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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有，或许没有，不重要了。
从小小县丞到长史再到刺史，升官倒是十分顺利，不过在这蛮荒偏僻之地，升官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他找到了自己余生的意义，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必须为之让步，即便是她。
对于自己的异常，他恼羞成怒，他气急败坏，他心底那漆黑的藤蔓迅速地生长缠绕起来，他对自己说：你看那个女人，她只不过是凭着那张脸勾引世人而已，没了那张脸她与别人又有什么不同；他告诉自己，这个女人从来不甘寂寞，从来不缺男人，没有这一个很快就会有下一个，跟你那个不知羞耻贪婪的母亲有什么不同；他告诉自己，醒醒吧，她就是个坏女人，一个你无法掌控，只会让你变成笑话的坏女人……
他按住自己的胸口，对那突然急促的跃动困惑而惊惶。
若她挡在他面前，他便毫不犹豫地将她斩杀。
他告诉自己，既然前半生都荒唐潦倒，一无是处，那么后半生，至少要做好一件事，至少要忠于一人。
“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可没有一个，问陛下怎么想。”
那一刻，他似乎明白了自己的被召回来的意义。
一次下朝后，帝师王铣笑眯眯地拦住了他。
而那一刻他也似乎终于找到一件可以为之努力的事情。
他不清楚，他也不想清楚，他只是凭着直觉那样做，因为只有恶意地揣测她，只有对她口吐恶言，才能让他胸膛下那颗躁动不安又焦灼的东西安定下来。
那个偏远，荒凉，离京城那么那么远的琼州。
找不到人生意义的人，更会紧紧抓住他唯一能抓住的，而在回京得到重用后，卢玄慎的那根浮木，便是对那位年轻天子的忠心。
“听说老太爷又被大人气倒了？”
然而，变故，或者说转折，再一次比预想来得要快。
干干净净，堂堂正正，不必乞求她一个眼神，不必揣摩她每一个动作的含义，他甚至可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就仿佛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时，她还是他眼里没有规矩胡闹的小丫头，而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骄矜肆意的贵公子。
靠着官途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然而，在她大婚前，他被贬到了琼州。
延熙十八年，乐安公主还政于延熙帝的第二年，延熙帝召琼州刺史卢玄慎回京，官拜中书舍人，任起草诏令之职，近身侍天子。
*
只是因为忠于李承平吗？
只要她不真的生异心，他便亦不会真的对她怎样的。
溺水的人会紧紧抓住手中的浮木。
所以，之前他所做的那些，之前他改变的那些，她到底有没有看到呢？
他不遗余力地刻薄她，诋毁她，仿佛那年盂兰盆节初见时，心底不由自主地生出玷污她的恶念。
“另一位？”
他不过一个半废之人，比他学识好、官声好、政绩好的人不知凡几，以常人眼光来看，着实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回京数日，自然也对京城情形有些了解，于是自然也知道……她的情况。
“然后，大人说，哦，那你撞吧。”
所以，就一直这样下去吧。
他从青年变成中年，从满头青丝到早生华发，他无妻无子无亲无友，他日日夜夜对着山风海浪野人，京城的一切都远去了，前尘往事如梦，连那个女孩，那个少女，那个女人，都似乎已经模糊。
既然他需要他，既然他看到了他，那么，他就效忠于他。
然后，他终于出现在了她面前。
那日朝会上吵得很凶，但细看起来，却无非两派，世家一派，乐安公主嫡系一派，两派总是吵嚷不休，而那日更是厉害，皇帝几次试图插嘴开口，却都未能插入，最后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呆呆地坐在龙椅上，看着那两派人吵地热火朝天，不欢而散。
曾经那些自作多情，那些擅自妄想，如今看来仿佛只是少年时的一场春梦，醒来后，便是春梦了无痕。
所以，当李承平心底怀疑、猜忌的种子越长越高，当她几次试图再染指朝政后，他毫不吝啬对她的恶言，亦毫不吝惜对她的意图进行最恶意的揣测。
不可以。
他只要站在她面前，让他看着她，无论厌恶也好，憎恨也罢，甚至像看条癞皮狗似的看着他，也无所谓了。
偶尔也会从邸报中看到她的消息，颁布了什么什么法令，实施了什么什么政策，她似乎变了，早就不是他记忆中那个蠢货，不，从始至终他才是蠢货，一个自以为是自作多情的蠢货。
王铣只以为他平日说的那些洗脑的话对他起了效果。
接下来只要等待死亡到来的那刻就好了，对吧？
她看不到他，那便看不到吧，他亦不需要她。
一遍又一遍……
而当她对他生气，当她怒瞪着他……
那是最好的时候。
*
中书舍人直属天子，参与机密，官虽只五品，但与一个穷乡僻壤的刺史相比，却着实是明降暗升，且以日后延熙帝对他的态度来看——无异于一升冲天。
“嘶，你是说——？”
这倒与他原本预想的情形有一点点不同。
新帝缺少真正的、完完全全听命于他的心腹。
又不是没有人想与他结交，甚至结亲，但他一概不理会，一概拒绝，他像条离群的孤狼，萧索地走着，冷眼看着，却再也回不到狼群。
“觉得，咱们大人不娶妻的原因，恐怕跟另一位大人相似。”
他只知道自己的自作多情很可笑。
也是最回不去的时候。
他起初并不明白那位天子为何要召自己这样一个人回京。
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
他全力以赴地做着这件事。
对她来说，或许，他什么也不是。
“嗯，觉得什么？”
或许是，或许不是。
起码站在那个位置，站在与她对立的位置，她便始终，看得到他。
“可不是，老太爷昨儿又找来一堆姑娘的画像，硬要大人从中挑一个，说若不挑，他便立马撞柱子碰死自个儿。”
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
王铣敌视她，将矛头指向她，是因为想借她做筏子，本质不过是想踩汤明钧，与汤明钧争势，争一个清流之首的名头，而他，是因为什么呢？
他看向王铣。
他只是不知道，他这一生，来到世间的意义是什么。
不只是官方邸报中那些她的手段，还包括她的私人生活。
没错，她已不是当年那个她，而他亦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他，起码，不是再为她一个眼神便辗转反侧苦苦煎熬的他。
守住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那个存在于世的支点。
……
“你看朝堂上那些人。”
哪怕同在一个京城，哪怕就在他被召回京不久，便听到她与齐庸言和离的消息。
所以他知道，她并没有孩子，而世人都说，她与延熙帝感情甚笃，她待延熙帝如亲子，延熙帝待她亦如亲母。
“礼部那位齐大人。”
可也是，他最怀念的时候。
“然后呢然后呢？”
与他无关。
他以为自己要一生终老于此，没有一个人记起他，悄无声息地死去，当然这或许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比在京城时好。
只不过那时，他是想将她一起拖入地狱。
他缺失了太多，他需要学习，于是他夜以继日，于是他焚膏继晷，每日里，他都是最晚离开官衙的那一个，人人都称赞他用心，当然背后亦有人说他装模作样，他都不在乎，毕竟他做这一切并不是为那些人。
只是一坨妄想玷污云朵的烂泥而已。
他必须守住自己的心。
不可以。
他以为的始终只是他以为的，对她来说他究竟是什么？这个问题曾经缠绕了他许久，也让他妄想了许久，然而如今，这个问题或许终于有答案了。
延熙十七年，卢玄慎已经在琼州待了十余年。
*
他那么忙那么忙，忙到甚至都快把她忘记。
这样的关系，还政后，她曾经的嫡系似乎应该理所应当地归于新帝。
只效忠于他。
不可以。
而如今，是怕她将他拖入地狱。
他将琼州治理地比之前好上不少，但也仅此而已，仅仅是比那些完全不上心一心只想回京的贬官相比起来的好而已，毕竟他对治理这个地方并没有太大兴趣，毕竟就算他再如何努力，又有谁能看到呢，那么他的努力又有何意义呢？
他是这样想的。
但世间可没那么多理所应当，她和延熙帝毕竟不是同一人，经历不同，想法不同，见解不同，手段不同……如此多的不同，又如何能让那些她留下的臣子全心全意地将新帝当做她来看待呢？
甚至王铣都对他如此作态感到诧异。
他一遍又一遍地这样告诉自己。
一遍又一遍……
“噗——咳，大人这也太……不过你说，大人为何就是不愿娶妻，是不是真的有什么……”
“呸，外面瞎说的你也信！我倒是觉得……”
他便仿佛被一柄抹满了蜜糖的雪亮的刀刃将身上所有筋脉寸寸割开，甜蜜又痛楚。
她再也看不到的琼州。
但他都无动于衷。
“你没听说吗？当年那位离开京城时，咱们大人魂不守舍，一路从皇宫跑到了那位的府邸门前，而且据说，
] 或许有，或许没有，不重要了。
从小小县丞到长史再到刺史，升官倒是十分顺利，不过在这蛮荒偏僻之地，升官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他找到了自己余生的意义，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必须为之让步，即便是她。
对于自己的异常，他恼羞成怒，他气急败坏，他心底那漆黑的藤蔓迅速地生长缠绕起来，他对自己说：你看那个女人，她只不过是凭着那张脸勾引世人而已，没了那张脸她与别人又有什么不同；他告诉自己，这个女人从来不甘寂寞，从来不缺男人，没有这一个很快就会有下一个，跟你那个不知羞耻贪婪的母亲有什么不同；他告诉自己，醒醒吧，她就是个坏女人，一个你无法掌控，只会让你变成笑话的坏女人……
他按住自己的胸口，对那突然急促的跃动困惑而惊惶。
若她挡在他面前，他便毫不犹豫地将她斩杀。
他告诉自己，既然前半生都荒唐潦倒，一无是处，那么后半生，至少要做好一件事，至少要忠于一人。
“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可没有一个，问陛下怎么想。”
那一刻，他似乎明白了自己的被召回来的意义。
一次下朝后，帝师王铣笑眯眯地拦住了他。
而那一刻他也似乎终于找到一件可以为之努力的事情。
他不清楚，他也不想清楚，他只是凭着直觉那样做，因为只有恶意地揣测她，只有对她口吐恶言，才能让他胸膛下那颗躁动不安又焦灼的东西安定下来。
那个偏远，荒凉，离京城那么那么远的琼州。
找不到人生意义的人，更会紧紧抓住他唯一能抓住的，而在回京得到重用后，卢玄慎的那根浮木，便是对那位年轻天子的忠心。
“听说老太爷又被大人气倒了？”
然而，变故，或者说转折，再一次比预想来得要快。
干干净净，堂堂正正，不必乞求她一个眼神，不必揣摩她每一个动作的含义，他甚至可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就仿佛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时，她还是他眼里没有规矩胡闹的小丫头，而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骄矜肆意的贵公子。
靠着官途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然而，在她大婚前，他被贬到了琼州。
延熙十八年，乐安公主还政于延熙帝的第二年，延熙帝召琼州刺史卢玄慎回京，官拜中书舍人，任起草诏令之职，近身侍天子。
*
只是因为忠于李承平吗？
只要她不真的生异心，他便亦不会真的对她怎样的。
溺水的人会紧紧抓住手中的浮木。
所以，之前他所做的那些，之前他改变的那些，她到底有没有看到呢？
他不遗余力地刻薄她，诋毁她，仿佛那年盂兰盆节初见时，心底不由自主地生出玷污她的恶念。
“另一位？”
他不过一个半废之人，比他学识好、官声好、政绩好的人不知凡几，以常人眼光来看，着实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回京数日，自然也对京城情形有些了解，于是自然也知道……她的情况。
“然后，大人说，哦，那你撞吧。”
所以，就一直这样下去吧。
他从青年变成中年，从满头青丝到早生华发，他无妻无子无亲无友，他日日夜夜对着山风海浪野人，京城的一切都远去了，前尘往事如梦，连那个女孩，那个少女，那个女人，都似乎已经模糊。
既然他需要他，既然他看到了他，那么，他就效忠于他。
然后，他终于出现在了她面前。
那日朝会上吵得很凶，但细看起来，却无非两派，世家一派，乐安公主嫡系一派，两派总是吵嚷不休，而那日更是厉害，皇帝几次试图插嘴开口，却都未能插入，最后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呆呆地坐在龙椅上，看着那两派人吵地热火朝天，不欢而散。
曾经那些自作多情，那些擅自妄想，如今看来仿佛只是少年时的一场春梦，醒来后，便是春梦了无痕。
所以，当李承平心底怀疑、猜忌的种子越长越高，当她几次试图再染指朝政后，他毫不吝啬对她的恶言，亦毫不吝惜对她的意图进行最恶意的揣测。
不可以。
他只要站在她面前，让他看着她，无论厌恶也好，憎恨也罢，甚至像看条癞皮狗似的看着他，也无所谓了。
偶尔也会从邸报中看到她的消息，颁布了什么什么法令，实施了什么什么政策，她似乎变了，早就不是他记忆中那个蠢货，不，从始至终他才是蠢货，一个自以为是自作多情的蠢货。
王铣只以为他平日说的那些洗脑的话对他起了效果。
接下来只要等待死亡到来的那刻就好了，对吧？
她看不到他，那便看不到吧，他亦不需要她。
一遍又一遍……
而当她对他生气，当她怒瞪着他……
那是最好的时候。
*
中书舍人直属天子，参与机密，官虽只五品，但与一个穷乡僻壤的刺史相比，却着实是明降暗升，且以日后延熙帝对他的态度来看——无异于一升冲天。
“嘶，你是说——？”
这倒与他原本预想的情形有一点点不同。
新帝缺少真正的、完完全全听命于他的心腹。
又不是没有人想与他结交，甚至结亲，但他一概不理会，一概拒绝，他像条离群的孤狼，萧索地走着，冷眼看着，却再也回不到狼群。
“觉得，咱们大人不娶妻的原因，恐怕跟另一位大人相似。”
他只知道自己的自作多情很可笑。
也是最回不去的时候。
他起初并不明白那位天子为何要召自己这样一个人回京。
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
他全力以赴地做着这件事。
对她来说，或许，他什么也不是。
“嗯，觉得什么？”
或许是，或许不是。
起码站在那个位置，站在与她对立的位置，她便始终，看得到他。
“可不是，老太爷昨儿又找来一堆姑娘的画像，硬要大人从中挑一个，说若不挑，他便立马撞柱子碰死自个儿。”
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
王铣敌视她，将矛头指向她，是因为想借她做筏子，本质不过是想踩汤明钧，与汤明钧争势，争一个清流之首的名头，而他，是因为什么呢？
他看向王铣。
他只是不知道，他这一生，来到世间的意义是什么。
不只是官方邸报中那些她的手段，还包括她的私人生活。
没错，她已不是当年那个她，而他亦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他，起码，不是再为她一个眼神便辗转反侧苦苦煎熬的他。
守住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那个存在于世的支点。
……
“你看朝堂上那些人。”
哪怕同在一个京城，哪怕就在他被召回京不久，便听到她与齐庸言和离的消息。
所以他知道，她并没有孩子，而世人都说，她与延熙帝感情甚笃，她待延熙帝如亲子，延熙帝待她亦如亲母。
“礼部那位齐大人。”
可也是，他最怀念的时候。
“然后呢然后呢？”
与他无关。
他以为自己要一生终老于此，没有一个人记起他，悄无声息地死去，当然这或许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比在京城时好。
只不过那时，他是想将她一起拖入地狱。
他缺失了太多，他需要学习，于是他夜以继日，于是他焚膏继晷，每日里，他都是最晚离开官衙的那一个，人人都称赞他用心，当然背后亦有人说他装模作样，他都不在乎，毕竟他做这一切并不是为那些人。
只是一坨妄想玷污云朵的烂泥而已。
他必须守住自己的心。
不可以。
他以为的始终只是他以为的，对她来说他究竟是什么？这个问题曾经缠绕了他许久，也让他妄想了许久，然而如今，这个问题或许终于有答案了。
延熙十七年，卢玄慎已经在琼州待了十余年。
*
他那么忙那么忙，忙到甚至都快把她忘记。
这样的关系，还政后，她曾经的嫡系似乎应该理所应当地归于新帝。
只效忠于他。
不可以。
而如今，是怕她将他拖入地狱。
他将琼州治理地比之前好上不少，但也仅此而已，仅仅是比那些完全不上心一心只想回京的贬官相比起来的好而已，毕竟他对治理这个地方并没有太大兴趣，毕竟就算他再如何努力，又有谁能看到呢，那么他的努力又有何意义呢？
他是这样想的。
但世间可没那么多理所应当，她和延熙帝毕竟不是同一人，经历不同，想法不同，见解不同，手段不同……如此多的不同，又如何能让那些她留下的臣子全心全意地将新帝当做她来看待呢？
甚至王铣都对他如此作态感到诧异。
他一遍又一遍地这样告诉自己。
一遍又一遍……
“噗——咳，大人这也太……不过你说，大人为何就是不愿娶妻，是不是真的有什么……”
“呸，外面瞎说的你也信！我倒是觉得……”
他便仿佛被一柄抹满了蜜糖的雪亮的刀刃将身上所有筋脉寸寸割开，甜蜜又痛楚。
她再也看不到的琼州。
但他都无动于衷。
“你没听说吗？当年那位离开京城时，咱们大人魂不守舍，一路从皇宫跑到了那位的府邸门前，而且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