人切磋的木质高台上开始飘雪,观战的棚子里弥漫着哈出的团团白汽。

    ……

    几人齐齐一怔,向元墨眯起一双冰冷的眼:“什么意思?”

    流溢在冰壑之间的血水也渐渐凝固,锄云很快烧起高热,脸颊通红紧贴冰面,一转眼突然看到刚才那一群修士从冰谷里钻了出来,又朝他所在的地方走来。www.nianhua.me

    其中一个拿着感知邪魔的罗盘的修士出声道。

    程鹤看着他。

    在看到金字塔般的冰山时,他心中剧颤,险些给它跪下。

    他看起来年纪极轻,嗓音却淡。

    天际云痕重重,雷电滚滚从远方笼罩下来,锄云避无可避,只得咬紧牙关徒手去挡,凭空扯出一团黑雾,拼尽全力甩出去,一股泰山压顶般的力道撞破黑雾,径直冲向他胸口。

    程鹤似乎习惯了他这样静默冷淡,站起身来,走到小火炉前面,解开瓦罐上的盖子,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味和着菌子的味道散发出来,锄云忍不住看了一眼。

    几人转过身,摇摇晃晃朝前走去。

    血腥气混合着妖邪气,越来越多的妖物们从各个角落里钻出来,不过是眨眼的功夫,面前的这片冰河便开始暗潮起伏,散发出诡异的幽蓝色。

    他的声音里藏着分辨不清的情绪,锄云从没有听过他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屋子里浮游着一股松木香,到处都是梦幻般的橘色,不像现实之境,他谨慎地靠在床头,一声不吭。

    锄云看着他不说话,于是程鹤继续道:“你不要害怕,以后师尊会亲自带你修炼。”他停顿了一下,“还有我。”

    他捂着汩汩流血的胸口,跪在地上喘息,这一剑没有正中心脏,又因为他体内有邪魔之气护体,所以暂时保住了一条命。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冰窟里冒出几只散妖,一道闪电劈过去,炸开数道血柱。

    程鹤看青酒一眼,青酒面色淡白,垂头接受昆玉真人的灵力输送,楠木真人出声打断他的视线:“让你和明月一起去叫青酒,他们俩早就回来了,你怎么倒耽搁了这么些时间?”

    天地间一片浩荡,万里冰河横亘在眼前,只有一个鲜红的小点窝在河边,鲜明得触目惊心。

    自从被扔进这茫茫雪山之后,他就一刻不停地朝前走,但是因为身负重伤,短短一段河湾,让他足足跋涉了两个多小时。

    冰河幽蓝无际,巨大的深海鲸鱼接连跃出水面,撞破与魔息缠绕在一起的雾气,在长长的低啸中,传来一阵缥缈的歌声。

    这里是大雪山秘境内最壮观的奇景冰塔林,他拖着重伤的身体渡过冰河,在坚冰丛莽间的砾石堆上停了下来。

    程鹤道:“青酒站在这里,不知仙君是否让青酒施法看清锄云体内秘密,一切都尚未有定论,仙君却要压制锄云?”

    锄云闭着眼,呼出滚烫的热气,他实在痛极了,就算此时出现一个能一脚踩死他的邪魔,他也没有半分力气再去动一下,刚才那道惊雷烧焦了他后背的皮肤,稍微抬下手都觉得自己会像糕饼渣子一样扑簌簌散落一地。

    昆玉真人道:“没有。”

    楠木真人道:“拒不认罪,又关回那边的冰屋里了。”

    这里距离雪山入口很远,已经深入腹地。身下积雪厚达一尺,很快濡湿了他的衣服,那一阵雪水的冰寒透骨而来,让他感觉血液都结了冰。

    程鹤坐在床头,在他旁边放了一个枕头,然后看着他的眼睛道:“师尊已答应收你为关门弟子。此后不必再单独下山历炼。”

    台上一时安静极了,程鹤抬头看了青酒一眼,突然道:“青酒已经看过了?锄云果真……”

    程鹤平静道:“师叔叫青酒过来想要证实锄云暴发魔力并非本意,他体内有一股自己无法控制的力量,”他想起无忧谷内秋华真人的话,“而这股力量也许正与大雪山秘境有关。”

    程鹤赶在日出时飞回了北海。www.chunquan.me

    他把青酒拉到自己身后,看着程鹤的眼睛道:“锄云没有被邪魔附身,他还是他自己。”

    那并不是什么愉悦且光彩的回忆,已经百年无人提起,就连昆玉真人也停下给青酒输灵力的动作,转脸看向程鹤。

    锄云只是看着他们远去,绝望慢慢席卷上来,他费劲地睁开眼皮,从他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三座耸入天际的雪山,山顶雷暴倒悬而下,卷成了一道黑色漩涡,沿着山脉滚滚盘旋,犹如擎天之龙。

    所有人都回想起了百年前那一场仙界大会,大雪山秘境内死伤无数,最后只剩程鹤一人艰难求生,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一片无边荒原,遍地血光,境内邪魔乱舞,最终都归拢于一抹小小的少年人身影之中。

    “额头的赤色枫印?百年前仙会试炼后才有……难道要怪仙会疏忽酿成此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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