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天不受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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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呼，一吸。

    她只是想起那日无字碑前的事。他二人闹翻。

    啊呜——

    话这么说，鬼蛟的毛算是捋顺了，他便施施然不再计较。

    纪筝：“那是我师弟的下巴，你不要乱来！”

    筋脉断了么。

    只是叶子太密太多，一错眼就找不见了。

    “御鬼宗画符、结印，手指都必须灵活，够快。”

    她所状告无非二哥纪瑄，第一个缘故肯定不可能。那便是第二个缘故——天上有人拦截她的裱文！还不止一次，是次次拦截。

    祖师爷的《道德经》讲：“上善若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她伸手一只手。撩开袖子。

    脑子里一团浆糊。

    “崔惊樾”冷哼一声，“帮吾？”

    “这可不是红薯。”纪筝笑眯眯，提起那株薯类递到他眼前，“是木薯。”

    我学。

    她表面风平浪静，心里正翻起惊涛骇浪。

    功德簿化成猫，在地上疯狂抖毛抖了几十下，才把自己甩干。连忙朝纪筝望去，猫猫眼眼泪汪汪。

    纪筝所谓的“干活”，就是来挖山上的最后一茬红薯。顺便排出几陇地，把摘下的红薯苗埋进去，来年结更多的红薯。

    年山墓园，鬼薪人木屋。

    能种则种。

    如果好好干，升个地府土地公，应该问题不大。到那时，便有机会上天，当面上裱文，以陈冤情。

    功德喵跳进她怀里，紧紧缩着，“喵呜~”

    “你……”

    “木薯？”他微微迷惑的模样。

    “纪筝，上黄裱不成功，大抵两种原因。”

    功德簿被那张深渊巨口吞下。

    纪筝和“崔惊樾”蹲在为数不多的一丛绿叶前面。

    她不愿争，但终究走到这一步。就是要争，要向上走。

    纪筝点头，“告诉我，我就学御鬼宗。”

    咕噜。嚼都没嚼，他咽了下去。下巴又恢复如初。

    纪筝一锄头锄到底，锤进泥地。

    更何况，之前来挖，纪筝还看到了某种叶子。

    发生了什么？

    她的不正经功德喵被吞了！！！

    “崔惊樾”欲言又止。

    眼眸中蛇瞳毕现，他俯下|身，轻轻舔舐筋脉伤口。

    纪筝吃惊，下意识缩手，被他一把箍住，手臂动弹不得。

    可惜，她现在只是候补阴差。还没转正。

    要改活法了呀。就像水，要随着流过的地形，而改变自己的形态。

    纪筝摸了摸自己的耳坠，耳坠是那盏酆都冥灯所化。

    ……

    只见锄头处，一株薯类被纪筝连根拔起。

    为何？

    “找这种叶子。再挖几株。”纪筝如是再教他去找木薯时，他的态度也没那么抗拒了。

    他熟练地抱臂、扭头，高冷答：“吾爱洁。”

    “崔惊樾”点到为止。

    初见棉圆，根部结了七八颗果实，形似纺锤，十分讨喜。

    “你要公道，就要爬到更高的位置。”

    她挖得乐不思蜀，身旁“崔惊樾”白净的脸上沾了泥，道袍下摆还有蜘蛛在爬。他脸上肃冷，连唇都冻白了几分。

    像燃尽的香灰，又像雨天里凉透的石头，混杂着铁锈味。www.hailan.me

    弯腰，把功德簿又吐了出来。

    鬼蛟已经取得她学御鬼宗的承诺，并不肯多理。

    “崔惊樾”抱胸，“吾蛟龙之身，尚可重塑，何况凡人。”

    他低头时，头发有种异香。冷冷的，若有似无。

    纪筝模仿他当时的语气，一字不落地复述，“现在，可以告诉我吗？”

    说不定，能找到她期待的那种薯类。

    鬼蛟想开口，但脸上湿湿的。

    擦。

    细瘦的手臂。粉黑交错的皮肤密密麻麻都是碎点，仿佛蜕皮未褪干净。

    天不受，地不理。

    “啊，找到了。”

    但她明白了一件事。

    她又宽慰自己，不争亦是争。

    原本郁郁葱葱的树木，都开始泛黄干枯，平添秋日的萧索。

    “握拳试试。”

    要她用五雷法帮他重塑金身，或者学御鬼宗捉鬼，助他修行。

    她今儿才上山来做个“大排查”。

    几乎是在她想明白的同时，“崔惊樾”开口，竟是与她想到一处。

    纪筝狠狠心动了。

    纪筝想想自己退了一步，“五雷法我告诉过你，我用不出来了。御鬼宗，我不是不想学，我是很难学好。”

    最致命的是手肘附近，烧至肌理，焦黑凸起如树皮。烧到了筋脉，手使不了大力，也切断了对手指的灵活操控。

    纪筝不是故意的。

    他二人举着锄头、拿着铲子，拨开绿叶往下挖。

    为了转移注意力，纪筝握拳开拳。自觉不习惯。

    她只是装装样子，孰料鬼蛟冷冷瞥她，随后忽然张开嘴巴，下巴直接掉到了地上。整张嘴巴扩张到半扇门那么大。

    纪筝顺手就从内袋摸出功德簿，“切不切？”

    这才让“崔惊樾”扛着木薯，下山回墓园。

    可“崔惊樾”是表露过转圜的态度的。

    “我学”两字，被她硬生生憋回喉咙里。而“崔惊樾”被高高吊起、期待的眼神，也逐渐变冷。

    眼泪绵绵不绝，鬼蛟的喉咙开始发痒，好像要忍不住发出某种奇怪的声音。

    纪筝百般追问，才知他的唾液有镇痛治疗的效用。不过他毕竟死了，治愈的力量不如从前，纪筝的手指灵活，顶多恢复个一日半日，就会恢复烧伤状态。

    纪筝微笑，但鬼蛟只感受到周遭的气氛。骤然有一种磨刀霍霍向牛羊的阴冷。

    “快吐出来啊！”纪筝把住他衣领来回摇晃，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

    如今看来，泰山府君赐她功德簿，许她做阴差，反倒是机缘。

    他正经而严肃。反弄得纪筝红了脸，收回手。只觉得手肘处还很潮湿，说不上的怪。

    纪筝则是拎着锄头小铲子。比木薯轻便。

    “崔惊樾”色变，蛇瞳都仿佛变圆了一些，似乎气晕，“吾的话，还没一棵红薯重要？”

    确认功德簿无恙，纪筝才开始秋后算账。盘问鬼蛟为何吞她的法器。

    这种感觉太陌生了，他死死捂住自己脖子，阻止发声。

    纪筝老母亲一般张开怀抱。

    她有她的活法，向来不爱争。

    下一刻，她夺步上前，踮起脚，双手揪住了鬼蛟的衣领。

    纪筝

    鬼蛟被她摇得脑子晕乎乎，猛地打了个嗝。

    如果五雷法重塑金身，或者他修为增长，修炼出鬼仙身。他治好纪筝便易如反掌。

    神奇地，她的手指灵活度回来了。

    “黄裱文不被受理。无非两种缘故。一者，你所状告之人，不属于本界管辖；二者，你的裱文，被上头人拦截了。”

    公道么。更高的位置。要往上爬。

    纪筝看在眼里，心知鬼蛟无非想那件事。

    鬼蛟还没回答。纪筝怀里的猫猫头已经开始喵喵喵告状。猫嘴叭叭的，语速极快。

    道阻且长啊。

    往年挖的都是野生红薯，数量不多。今年多种一批，等收成了也好给家里多添一份食，红薯别的不说，管饱。秋冬吃上热腾腾的红薯，撒点白糖 ，甜丝丝的，也很暖胃。

    “喵，他把赵英的一识吃掉了。”

    “崔惊樾”忽然直起身。

    纪筝：“回家做好吃的，不好吃，你打我。”

    年山。www.bilian.me

    “崔惊樾”的眼眸静静落在她手臂上。

    自家陈冤情的黄裱文，上天为何不受。

    “崔惊樾”清清嗓子，说了相识以来最长的一段话。

    或许是因为俯视，在纪筝的视角，他仿佛试探的小动物。舔舐的模样，又像在虔诚供奉什么。

    把她的猫还她啊！

    “御鬼宗……”

    纪筝心头大惊。

    只有筋脉断裂处，传来皮肤的微微刺痛感。

    吃了今年有明年嘛。

    灶前，纪筝正指挥“崔惊樾”干活：将木薯洗净、削皮、切块。

    为这事，他也忍得。舍得“下手挖地瓜”。瞧他那厌恶泥土的眼神，根本不加掩饰。

    可以治愈烧伤，可以重修道法。

    也没有什么。

    她想不通。

    太恶劣了。太恶劣了。纪筝无法保持冷静，脑子里已经转过十八圈，用芦荟铁树菊花调成绝顶催吐药膳，也要给他灌进去，让他把猫吐出来啊。

    他摸了一把，透明的，眼睛周围异常酸涩。连带鼻子也是。

    两人一同翻找，统共找出来也不过十几株。纪筝还“借”了一把鬼蛟的尾巴，用来劈下木薯的茎，又种下几垄木薯茎块才算罢休。

    她有点儿不好意思。毕竟，当时鬼蛟想讲，是她气上头了，直接缩地成寸把他打包送走的。

    纪筝愣了好几息。

    “崔惊樾”矮着身体，纪筝俯视着他。他俊美的面容不再，额角、下巴、鼻尖都窜出暗金色的鳞片，细细小小，精致排布。随着他的呼吸，蛇鳞以极小的弧度翕动。

    那是蛇类舌尖刮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