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当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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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泥水深入布匹，可膝前之人仍在卖力地擦着。
刚想扭头拒绝，林熹桐却见着她发红的眼眶，内心纠结万分。
林熹桐转头之时，沈月容便绕过李连婉坐到她身侧，又凑到她耳边。
“你家在哪？”
“好，那菩萨娘娘在这儿了。”
耳畔忽地传来一声轻唤。
内心是从未有过的慌乱，待玉霜归来时，沈月容后悔了。
“我爹娘也叫我婉婉。”
她从来都没有坐过马车，更别提这么宽敞整洁的了。
东扯一句，西扯一句，沈月容想让她开心些，可她一直闷闷不乐，有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忧愁。
在沈月容的记忆里，自己被家人庇护，受旁人恭敬。名门望族，高官之女，一切似乎理所应当。可此刻，她竟觉得有些承受不起。
她小心确认。
说着，她便转身，想要走回去。
在纠结中，沈月容做了一个似乎让自己心安的决定——将这伞丢掉，当它从未存在过。
“他们都说菩萨娘娘是好仙人，不忍看凡人受苦。”
再抬头，只见女子青绿素服着身，面上不施粉黛，发髻上也只插了支白玉钗。
窗帷被掀开一角，林熹桐抬眼看去。
她不知林熹桐与李连婉是否看见这藏在隐蔽之处的伞。
“李连婉……那我就叫你婉婉吧。”
她太疼了，但她必须快点回去。
急雨拍打，连车轮滚滚声都不能将其压下。
就连说这话的人，都好似坚信这事。
“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过了多久，林熹桐才开口。
听见她的回答，李连婉不自觉地有些失望。
她竟真的将自己当成菩萨。
林熹桐刚将眼闭上，马车忽地停下，几人险些摔倒。
林熹桐托着她的背，小心将她扶起。
一身整洁。
玉霜拉开车帷，“姑娘，这雨实在太大，路上又都是泥潭，车轮陷了进去，只怕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话音刚落，李连婉便哭了出来，可她还是忍着喉间的呜咽。
手掌浸在泥水里，掌心与泥紧紧相触，柔软，却又肮脏。
“姑娘留在车中吧，走时不知今日要下雨，马车上也只备着一把伞，三人，怕是不够。”
林熹桐自是不愿的，婉婉虽是小孩子，不知菩萨究竟是什么，可骗她，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这雨实在太大，路上又都是泥水，姑娘若是过去，只怕是会弄一身泥。姑娘金体玉身，不该被这些污浊之物沾染。”
她连连摆手。
“这世上真的有菩萨吗？”
雨声噼啪，让人始终不能静下心，沈月容不知这雨有何看处。
“菩萨娘娘在清觉寺呢。”
沈月容答。
极大的震撼冲击着，沈月容一时说不出话来。
沈月容在她的单纯下哑口无言，岔开话题。
刚说完，马车便动了起来。
林熹桐微俯着身子，轻声问她。
天色灰蒙，大雨筑墙，地面又是泥泞一片。
她低眼一看，林熹桐的裙角满是湿泥，细雨绵绵，发髻好似蒙上一层白纱。
那是一把伞，若不细看，还真是瞧不出来。
皆是京城，人，却是天壤之别。
“我扶你起来，若是疼，一定要说。”
《亡夫今夜又给我托梦了》
“我爹爹说有，他说菩萨会保佑我们，我也相信会有的。”
沈月容半掀车帷，“去南竹庄。”
粗砺的指腹将她脸上的泪抹去，“菩萨就是会在凡人痛苦绝望时出现的仙人，她会保佑我们，更能保你娘平安。”
若她们看见，自己该如何解释？
衣服被泥水浸湿，脸上也沾着泥，眼眶发红，让人心生怜意。
方才就是自己痛苦绝望的时候，而这位“仙子”出现了。
“菩萨娘娘。”
她抽泣着，“我想回家，我娘还在家里等我。”
“我腿疼，胳膊疼……全身都疼。”
沈月容忙挡在她面前，也不顾脚底脏浊的泥，蹲下身安抚她。
“林姐姐，要不你就当一回菩萨，好让婉婉她开心些？”
“我可以自己走回去。”
光听声音，李连婉只觉她是同这雨一样的润泽。
沈月容茫然。
嘴里吐出一声轻叹，林熹桐无奈，“我是凡人，不是菩萨。”
“在……我心里？”
林熹桐一愣，她竟觉得自己是菩萨？
时间越是长，林熹桐便越是心疼。
若她们没看见，自己又该如何交代？
“婉婉。”
两人显然顿时慌乱。
待几人上马车，玉霜忙拿出帕子，想要将沈月容身上的脏泥擦去。
忽地，纤长指节搭上她的胳膊，如玉般光洁的手与她灰褐的粗衣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我身上脏。”
“姑娘！”
“林姐姐！”
原本不平整的粗服被紧攥着，李连婉始终低头，坐立难安。
“李连婉。”
她脱口而出。
李连婉靠在林熹桐怀中，静静合眼。
林熹桐接过伞，牵着李连婉走到雨中。
来时差点滑倒，沈月容不敢走快，林熹桐走得没影时她还在缓慢挪动，好不容易走到她身边。
“菩萨娘娘。”
抬窗帷的手被雨水拍打，连指缝间的泥土都被洗去。
李连婉起身，却被林熹桐拉住。
清觉寺与南竹庄相隔甚远，马车不知行了多久，还未到达。
随之而来的，是愧疚与不安。
骤雨不歇，愈来愈烈。
一垂眸，车厢隔板处的东西让她喉头一紧。
“可有摔到哪里，还能起身吗？”
“林姐姐。”她唤一声。
她稍稍往后一退，不想将身上的脏泥蹭到仙子身上。
车帷被放下，玉霜也只好作罢不再强求。
在她思绪万千时，玉霜已拿着帕子去擦她裙摆的泥。
圆圆的杏眼盈满泪水，李连婉一点头，如珠的泪倏尔从眼眶跌落，流在脸上。
心尖忽地一阵刺痛，林熹桐暗自将手紧握。
“可我想将菩萨娘娘带回家。”
林熹桐很快否认。
沈月容松一口气。
“我一人送她可以。”
她来清觉寺是找菩萨的，是来求菩萨的。
“……是。”
闻声，李连婉慢慢将头抬起，扑闪着眼看她。
“回去再换一身便好。”
沈月容抬手，将帕子夺了过来。
她定是从南竹庄走到清觉寺的，若不是遇上，只怕她要冒着雨走回去。
这孩子定摔得不轻。
“雨太大，我送你。”
“是姐姐你吗？”
“爹，菩萨是什么？”
她该拿着伞
“你现在还疼，肯定走不了路，我们送你回去，好不好？”
林熹桐将沈月容手中的帕子拿过来，轻轻将李连婉脸上的泥水擦去。
她一定是清觉寺里的菩萨，李连婉想。
在京中，她所见皆是繁荣，从未想过还有如此颓然的地方。
语气明显带着些许怒意，玉霜登时跪伏在她脚底。
“可有哪里疼？”
“我也不是。”
此刻仍是细雨，无骤雨作障，便行得轻松些。
心头一紧，林熹桐抿唇，不理会她的推脱与卑微。
从石阶上滚落又摔在泥潭，湿泥粘了满身，女孩撑着地想要起来，可全身的疼痛让她无力起身。
沈月容实在没法，只能让林熹桐帮忙。
沈月容自是诧异的，却也被她的天真逗笑。
沈月容挪过去，将伞从缝隙中抽出。
两人听得认真，皆被林熹桐说动。
她问起这个问题。
可乌云浓密，雨有变大的势头。
风卷雨露，扑向车中几人，林熹桐顿时清醒几分。
见几人身影，玉霜跑上前将伞撑在沈月容头上，顺势低头一看，原本光洁的锦纹裙摆上沾满泥水。
骤雨如墙，视线变得模糊，可她仍能看见不远处汹涌的湖面。
“不是。”
“南竹庄。”
两人扶着李连婉，将她送到马车旁。
伴随这话而下的，是与风飘飞的蒙蒙春雨。
这孩子看着不过七八岁，果然是小孩子，实在天真无邪。
可她一直垂眸望雨，默不作声。
忍不住打趣道：“林菩萨。”
放眼望去，几户人家隐于远处林间，破败而又摇摇欲坠。
走近看，她怀里还有个女孩。
沈月容本想跟两人一起过去，却被玉霜拦住。
“玉霜，你方才不是说只有一把伞么？”
李连婉看向沈月容。
“婉婉，仙人不常降人间，亦不向凡人示真颜。她在你心里，你信，她便一直在。”
“可我想要找菩萨娘娘。”
] 泥水深入布匹，可膝前之人仍在卖力地擦着。
刚想扭头拒绝，林熹桐却见着她发红的眼眶，内心纠结万分。
林熹桐转头之时，沈月容便绕过李连婉坐到她身侧，又凑到她耳边。
“你家在哪？”
“好，那菩萨娘娘在这儿了。”
耳畔忽地传来一声轻唤。
内心是从未有过的慌乱，待玉霜归来时，沈月容后悔了。
“我爹娘也叫我婉婉。”
她从来都没有坐过马车，更别提这么宽敞整洁的了。
东扯一句，西扯一句，沈月容想让她开心些，可她一直闷闷不乐，有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忧愁。
在沈月容的记忆里，自己被家人庇护，受旁人恭敬。名门望族，高官之女，一切似乎理所应当。可此刻，她竟觉得有些承受不起。
她小心确认。
说着，她便转身，想要走回去。
在纠结中，沈月容做了一个似乎让自己心安的决定——将这伞丢掉，当它从未存在过。
“他们都说菩萨娘娘是好仙人，不忍看凡人受苦。”
再抬头，只见女子青绿素服着身，面上不施粉黛，发髻上也只插了支白玉钗。
窗帷被掀开一角，林熹桐抬眼看去。
她不知林熹桐与李连婉是否看见这藏在隐蔽之处的伞。
“李连婉……那我就叫你婉婉吧。”
她太疼了，但她必须快点回去。
急雨拍打，连车轮滚滚声都不能将其压下。
就连说这话的人，都好似坚信这事。
“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过了多久，林熹桐才开口。
听见她的回答，李连婉不自觉地有些失望。
她竟真的将自己当成菩萨。
林熹桐刚将眼闭上，马车忽地停下，几人险些摔倒。
林熹桐托着她的背，小心将她扶起。
一身整洁。
玉霜拉开车帷，“姑娘，这雨实在太大，路上又都是泥潭，车轮陷了进去，只怕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话音刚落，李连婉便哭了出来，可她还是忍着喉间的呜咽。
手掌浸在泥水里，掌心与泥紧紧相触，柔软，却又肮脏。
“姑娘留在车中吧，走时不知今日要下雨，马车上也只备着一把伞，三人，怕是不够。”
林熹桐自是不愿的，婉婉虽是小孩子，不知菩萨究竟是什么，可骗她，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这雨实在太大，路上又都是泥水，姑娘若是过去，只怕是会弄一身泥。姑娘金体玉身，不该被这些污浊之物沾染。”
她连连摆手。
“这世上真的有菩萨吗？”
雨声噼啪，让人始终不能静下心，沈月容不知这雨有何看处。
“菩萨娘娘在清觉寺呢。”
沈月容答。
极大的震撼冲击着，沈月容一时说不出话来。
沈月容在她的单纯下哑口无言，岔开话题。
刚说完，马车便动了起来。
林熹桐微俯着身子，轻声问她。
天色灰蒙，大雨筑墙，地面又是泥泞一片。
她低眼一看，林熹桐的裙角满是湿泥，细雨绵绵，发髻好似蒙上一层白纱。
那是一把伞，若不细看，还真是瞧不出来。
皆是京城，人，却是天壤之别。
“我扶你起来，若是疼，一定要说。”
《亡夫今夜又给我托梦了》
“我爹爹说有，他说菩萨会保佑我们，我也相信会有的。”
沈月容半掀车帷，“去南竹庄。”
粗砺的指腹将她脸上的泪抹去，“菩萨就是会在凡人痛苦绝望时出现的仙人，她会保佑我们，更能保你娘平安。”
若她们看见，自己该如何解释？
衣服被泥水浸湿，脸上也沾着泥，眼眶发红，让人心生怜意。
方才就是自己痛苦绝望的时候，而这位“仙子”出现了。
“菩萨娘娘。”
她抽泣着，“我想回家，我娘还在家里等我。”
“我腿疼，胳膊疼……全身都疼。”
沈月容忙挡在她面前，也不顾脚底脏浊的泥，蹲下身安抚她。
“林姐姐，要不你就当一回菩萨，好让婉婉她开心些？”
“我可以自己走回去。”
光听声音，李连婉只觉她是同这雨一样的润泽。
沈月容茫然。
嘴里吐出一声轻叹，林熹桐无奈，“我是凡人，不是菩萨。”
“在……我心里？”
林熹桐一愣，她竟觉得自己是菩萨？
时间越是长，林熹桐便越是心疼。
若她们没看见，自己又该如何交代？
“婉婉。”
两人显然顿时慌乱。
待几人上马车，玉霜忙拿出帕子，想要将沈月容身上的脏泥擦去。
忽地，纤长指节搭上她的胳膊，如玉般光洁的手与她灰褐的粗衣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我身上脏。”
“姑娘！”
“林姐姐！”
原本不平整的粗服被紧攥着，李连婉始终低头，坐立难安。
“李连婉。”
她脱口而出。
李连婉靠在林熹桐怀中，静静合眼。
林熹桐接过伞，牵着李连婉走到雨中。
来时差点滑倒，沈月容不敢走快，林熹桐走得没影时她还在缓慢挪动，好不容易走到她身边。
“菩萨娘娘。”
抬窗帷的手被雨水拍打，连指缝间的泥土都被洗去。
李连婉起身，却被林熹桐拉住。
清觉寺与南竹庄相隔甚远，马车不知行了多久，还未到达。
随之而来的，是愧疚与不安。
骤雨不歇，愈来愈烈。
一垂眸，车厢隔板处的东西让她喉头一紧。
“可有摔到哪里，还能起身吗？”
“林姐姐。”她唤一声。
她稍稍往后一退，不想将身上的脏泥蹭到仙子身上。
车帷被放下，玉霜也只好作罢不再强求。
在她思绪万千时，玉霜已拿着帕子去擦她裙摆的泥。
圆圆的杏眼盈满泪水，李连婉一点头，如珠的泪倏尔从眼眶跌落，流在脸上。
心尖忽地一阵刺痛，林熹桐暗自将手紧握。
“可我想将菩萨娘娘带回家。”
林熹桐很快否认。
沈月容松一口气。
“我一人送她可以。”
她来清觉寺是找菩萨的，是来求菩萨的。
“……是。”
闻声，李连婉慢慢将头抬起，扑闪着眼看她。
“回去再换一身便好。”
沈月容抬手，将帕子夺了过来。
她定是从南竹庄走到清觉寺的，若不是遇上，只怕她要冒着雨走回去。
这孩子定摔得不轻。
“雨太大，我送你。”
“是姐姐你吗？”
“爹，菩萨是什么？”
她该拿着伞
“你现在还疼，肯定走不了路，我们送你回去，好不好？”
林熹桐将沈月容手中的帕子拿过来，轻轻将李连婉脸上的泥水擦去。
她一定是清觉寺里的菩萨，李连婉想。
在京中，她所见皆是繁荣，从未想过还有如此颓然的地方。
语气明显带着些许怒意，玉霜登时跪伏在她脚底。
“可有哪里疼？”
“我也不是。”
此刻仍是细雨，无骤雨作障，便行得轻松些。
心头一紧，林熹桐抿唇，不理会她的推脱与卑微。
从石阶上滚落又摔在泥潭，湿泥粘了满身，女孩撑着地想要起来，可全身的疼痛让她无力起身。
沈月容实在没法，只能让林熹桐帮忙。
沈月容自是诧异的，却也被她的天真逗笑。
沈月容挪过去，将伞从缝隙中抽出。
两人听得认真，皆被林熹桐说动。
她问起这个问题。
可乌云浓密，雨有变大的势头。
风卷雨露，扑向车中几人，林熹桐顿时清醒几分。
见几人身影，玉霜跑上前将伞撑在沈月容头上，顺势低头一看，原本光洁的锦纹裙摆上沾满泥水。
骤雨如墙，视线变得模糊，可她仍能看见不远处汹涌的湖面。
“不是。”
“南竹庄。”
两人扶着李连婉，将她送到马车旁。
伴随这话而下的，是与风飘飞的蒙蒙春雨。
这孩子看着不过七八岁，果然是小孩子，实在天真无邪。
可她一直垂眸望雨，默不作声。
忍不住打趣道：“林菩萨。”
放眼望去，几户人家隐于远处林间，破败而又摇摇欲坠。
走近看，她怀里还有个女孩。
沈月容本想跟两人一起过去，却被玉霜拦住。
“玉霜，你方才不是说只有一把伞么？”
李连婉看向沈月容。
“婉婉，仙人不常降人间，亦不向凡人示真颜。她在你心里，你信，她便一直在。”
“可我想要找菩萨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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