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义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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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啦。

    纪筝揪住他一尘不染的衣摆，“二哥，你终于来了。爹爹三哥都没了，大哥不回来，我只有你了……快逃我们快逃……”

    三哥是个痴儿，但乍见亲人，纪筝还是忍不住倾诉满腔痛苦，“三哥，爹被他们杀了！你看见二哥了吗？到底怎么了……就这样杀将起来……”

    “啊——”

    纪筝果真身体好转，只待过了及笄，彻底破除死劫。

    从她胎穿到这里，已经过去十五个年头。

    强行运炁，以血肉炼化为炁，丹田剧痛。纪筝已顾不得，即便废了这身道术，她也要为家人而战。

    “你给泼猴留什么？到镇上还怕她肚子吃不成圆西瓜？”

    一场秋雨一场寒。

    她在泪眼婆娑中，眨了眨眼。

    二哥说及笄前一夜，怕她睡不着，特意备了莲心茶降火。

    慌乱中，她撞上了什么，铁板一般。

    闺房外。

    太安静了。喊杀声都停了。

    “放我出去……”

    纪筝的自毁，戛然而止。

    哥哥纪瑄眼尾上挑，桃花眼含着温柔的笑意。

    剩最后一口气时才停，于是逃到了这偏远的静河镇。被守墓人邱德厚收留至今。

    再穷再苦，不能饿了两个丫头。

    她们临行前，邱老头还在往背篓里装叶粑粑、干馍馍、竹筒壶，生怕短了什么。

    纪筝闻言莞尔。

    圆脸丫头窝在土坑里，一条腿高高搭在土坑边上。身下垫着的稻草被她踹得七零八落。

    “嗯。”轻描淡写的应声，仿佛困了。

    莲心茶里的毒，冲破丹田的竭泽而渔，使得她道法只剩一成。

    电光火石间，一切的一切，都串了起来。

    她是年山墓园的鬼薪人，替人守墓。她是安全的。

    她跌跌撞撞跑到门口，一推，门推不开，只有随门板晃动的铁链声。

    她走近几步，小埋还没起。

    说是对眼睛好。

    但一只手温柔地落在她的发顶。

    纪筝见得窗外火把光重重，且疑且喜，爹爹这么早就让人开始准备及笄礼了？

    纪筝在静河打水，浇了个透心凉，才起身回木屋，拿出扫把，清扫墓园。

    点燃的纸元宝，化灰随雪片纷飞，寄托着对亲人先祖的思念，飘向灰霭天空。

    唯有她此刻所处的当下，为真实。

    纪筝在自己的闺房里。

    冰冷怀抱中，片刻的安宁，却令纪筝的后脊梁，倏地蹿上一阵恶寒。

    “二哥，我错了。你救救我，放我出去——”

    “二哥？”

    冲过最后一道月门，要从后院而出。

    纪筝打算背着五岁的小埋，带她去静河镇上玩。

    她住在永东郡、静河镇，年山墓园。

    烈焰中，求生的本能会让人忘记一切尊严。

    少年丰姿隽爽，湛然若神，伸展双臂，紧紧地抱住了纪筝。www.suruo.me

    “妹妹，你真的很乖。对吗？”

    暴雪无声而至。www.xunxue.me

    纪筝颤巍巍拿起这红白之物。嘴唇颤抖。这是三哥的……

    总算要熬出头了。

    为什么，所有的重甲士兵，都举着火把，安静地立在纪瑄身后。严阵以待。

    纪筝一愣。不懂他为何说起这个。

    木柴点燃了。

    扫到墓园深处，她停住脚。

    就像，下属。

    过去不可追，未来皆虚妄。

    纪府。

    鸡鸣三声，纪筝在门后驻足。细密的冷汗，不停从额角渗出。

    她被仇恨灼烧的心，慢慢落了下来，落到了实处。

    好像……有哪里不对。

    她生来多舛，襁褓之中险些几次断气。

    外头传来士兵的问询：“公子。真的要烧吗？”

    送纪筝入道积福。同时，他收养了三个义子，“挡”在纪筝前头。

    纪筝跨出步伐。

    没事了，现在是三年后。

    “你们是？”

    随着纪十一的上半截身体，纪筝与之一同滚落在地，她手中爹爹的人/头也脱了手。咕噜噜滚进后花园的灌木丛。

    纪筝舍不得闹她，轻手轻脚抱她起来，背在背篓里，又用自己兜头盖脚的斗篷遮住，以免她着了凉风。

    是邱德厚，起床做早饭了。

    太白星渐渐亮了。

    更何况，她浑身烧伤，丑陋不说，几乎是半个废人。

    一丛火光，在房门前亮起。哗啦啦的，伴着刺鼻的味道，是一桶桶火油浇在了成圈的木柴上。

    模糊的视野变得清晰。

    “万事小心。早点回家。”

    “走开我要睡…讨厌…”

    外头下雨了。

    那是士兵剑刃滴落的血。滴答、滴答、滴——

    她正要掉头，看见来人，眼泪更凶，“三哥！”

    府内突如其来的动乱、她无法施展的道术……

    每每想用道术疾行，丹田却隐痛不已，炁体乱窜。

    醒来时。

    到底怎么了。

    她曾经最喜欢的二哥，真是一条活路都没打算给她留。

    三年前，她身陷火场，竟逢电闪雷鸣，雪天骤变，天降暴雨。

    在他肩头的纪筝，来不及反应。

    纪筝既觉好笑又觉窝心，依言做完了，才敲碎鸡蛋。又把另一个留在布包里。递给邱老头。

    纪筝陡然睁眼，从噩梦中惊醒。

    静静地，他从火起，看到火灭。

    她被锁住了。

    炊烟，生命的味道。

    迎接她的，是后颈的钝痛。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纪十一被人拦腰截断。

    只留下碎金箔，粘在湿漉漉的雪地里，被来来往往的过路人，践踏成一汪污水。

    唉，纪筝眸中酸涩。这就是她穿越前渴望了一辈子的“亲情”么。

    刀光剑影，星燧噼啪。

    纪筝感慨，按下心头哀怨，连念几遍清心咒，平复心绪。

    火舌吞噬着闺房。

    娘亲早逝，父亲虽高居权相，但百般延医治药不起作用，莫可奈何之下，只得求助于玄道——

    直到士兵们，从屋中找到，一具炭黑的尸体，屈曲握拳。

    莲心茶。

    乏力的身体，干涸的丹田，深夜无防备时的屠府行动……

    用刀鞘轻轻一碰，就碎了。

    视线里闪过寒光。

    纪筝盯着窗花，呼出一口白气，期待天明，期待及笄之礼。

    从那夜起，她修炼的底子，就都坏了。

    纪瑄随着她的视线望去，兄妹俩目光合在一处。

    她强行运炁，须臾功夫，接连使出缩地成寸、四鬼抬轿，用光了疾行符，使尽浑身解数，夜行千里万里，翻越山岭湖泊，不辨方向，不知归处。

    新年，爆竹声声，倏然炸开。破碎的红纸四散。

    “我忘了。答应带她一起去的。”

    鼻间传来生火做饭的烟火味。

    十五年里，她不是在道观修炼，就是跟着师父扶摇子外出历练。没有一天怠慢过。

    五雷法，以神治恶，陨灭一切活物！

    她放下莲心茶。搁在案几上。

    一旦劈开墙根，她就能带爹爹和三哥走！

    “莲心茶，好喝吗？”

    “好嘞。”

    “我答应过你的，筝儿。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到死都会。”

    尽头，立着一块无字碑。

    杀戮，由此开始。

    小埋在稻草坑里打滚儿赖床。哼哼唧唧。

    “我知道。我也只有你了。”

    “放我出去——”

    热。好热。

    傻大个纪十一，只摇头，扛起纪筝就跑。

    幸好逃走前，她留了个替身草人在火场中，或可瞒天过海。

    纪筝轻轻推她。

    纪筝瞪大了双眼，惊诧到忘记哭泣，“是你！”

    暴雨给了她几息的机会。

    霞姿月韵的少年，面无表情。眉眼中，泛起丝丝缕缕的期待。若有似无。

    别说，还真挺灵验。

    她走进屋内，邱老头在灶台前张罗。用热布包了俩煮鸡蛋，塞给纪筝，“快，丫头你起恁早，眼睛上滚一滚，再趁热吃。”

    一团湿热打在脖颈。

    “这个留给小埋。”

    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

    “嗯，筝儿，我在。”

    她深呼吸良久，不断说服自己。

    她将清晨新采的野雏菊，放在墓碑前。

    纪筝撕掉裙摆疾奔，捧着怀中的人|头，眼泪从眼眶中簌簌而落。视野随着奔跑，摇摇晃晃。

    满头满脸，冷汗涔涔。

    “二哥，求求你，放我出去……好烫……”

    推门而出，只见窗外密密麻麻，举火把的，皆为重兵甲胄。

    纪筝怕火怕热，但独独不怕从烟管里袅袅而起的烟。

    火舌缠上了纪筝的手臂、腰、腿，头发像疯了一样爆开。

    复仇，是必做项

    半晌，她才抵住心慌，推门而出。

    听命的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