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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熹桐忽然想起,鬼魅是不用睡觉的。

    林熹桐坐在床榻上,倏尔将头抬起,与他目光相触。

    他还记得这是自己初入京时托一玉匠所做,可是离京时忘记拿去,他本想着往后仍有机会。

    今日在济仁堂,林熹桐见到了许多曾经和他一同跟随徐先生学医的师兄。

    莹尘的温度,便是他的温度。

    只是那时的他不会想到,自己再无机会。

    而她,就在眼前。

    他一直在等,好似有一辈子那么久。

    林熹桐从柜中拿来薄被子,铺在床上。

    在那儿,洛宋淮见到了一个“人”。

    她偏头一望,昏暗的屋子就在眼前,“你还记得吗?”

    “我怎么会害怕你?”

    在生境时,他似乎已习惯如此。

    房中灯烛被点燃,洛宋淮清晰看见,房中一切井然有序。

    能重回阳世留在她身边,已经足够了。

    洛宋淮点了点头,“好。”

    虽然不能再行医,可撰写医书,也是可为之事。

    “这是师母给我的,她说这是你在京时戴的,她将这玉佩交给我保管,可现在,我更应该交给你。”

    即便是心中渴望的空幻,他也愿意欺骗自己——这是真的。

    她并不失落。

    她又起身伸手去触碰他的额头,与自己的温度作比。

    “老师告诉我,若是我能在珑山为他采来夏枯草,他便收我为徒。摘下夏枯草返回时,我却迷路了,我以为自己要在山上过一夜,可是突然出现许多莹尘,它们带我找到下山的路。”

    说完,她便推门走出去。

    鬼魅不同于人,他们都心知肚明,却不忍道破。

    他一脸认真,“我也是鬼。”

    洛宋淮只觉心尖颤动,因她的突然靠近,更因她的真挚。

    洛宋淮躺在榻上,努力将眼闭上。

    成婚之时,作为夫君,他只来得及送她婚嫁聘礼。

    脚步声渐近,洛宋淮将手收回。

    世间灯烛已灭,再无声响。

    林熹桐忽地拉过他的手,感知他的温度。

    他将手伸得更近,指尖被这一团橙黄包裹。

    再睁眼时,又是人间。

    只是疑惑,“记得什么?”

    街道灯火已灭,唯有月光照拂,空无一人。

    林熹桐走近一步,她想用行动告诉他——她不恐惧,更不会因他是亡魂而远离他。

    不是冰冷,而是与人一样的温热。

    他知道,眼前之人希望他能在这阳世之中留下自己的痕迹。

    可他不觉得烫。<                                                这世间的一切于他似乎都是温暖的。

    指尖是久违的温暖,他已很久不见人间烛火。

    晨时突现阳世,洛宋淮也没能反应过来,他以为这是自己消逝前可悲的幻想。

    “林熹桐,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细微莹尘绕两人而飞,手腕佛串依旧明亮。

    桌上一尘不染,椅子也摆放得整齐。

    他忽然有了底气,话语间便是十足的坚定。

    “林熹桐。”

    月色下,莹尘趋于平静,渐渐贴近洛宋淮,在他身侧盘旋。

    衣袖一直被她紧拉着,洛宋淮知道她心中所想。

    ……

    他更不会想到,此刻,林熹桐会给他这个机会。

    “我曾说过,这所宅院有两间屋子。洛宋淮,你回来了,那间空出的屋子不用再空着了。”

    “我想要为你准备。”

    房中灯烛仍在燃烧,蜡油滴在烛盘上,刚凝固,便又被灼热覆盖。

    她走上前坐下,拧眉思忖,她从未给男子挑选礼品,便一时不知该送他什么。

    林熹桐“嗯”一声,“只是现在还不能为人看诊。”

    林熹桐始终是笑着的,她张开手。

    “那为什么我突然见不到你了?”

    那一刻,他不能将此当做虚幻。

    林熹桐回房,简单洗漱一番后便躺在榻上,没多久便进入梦乡。

    “可是我想将这玉佩送给你。”

    鼻腔一瞬发酸,洛宋淮忽然觉得,她是和自己一样傻的人。

    “你先在这儿等我。”

    夜愈来愈深,可林熹桐全无困意。

    “或许是人间相逢不易。”

    如今,她能得愿留在济仁堂,可是她还是有些遗憾。

    这不再是一句连承诺者都无法实现的空诺。

    她回答得迅速。

    “那日在珑山,是你帮了我吗?那日,也有很多莹尘。”

    即使不再为人,可为了她,洛宋淮甘愿如此。

    林熹桐很清晰地看见,那些莹尘正在进入他的体内,他的身形不再淡如雾,变得更加真实。

    “慢慢来,一切都会如你所愿的。”

    洛宋淮坐在椅子上,伸手靠近明亮的烛火。

    眼里笑意浮现,“这间房空出很久,物件也不齐,等明日我再为你添。”

    她在担心,她在害怕。

    人死后,便是鬼,即使重回阳世,依旧是亡魂之身。

    他是睡不着的。

    可是现在,他有些痛苦。

    “在山林里迷路,不知怎的,一切恐怖之事尽数入脑,人常说山林里有鬼还有吃人的野兽。可是莹尘出现了,我便不再害怕。”

    “那你会害怕我吗?”

    他是阎罗王。

    长睫轻颤,林熹桐将手松开,“那你为什么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愿见我?”

    他想回到阳世与她重逢,而她竟会为了一个已逝之人留间房。

    “不行。”

    “因为莹尘,那些莹尘是有温度的。”

    洛宋淮忽然明白她究竟是在做什么。

    林熹桐没推脱,从他手中将玉佩拿过,系在腰间。

    再为医这条遗憾林熹桐或许帮不了他,可是完成医书这件事,她能尽自己的全部能力去帮他。

    “洛宋淮,我不怕你,因为我知道你是和人们所恐惧之物不一样的存在。即便世间有人惧你,可我永远不会和他们一样。”

    “林熹桐……我在。”

    时间突然变得很静。

    她曾听刘妈妈说过,鬼是没有体温的。

    这是在洛宋淮意料之内的事,可夜色已深,他很想多和她说些话。

    “好。”

    一夜无梦,她已很久没有睡得如此安稳。

    见他神情,林熹桐便知答案。

    林熹桐打个哈欠,有些犯困。

    “你如今,已留在济仁堂随老师学医?”

    “好。”

    烛光下,玉佩更加温润。

    《亡夫今夜又给我托梦了》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心,自己便陷入一阵长久的虚无。

    洛宋淮眼里闪过一瞬诧异。

    他不再为人,凡人的所有欲望便与他无关。

    “你总是穿这身衣裳,那我就为你做件新衣裳吧。”

    洛宋淮突然问她。

    林熹桐不解。

    在林熹桐视线之外,有她看不明晰的微微扬起的嘴角,更有她看不见的如沐春风的心。

    夜静如水,房中明亮。

    只是现在这是不可能之事。

    他没想到,自己会在人间与她相逢。

    无人

    是一样的。

    洛宋淮伸手接过。

    他抬头,别过她的目光。

    即便如此,她还是将被子铺开。

    可是她摔倒在眼前,自己又瞬时抓住她的胳膊。

    “林熹桐,我不冷。”

    “你会冷吗?”

    林熹桐一直拉着他的衣袖,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只有手中触感仍在,她才能坚信——此刻,便是事实。

    如今的他除了玉佩便是空无一物,只能将这枚玉佩送给她,这已是他的全部。

    “明日,我便为你买些纸笔来,我希望你能将医书写完。”

    虽无人住过的痕迹,却可见主人收拾得用心。

    她还从未见过他为人看诊。

    她抬眸看一眼洛宋淮,他依旧是过往模样。

    院中不再明亮,唯有温柔月华倾泻。

    “林熹桐……我……”

    这间屋子,是为他而留的。

    案上烛光跳动,映在林熹桐眼中。

    林熹桐很想问清,可是他也不知。

    洛宋淮一愣,“我没有不愿见你,绝不是和去年一样。”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洛宋淮。

    在生境时,洛宋淮还是像往常一样坐在湖边柳树下等她,可是她突然不出现了。

    半月过去,她从未再返生境。

    “洛宋淮,我还记得你曾说过你还有医书没有写完。”

    月色更加朦胧。

    房中橙黄的烛光渐渐变得微弱,很长一段时间,两人只是对望,却无人再开口说话。

    月明星稀,四周寂静。

    “既然你送了我玉佩,那我也要送你一样东西。”

    心里是无法抑制的紧张,手上是无比真切的触感。

    见她正在为自己收拾床铺,洛宋淮只觉心头刺痛一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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