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一艘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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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符生走到两人面前：“久等，找我何事？”

    老阁主屡屡摇头，深恨镇岳宗御兽的同心阁只御正常灵兽，不御驴子。

    前者当然是驴，后者则意味着她有着前人所未有的修行资质，代表她对道法的洞察无人可与之比肩。

    说完之后多半还会将驴子当年如何顶着寒风上山拜师添油加醋描绘一番，主要为了突出这头驴的倔强。满宗门都尽力了，还是只能由着她倔。

    直到秦符生跟驴这层谁都不愿意承认的关系被无情点破，问道宗众人心不甘情不愿接受了他们修行不如驴、地位不如驴等等悲伤事实，才认真思考起了与那头驴闹出来的事情里最为出名的海上宗门。

    女修暗道不妙，一把握住腰间的五彩法轮，朝光芒暗淡之处靠了过去。

    她听见了船壳的颤抖。

    她弹了弹滴血未染的剑，归剑入鞘，戴回斗笠，便又是半点仙气都无的少侠模样。

    他们各自的宗门里甚至多了特殊的盘口，押的就是平涛阁阁主何时能将那头驴逐出师门。

    随后踏踏走下了楼梯。

    正想着，秦符生忽然抬头朝天际看去。

    什么寒冬拼死上仙山。那等执著虽也动人，但始终不过是一时的事。过了两年就没人谈论了。

    变故就在顷刻之间发生。

    他们桌上空荡荡的，想必先前趁她杀得血流满地，抓紧时间跟店家结了账，就等她一同离开。

    秦符生没留一个活口。

    不少人都去押过宝。

    原来平涛阁外勤弟子口中的有钱有船的问道宗弟子是他们。

    一名衣裙鲜红的女修站在船尾，凝视着笼罩天空的巨大魔轮。

    地上也没留一具尸体，免得店家难以打扫。

    道派修士咳了一声：“我们道派长老说话就是这样。天机不可算尽，无论再详实的测算结果都不能确定事情一定会按照那个方向发展。话一说满，没有更改的余地，一旦未来有变，就只有道心破碎一个下场。”

    大喜归大喜，众人听到消息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摸不着头脑：平涛阁什么时候多了一名弟子？

    话语之间，满是骄傲。

    “当真？我怎么记得你们在茶棚里谈的是长老叫你们下山找机缘。”

    尊者们回去之后纷纷撤了宗门里的盘口。

    朗朗阳光照在积水上，水中楼阁倒影参差，天地开阔。

    不学无术、整日跟师父蹶蹄子的驴，跟二十七岁的金丹期修士本质就是冲突的。

    然而下一瞬，天边出现了一轮七色的灵光巨轮。

    “怎么样？”一名修士走出船舱，问狐裘少年。

    道派修士嘴角一抽，继续跟秦符生证明他们是下山来协助她的：“我算变数，是在县城。于是我在县城里遇见了你。罗师妹算机缘，她算得机缘在海上，她便去了海上。县城与沧海，都是跟秦少阁主你关联密切的地方。”

    原本有序的灵力遭受魔气感染，也像魔气般狂暴起来，撕扯着所剩无几的大阵。

    同老阁主来往频繁的尊者每年拜访时，都会诧异地听着细节又丰满了不少的企划书，问老阁主：“你座下这头驴怎么还在？”

    虽有光芒，纹路和色彩却都错乱不堪，没有定形，就仿佛五彩斑斓的毒液正在天空中流淌，只是当下恰好流转成了巨轮的形状。

    马姓修士道：“算不上。实在是镇……秦少阁主先前执着惊人，竟能引得平涛阁主连连震怒，连带我们都有所耳闻。”

    这问题不能细想。越是细想，越会让人觉得自己被驴踢了脑袋。

    两名问道宗修士面面相觑，都以为是镇岳宗在附近的分坛用令牌唤她过去。

    她手腕一转，船舵边缘的灵石转动，落入船舵上的阵法里。

    他们期盼的冷眼还没来，平涛阁下任阁主秦符生以二十七岁的年纪突破金丹期的大喜消息就传来了。

    驴子本身没什么损失，倒是叫投钱进去玩的弟子们亏得痛哭流涕。

    只有问道宗两名修士还在等她。

    秦符生明白了。

    马姓修士在一旁幽幽道：“所以说你们道派的长老真的很烦。偏偏道派弟子出远门还必须要命派弟子陪同，连带把我们也麻烦了。”

    筑基就被定为下任阁主的人，不该籍籍无名。

    女修回头，看到一名身穿狐裘的少年修士坐到了船舷上，折扇飞回他手中。

    这已超出老友之间的界限。

    去镇岳宗做过客的其他宗门长老，多半撞见过老阁主殴打乃至于举剑追杀弟子现场。

    先前熙熙攘攘的大堂一片空荡。

    她忍着恶心，将五彩法轮投到了空中。

    狐裘少年面色迟疑，手往下一指：“天道所示，生机就

    一股邪异的气息伴随巨轮升起。

    无灵智而生变化，是为不祥。

    封印阵法残余的符文隔着荡漾的海水，越发显得支离破碎。

    天空中的魔气巨轮骤然浓郁得近乎于半凝固状态，莫说刻写在船上阵法，便是站立于甲板上的修士都有那么一瞬间感到自己身上每一丝血肉都活了过来，差点离体而去。

    海浪滔天而起，又将带着灵光的流沙同水滴一起降下。

    那些粗短的肢体都被按了回去，符文的流光覆盖了已生变数的船壳。

    他们只能把仇恨转移到一无所知的驴子身上，希望那头倔驴早日得老阁主冷眼。

    或许他们此刻正满口讨论着他们的长老二十年前窥探到的天机跟她秦符生的关系，又或许正在沧海上测算更准确的位置，以待机缘出现。

    海底残余的封印骤然间完全破开，那一个个刻写着强力封印符文的符文石，在喧嚣的魔气浪潮里飞散成细碎的流沙。

    她御剑而起，眨眼便消失在了天边。

    充盈的灵气顺着船身上预留的符文位流动。

    秦符生道了声失陪，周身腾起剑光，被黑色的衣袍衬着，如同星辰流过九霄。

    后来，他随手把驴揪着耳朵丢出去之后，谈话时也不再说她上山是为了给他添堵的话，转而会讲这头驴道心坚定，在修行之途上何其刻苦，除了平涛阁功法之外还额外精通了其他两阁的课业。

    阁主门下不是只有早已躺平的大师兄聂回川、一心一意为了阁主之位奋斗的二徒弟海书铭，最多再加一头无论怎么蹶蹄子都不会被赶下山的驴吗？

    人走过时，倒影被打碎，又成了寻常人间路。

    狐裘修士朝她点头：“船底护住了，应该不会出事。罗师妹，你继续掌舵，我来看护船身。”

    确切地说，这才是镇岳宗之驴闻名于各大宗门间的真正缘故。

    道派修士道：“我们早就听闻秦少阁主想要在海上做出一番事业，只是镇岳宗不擅窥探天机，以至秦少阁主满怀豪情壮志生生蹉跎二十载。如今秦少阁主出山，我等愿意相随。”

    女修抛出的五色法轮快速旋转起来，有模糊不清的念咒声从中传出，这才将众人活过来的血肉安抚了下去。

    如驴那般成天想着去海上开灵脉来修行的修士，在他们看来道心已坏，再是投入资源培养，也培养不出什么来。

    老阁主这时候往往长叹口气，扯着驴子耳朵把她丢出洞府，无可奈何道：“此乃门下倔驴。专程上山给我添堵的。”

    态度摆明了：这是他徒弟，哪怕是头驴他也护着，容不得旁人取笑。

    这不奇怪，没几个凡人敢在楼上杀得哭爹喊娘的时候依旧在楼下悠闲吃饭。

    老阁主与尊者们有着将近千年的情分，自然看得出他们在想什么。

    那奇思妙想震得每一位上了年纪的尊者一脸茫然，用怀疑的目光打量老阁主，就差把“你们平涛阁是不是要满门赴死”问出口了。

    马姓修士大吼一声，抓起道派修士便御风飞了起来：“罗师妹还在那边！海上又有妖魔破出封印了！”

    更不用说那头驴更是偏执非常。她很会趁着客人来了，在师父需要维持面子的时候躲旁边念企划书。

    道派修士看着秦符生道：“秦少阁主如今之举于修行正道而言，实属倒施逆行。天下宗门都当你是自毁修行根基，不会站在你这边。但你多半是救修真界于当今困局之中的变数，因此，长老派我等下山协助你。”

    果然，由百年灵木打造成的船体身上已经多了一节节粗短的肢体，像是蜈蚣的脚。

    女修急促地说了声好，往船尾奔去。

    魔气的邪光取代了太阳，直射在船上。

    难怪同门会叫她去跟他们要船。

    忽然，一柄折扇贴着船身掠过。

    问道宗两名修士跟着抬头，只见天边空空如也。

    刻写在船上的符文次第亮起，与船上浮现的变化抗衡。

    镇岳宗之驴的奇闻异事，是他们枯燥的修行中难得的调剂。

    平涛阁留在此方海域的气息更微弱了。

    魔气妖轮的正下方，白色的巨浪将船高高抛起。

    这并非有灵智的法器。

    光华流转至船体中段，骤然暗了一圈。

    狐裘少年折扇轻抖，当场掐指测算生机在何方。

    这话问多了，其他尊者便当真了。

    秦符生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哦？你们对我要做什么，倒是一清二楚。”

    因此在其他宗门修士看来，镇岳宗之驴的主营业务是给自家师父塞自灭满门企划书，次要业务才是修行。

    这秦符生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鱼子县下了许久的雨，总算是停了。

    而阿驴异想天开震怒老阁主，那是年年都能见到的固定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