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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会儿他再偷溜回去就是,想来也没什么要紧。

    “为何?”桃夭不解。

    桃夭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粉白的颈微微低下去,“是不是不好看?”

    “怪不得。”桃夭瞧着实在一般,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香,好奇,“今晚沈二哥哥不去饮宴?”

    不过沈时却只是道:“同家里妹妹借来的。她也爱穿成这样偷偷出去玩。”

    眼下又见她这样自夸,忍不住被她逗笑,道:“那小姐还不赶紧出去给沈家二公子看看。”

    她好奇询问,“那就是太子殿下吗?”

    太子殿下教训完他们以后觉得他们不堪大用,动了要逐他们出国子监的念头。

    桃夭心想等回头上了岸,若是有机会瞧见那个妹妹,得谢谢她。

    若是坐在那里无聊起来,指不定多吃了几块点心,失了体面,于是点心也不敢吃,只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出神。

    更何况他还是偷溜出来的。

    桃夭点点头,“我什么都不懂。这里的一切我既瞧着新鲜,也觉得陌生。不过,我心底晓得你们是真心待我好。”

    “好吃。”桃夭眯着眼睫笑,“这里也很美。”再好的词儿她就不会说了。

    这样的宴会光是开场恐怕都得半个时辰,他吃了几杯酒,实在懒得应酬那些人,想着她无聊,所以陪她出来玩一会儿。

    可已经开始监国,日理万机的太子殿下早已经不记得他,不仅在宣政殿当场钦点他为探花,还对他进行褒奖。

    “我什么都不会。”她望着面前的古琴轻轻叹了一口气,“既不会吟诗作对,也不会弹琴。”

    沈时那时正年少,被称为金陵才子,得了几句旁人的嘉许与追捧便不知天高地厚,起先不服气,认为太子殿下不过是以势压人,直到听见太子殿下与他们论起“粟米从何而来”,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颖悟绝伦,当时羞得无地自容。

    他其实这话说得极婉转。

    桃夭不懂得官场应酬,又问:“那这衣裳靴子呢,去哪儿找得这么合适?”

    “说得是!”她戴好网帽,高高兴兴出门去了。

    采薇道:“沈家二公子是个极有心的。”

    沈时道:“这样宁妹妹就不用就着冷风吃糕点了。”

    十三四岁的年纪没有不贪玩的,尤其是像他这种成日里拘在家里读书的,初到繁花似锦的长安自然如同脱了牢笼,总想要到处见识见识长安与金陵的不同,成日里与同窗到处混玩,今日你请客,明日我做东,玩得乐不思蜀,学业都荒废了。

    这世间的事总有各

    桃夭摇摇头,“我只是觉得沈二哥哥同我这样的人出来游船定然十分无趣。”

    她其实觉得自己还是很好看的。

    一次,一个极要好的同窗生辰,一群人逃课去吃酒,谁知回来时恰巧撞见心血来潮来国子监临时考察课业的太子殿下。

    就在大家不知如何是好时,国子监一名宋姓寒门学子出来替他们解了围,当场作了一篇文章,受到太子殿下的褒奖。

    桃夭漆黑的眼眸亮了亮,“我可以穿成这样出去玩?不是说大户人家的礼教都很森严吗?”

    桃夭并未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只看着远处的风景。

    还有这样巧的事儿!

    桃夭反应了一会儿才听出来他是在取笑自己,幽幽看他一眼,“沈二哥哥方才还说不嫌弃我。”

    桃夭对着镜子照了照,十分满意。

    沈时问:“何以这样说?”

    若是不好看,那就是他没眼光……

    沈时见她实在可爱,眉眼含笑,“我逗你玩的。”言罢,便叫梢公原路返回。

    实际上是太子殿下出了名的少年老成,古板无趣,且最厌恶男子风流多情。

    他们这些金玉堆里养大的世家子弟又怎会知晓那些,以为太子殿下同他们年龄相仿定然也不知晓,便随便作了来。

    这“假道学”太子真有意思,竟连旁人出来玩也要管。

    沈时见她不似刚出来时高兴,问:“宁妹妹不喜欢夜游?”

    沈时道:“太子喜静,所以不让喧哗。”

    沈时恍然大悟,“原来你这几日不爱说话,是怕旁人嫌弃你笨?”

    痛定思痛,自此以后他发奋图强,并在四年后高中,光明正大登上了宣政殿,想要向太子殿下证明自己不是当年的自己。

似的小姐,谁人不知他的心意。

    采薇忙上前替她换了那套绯袍。

    这几日相处下来,采薇知道她性子极其纯真,心里高兴从不吝啬说出口的。且说话虽娇声娇气,可除了吃药以外为人一点儿都不娇气,上上下下没有不喜欢她的。

    桃夭“嗯”了一声,深以为然,“沈二哥哥确实待我极好的!”

    采薇道:“等娘子到了长安就知道,长安的女子同男子是一样的,打马游街,凭你想玩什么都可以。”

    那宋姓少年是他的老乡,江南姑苏人士,学名宋钰。

    “太子殿下怎么会这样想?”桃夭惊讶,“他难道管这么宽吗?”

    自然是特地为她做的,想着总要这样带她出来玩,所以提前备下了。

    “去了,”沈时脱腮望着她,“觉得无趣就逃了,待会儿再回去也不迟。”

    “味道如何?”

    他当时对于自己半年来的所作所为感到惭愧,更是对满腹经纶的太子殿下以及那个不过寒门出身却面对太子殿下不卑不亢,有理有节的宋姓少年产生了极深刻的印象。

    若是真被逐出去,莫说仕途将会受到影响,回到家中又如何对他们寄予厚望的家族交代。

    桃夭远远望去,见甲板上伫立着一锦衣华服风姿卓绝的男子,因隔得太远,且他背对着,并瞧不大真切模样,只觉得同先生的背影十分相似。

    恐怕人还没到长安,两家的亲事便要定下了。

    一会儿的功夫,太子殿下那艘格外显眼灯火通明的花舫便出现在眼前。

    桃夭心想城里人游船果然很讲究,只是这样风雅的事情沈家二哥哥不该带她来,她书倒是读过不少,但是琴是不会的。

    “宁妹妹难道没有看出来,我只是想安静地同你待一会儿,”沈时被她逗笑,含笑的眼眸凝视着她,“会不会吟诗作对,附庸风雅又有什么要紧。”

    事后他们虽然没有被逐出国子监,但是连累整个国子监的夫子与祭酒被扣了三个月俸禄。

    “真的吗?”桃夭顿时来了精神,“沈二哥哥真没有嫌弃我笨?”

    桃夭从他指尖拿过糕点吃了起来。

    沈时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嗯”了一声,“咱们从旁边绕过去吧。”说罢不等桃夭说话,已经吩咐艄公从旁边一艘花船绕道而行。

    衣裳大小刚好合适也就算了,竟然连鞋子都刚好合适。

    待穿戴整齐,桃夭看着镜子里俊俏的小郎君捂着嘴巴笑了一会儿,同采薇道:“我觉得我这样很好看。”

    “很好看。”沈时回过神来,先她一步上了早已经备好的乌篷船,把手递给她。

    “没有关系。什么不懂二哥哥可以教你。”沈时递了一块糕点到她唇边,“尝尝可好吃?”

    结果太子殿下一瞧见他们作的文章,当场斥责“狗屁不通”。

    桃夭很是欢喜。

    船上瓜果点心酒水一应齐全,甚至还放了一把琴。

    沈时解释,“若是给太子殿下瞧见我同一女子夜游,恐怕心里要觉得我不成体统。”

    两人约有了小半个时辰,桃夭有些乏了,“我想回去了。”

    这个好!

    桃夭不解,“为何要绕行?”

    六年前他初到长安国子监读书时就已经见识过一次。

    沈时道:“太子殿下郎艳独绝,厚德博学,乃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典范。只是他比较在意礼教传统,注重臣子们的德行,日后待你见着就知晓了。”

    她常听人说秦淮河一入夜整个江面上灯火通明,景色极佳。可她瞧着四处静悄悄,也不见得有多热闹,就只有今晚太子宴客才听到点儿动静,好奇,“怎么这里不如平时那样热闹?”

    至于他们,太子殿下不止罚了他们去翰林院去抄典籍,还要他们每日在正中午日头最毒的时刻去田庄同稻农们劳作,足足折腾了一个月,直到送上自己亲手所种的稻谷,太子殿下这才免了他们的责罚。

    桃夭迟疑片刻,把手搁在他的掌心上了船。

    沈时望着身上笼了淡淡一层银色月光,比着白日里多了几分娴静淡雅的少女,笑,“确实很美。”

    太子殿下见他们各个酒醉而归,提出“粟米从何而来”,要他们当场作赋。

    早已经在外面等候的沈时乍一见到着一个身着绯袍,唇红齿白,雌雄难辨的小郎君,不由地呆住。

    若是这样“横着走”,那她心底也是愿意的。

    【五陵年说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

    至于那个人人都看好的宋姓少年,因为身子的缘故,尽管祭酒再三挽留,还是离开了国子监,说是回乡养病去了,祭酒为此伤怀了许久。

    采薇见她眼神清澈如水,显然是没有体会到她的意思。不过不该说的话她向来是不说的,赶紧替她梳头。

    刚好也要回去宴席的沈时瞥了一眼空下来的碟子,故作叹息,“早知道还不如同宁妹妹在舱房猜谜。”

    今夜是月末,一抹如同弯勾一样的月牙就这么荡在水面上。

    他当时瞧着大殿之上比之从前更加成熟稳重的东宫储君,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的还是当年那个负手而立,尚在变声期的矜贵少年呵斥他们这群“五陵少年”成日里只晓得吃喝玩乐,不知“黎粟之悲”而痛心疾首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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