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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田中凉介点点头，她便笑着说：“你可能也知道，赵天青的姐姐是我的闺中好友，名字是赵藕荷。藕荷嫁给了姓梁的先生，他们两个人有个儿子，名字是坚强。”
田中凉介扭过头来看她，眼底带着万分感激。
——
因此，她只是一把抓住了医生的手，微笑着说：“我不去医院了，我留在这里。但是，麻烦你们帮我打一个电话，好不好？”
沉默了片刻，田中凉介也笑了：“是啊，一个坏人也没有。”
——
钟煜飞也在旁边弱弱地说：“……嫂嫂啊，我猜，在那个时候，很多人都已经失去了理智了。他们说想要报复，看见吕湘，也以为她是汉|奸走狗之类，所以连带着她也一起袭击了。”
她抿了一下嘴唇，索性半敛着眼皮开口说话：“微舟，我其实真的很喜欢在海关当差。好像……好像也不是说非得在海关，只是正好我觉得，我可以做到这件事。其实，如果是在银行、在戏院，只要有事可以做，我可以做好，我都会觉得快乐的。这样，我可以找到我的价值，不依附于任何人的价值。”
他是个疯子，可疯子也是个小孩。
真的死了。
停了一下，吕湘换了一个调子，一字一句都饱含着深情：“……我真的很喜欢上海，外滩、黄浦江……太多美好的场景了。我也很喜欢这里的人，不管是住在静安寺路，还是住在新闸路。”
可是吕湘比谁都要清楚自己的身体，她知道坚持不了那么久的。
他自作聪明，要将心爱的姑娘护在身边，却没有办法护她周全。那些挥舞着枪械的、愤怒无比的人们，没有给这位过分善良的姑娘留生的机会。
“微舟，”田中凉介收回手，目光有些呆滞，“我可以像是她一样，喊你微舟么？”
这个电话，便是打给了钟家。
叶微舟挑了一下眉毛：“日本人禁绝中国人私自携带枪械，他们的武器从哪里来？”
田中凉介不太放在心上，侧目看了她一眼，再度开口：“她的遗体能不能交给我处理？我……我不是为了疯狂的快感才把她扣在身边的，我……我真的……”
车窗之外，晚风吹拂，向来绚烂夺目的霓虹灯，此时也显得暗淡。
吕湘捏了一下她的手掌，用尽这一生最为虔诚的勇气，看着她的眼睛：“我最最喜欢的，还是你。真的。微舟，谢谢你。”
田中凉介也一并看向了吕湘，闻言抬手挥了两下：“再见，叶微舟。”
军用车开得不紧不慢。眼看着即将抵达目的地，车辆却忽地刹住，围拥而来的人都携带有枪械，神情极为不善。
与其说是住处，倒不如说是牢笼。是田中凉介为她准备的牢笼。
可即便是死亡来临，吕湘也好像并不难过，并不后悔。她甚至没想过要给吕仕逸留下什么遗言，她最后说的话是“谢谢你”，多么温柔的姑娘啊。
钟岸面色沉静：“那些前来袭击的中国人中，有的是上海实业公司的员工，也有普通的人员。他们为了袭击军用车、报复日本人而聚集在一起。在此之前，吕湘被田中凉介所照顾的这件事，在整个上海并不是什么新闻，相反，这件事可以说是众所周知。他们大概想当然地认为，吕湘已经是田中凉介的女人。”
钟岸和钟煜飞基本叙述完了这件事，小汽车内再度陷入了寂静之中。
钟煜飞告诉她说：“都是我们……中国人，战争爆发，他们却没有能够逃走。他们觉得日本人欺人太甚，所以偷偷地藏了一些枪械，打算报仇。在这个节骨眼上，正好遇上了日本的军用车。”
畏惧于这位的权威，人们也不再阻拦，让开了一条通道。
不晓得过去有多久，叶微舟哑着嗓子再度出声：“继续说。”
这不是骗局。
这回，钟煜飞却是收了声。
实际上，叶微舟压根没注意到田中凉介。他的这句话，她自然也没有听到。
钟岸的神情却很坚定：“让他过来。”
叶微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下下不停地点着头。
田中凉介动了动嘴唇，像是想要说什么。
他们两个笑着笑着，便笑出了眼泪。
刚才医生护士们说，要带她去抢救。www.yisiwx.com
于是，田中凉介终于得以抬腿走到吕湘的面前。他紧紧地皱着眉头，原本怀疑这是一场骗局，是她想要逃走才营造出来的骗局。
可是又不太像。
日本兵多看了她好几眼，像是想说点什么，但是什么都没有说。
可实在担心这种话在这个时候说出口是否能够得到信任，即便是田中凉介自己，也有些说不下去。
“吕湘？”叶微舟尝试着再喊了她一声，却得不到回应。她的眼睛一热，泪水顿时倏然滚落下来，怎么也止不住。
她看着钟岸：“告诉我，袭击日本人，又是为了什么，才会去伤害吕湘？她分明是中国人！”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指尖敲打车窗，忽然开口问：“袭击吕湘的，究竟是一些什么人？为什么袭击她？”
吕湘因此意兴阑珊，怀揣了些许心事，故而全程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枪。
田中凉介看着她。
叶微舟笑了：“这样说来，所有死去的人，没有一个是坏人。”
暗淡阴沉的夜色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叶微舟细心地把粘在吕湘衣服上的一片草叶取走：“吕湘刚才告诉我说，在这整个上海，她最喜欢的人是我。她还说，谢谢我。凉介，你还记不记得赵天青？”
过了好一会儿，他缓慢地蹲下身，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柔柔抚过吕湘的眉眼，往下到微挺的鼻尖，再到唇边。
人们起初不肯：“可是……”
叶微舟终于听到了声音，转过头，看向了他。
叶微舟满脸都是泪水，她看着田中凉介，忽然咧嘴笑了：“凉介啊，我们两个人都很可怜，怪不得会成为朋友。”
也应该有很多话要说的，可听者不再，说给谁听呢？
在更久之前，吕湘安静地坐在军用车内，按照田中凉介的吩咐，在日本兵的护送下回到住处。
说完以后，她微笑了一下。
叶微舟往后靠上椅背，闭上了双眼。
嘴角上扬，眼睛明亮得如含着万千星辰。可微笑过后，她的眼睛在很短的时间内，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她的脸上倒是看不出过分的悲哀，甚至语气都是平淡的：“天青和坚强死在日军轰炸的那一天，梁先生呢，他在东北执行任务的时候去世了。”
“啊，”叶微舟的眼皮微动，“还有，还有宋勉。他是一个……很好的少年，我很喜欢他，归璨也很喜欢他。我本来以为，他会和归璨结婚的。”
田中凉介神情颓然，压根没有之前意气风发的样子。
叶微舟看向了他，却没有说话。
在回钟家的路上，叶微舟神情略显疲惫。
那场冲着日军报复而来的仇杀，的的确确发生了。
说完，她一屁股在吕湘身旁的地面上坐了下来。
眼前一片模糊，她握着吕湘的手指开始猛力地颤抖，指尖混杂着血迹与泪痕，分明颜色不同，却有些辨别不清。
叶微舟继而站起身来，目光落在吕湘的身上：“再见，田中凉介。”
小孩最珍重的东西没有了，支撑着他继续往下走的那个人死了，他再也做不成这个疯子了。
钟岸率先抬眼望向了引发动乱的来源，看见了那个年轻的男人。他皱了一下眉头：“……让他过来吧。”
当下，吕湘其实已经没有办法听见身旁的声音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开口说话也很艰难。她失去了气力，连抬着眼皮看叶微舟，都好像做不到。
说完，她转头看向了田中凉介：“杀死宋勉的，正是你的好朋友，野泽宗。记得吗？”
田中凉介点点头：“野泽宗和我差不多是一起长大的，他对我很好。别人欺负我，他会护着我。”
顿了顿，他又道：“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我的父母便去世了。他们是很好的父母，疼爱我和姐姐，邻居没有一个不曾受过他们的帮助。”
吕湘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枪。
可只是动了动，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叶微舟慢慢地停下来，抬手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水：“若是你要，吕湘的遗体便交给你处置。”
他说：“吕湘手里有枪，在退无可退的情况下也反击了。但她毕竟只是个女孩子，对方的人也太多了……”
现在她死了。
她一个人悠悠地想着，吕湘怎么会是汉|奸走狗？她可是全身心地爱着这片脚下的土地，爱着这片土地上所生活着的人们啊。
反而是旁边的钟岸，面无表情地沉声开口道：“……是长生航运曾走|私运输进入上海内流转的枪支。”
血迹零星，基本都已干涸了，她这数日以前尚且温热的肌肤此时不带有任何的温度。
小汽车内一时陷入了长久的沉寂。
他真的仅仅是为了保护她。
叶微舟安静地听着，不吵也不闹。
四周的人群起了一阵骚动。
] 见田中凉介点点头，她便笑着说：“你可能也知道，赵天青的姐姐是我的闺中好友，名字是赵藕荷。藕荷嫁给了姓梁的先生，他们两个人有个儿子，名字是坚强。”
田中凉介扭过头来看她，眼底带着万分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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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她只是一把抓住了医生的手，微笑着说：“我不去医院了，我留在这里。但是，麻烦你们帮我打一个电话，好不好？”
沉默了片刻，田中凉介也笑了：“是啊，一个坏人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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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煜飞也在旁边弱弱地说：“……嫂嫂啊，我猜，在那个时候，很多人都已经失去了理智了。他们说想要报复，看见吕湘，也以为她是汉|奸走狗之类，所以连带着她也一起袭击了。”
她抿了一下嘴唇，索性半敛着眼皮开口说话：“微舟，我其实真的很喜欢在海关当差。好像……好像也不是说非得在海关，只是正好我觉得，我可以做到这件事。其实，如果是在银行、在戏院，只要有事可以做，我可以做好，我都会觉得快乐的。这样，我可以找到我的价值，不依附于任何人的价值。”
他是个疯子，可疯子也是个小孩。
真的死了。
停了一下，吕湘换了一个调子，一字一句都饱含着深情：“……我真的很喜欢上海，外滩、黄浦江……太多美好的场景了。我也很喜欢这里的人，不管是住在静安寺路，还是住在新闸路。”
可是吕湘比谁都要清楚自己的身体，她知道坚持不了那么久的。
他自作聪明，要将心爱的姑娘护在身边，却没有办法护她周全。那些挥舞着枪械的、愤怒无比的人们，没有给这位过分善良的姑娘留生的机会。
“微舟，”田中凉介收回手，目光有些呆滞，“我可以像是她一样，喊你微舟么？”
这个电话，便是打给了钟家。
叶微舟挑了一下眉毛：“日本人禁绝中国人私自携带枪械，他们的武器从哪里来？”
田中凉介不太放在心上，侧目看了她一眼，再度开口：“她的遗体能不能交给我处理？我……我不是为了疯狂的快感才把她扣在身边的，我……我真的……”
车窗之外，晚风吹拂，向来绚烂夺目的霓虹灯，此时也显得暗淡。
吕湘捏了一下她的手掌，用尽这一生最为虔诚的勇气，看着她的眼睛：“我最最喜欢的，还是你。真的。微舟，谢谢你。”
田中凉介也一并看向了吕湘，闻言抬手挥了两下：“再见，叶微舟。”
军用车开得不紧不慢。眼看着即将抵达目的地，车辆却忽地刹住，围拥而来的人都携带有枪械，神情极为不善。
与其说是住处，倒不如说是牢笼。是田中凉介为她准备的牢笼。
可即便是死亡来临，吕湘也好像并不难过，并不后悔。她甚至没想过要给吕仕逸留下什么遗言，她最后说的话是“谢谢你”，多么温柔的姑娘啊。
钟岸面色沉静：“那些前来袭击的中国人中，有的是上海实业公司的员工，也有普通的人员。他们为了袭击军用车、报复日本人而聚集在一起。在此之前，吕湘被田中凉介所照顾的这件事，在整个上海并不是什么新闻，相反，这件事可以说是众所周知。他们大概想当然地认为，吕湘已经是田中凉介的女人。”
钟岸和钟煜飞基本叙述完了这件事，小汽车内再度陷入了寂静之中。
钟煜飞告诉她说：“都是我们……中国人，战争爆发，他们却没有能够逃走。他们觉得日本人欺人太甚，所以偷偷地藏了一些枪械，打算报仇。在这个节骨眼上，正好遇上了日本的军用车。”
畏惧于这位的权威，人们也不再阻拦，让开了一条通道。
不晓得过去有多久，叶微舟哑着嗓子再度出声：“继续说。”
这不是骗局。
这回，钟煜飞却是收了声。
实际上，叶微舟压根没注意到田中凉介。他的这句话，她自然也没有听到。
钟岸的神情却很坚定：“让他过来。”
叶微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下下不停地点着头。
田中凉介动了动嘴唇，像是想要说什么。
他们两个笑着笑着，便笑出了眼泪。
刚才医生护士们说，要带她去抢救。www.yisiwx.com
于是，田中凉介终于得以抬腿走到吕湘的面前。他紧紧地皱着眉头，原本怀疑这是一场骗局，是她想要逃走才营造出来的骗局。
可是又不太像。
日本兵多看了她好几眼，像是想说点什么，但是什么都没有说。
可实在担心这种话在这个时候说出口是否能够得到信任，即便是田中凉介自己，也有些说不下去。
“吕湘？”叶微舟尝试着再喊了她一声，却得不到回应。她的眼睛一热，泪水顿时倏然滚落下来，怎么也止不住。
她看着钟岸：“告诉我，袭击日本人，又是为了什么，才会去伤害吕湘？她分明是中国人！”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指尖敲打车窗，忽然开口问：“袭击吕湘的，究竟是一些什么人？为什么袭击她？”
吕湘因此意兴阑珊，怀揣了些许心事，故而全程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枪。
田中凉介看着她。
叶微舟笑了：“这样说来，所有死去的人，没有一个是坏人。”
暗淡阴沉的夜色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叶微舟细心地把粘在吕湘衣服上的一片草叶取走：“吕湘刚才告诉我说，在这整个上海，她最喜欢的人是我。她还说，谢谢我。凉介，你还记不记得赵天青？”
过了好一会儿，他缓慢地蹲下身，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柔柔抚过吕湘的眉眼，往下到微挺的鼻尖，再到唇边。
人们起初不肯：“可是……”
叶微舟终于听到了声音，转过头，看向了他。
叶微舟满脸都是泪水，她看着田中凉介，忽然咧嘴笑了：“凉介啊，我们两个人都很可怜，怪不得会成为朋友。”
也应该有很多话要说的，可听者不再，说给谁听呢？
在更久之前，吕湘安静地坐在军用车内，按照田中凉介的吩咐，在日本兵的护送下回到住处。
说完以后，她微笑了一下。
叶微舟往后靠上椅背，闭上了双眼。
嘴角上扬，眼睛明亮得如含着万千星辰。可微笑过后，她的眼睛在很短的时间内，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她的脸上倒是看不出过分的悲哀，甚至语气都是平淡的：“天青和坚强死在日军轰炸的那一天，梁先生呢，他在东北执行任务的时候去世了。”
“啊，”叶微舟的眼皮微动，“还有，还有宋勉。他是一个……很好的少年，我很喜欢他，归璨也很喜欢他。我本来以为，他会和归璨结婚的。”
田中凉介神情颓然，压根没有之前意气风发的样子。
叶微舟看向了他，却没有说话。
在回钟家的路上，叶微舟神情略显疲惫。
那场冲着日军报复而来的仇杀，的的确确发生了。
说完，她一屁股在吕湘身旁的地面上坐了下来。
眼前一片模糊，她握着吕湘的手指开始猛力地颤抖，指尖混杂着血迹与泪痕，分明颜色不同，却有些辨别不清。
叶微舟继而站起身来，目光落在吕湘的身上：“再见，田中凉介。”
小孩最珍重的东西没有了，支撑着他继续往下走的那个人死了，他再也做不成这个疯子了。
钟岸率先抬眼望向了引发动乱的来源，看见了那个年轻的男人。他皱了一下眉头：“……让他过来吧。”
当下，吕湘其实已经没有办法听见身旁的声音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开口说话也很艰难。她失去了气力，连抬着眼皮看叶微舟，都好像做不到。
说完，她转头看向了田中凉介：“杀死宋勉的，正是你的好朋友，野泽宗。记得吗？”
田中凉介点点头：“野泽宗和我差不多是一起长大的，他对我很好。别人欺负我，他会护着我。”
顿了顿，他又道：“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我的父母便去世了。他们是很好的父母，疼爱我和姐姐，邻居没有一个不曾受过他们的帮助。”
吕湘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枪。
可只是动了动，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叶微舟慢慢地停下来，抬手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水：“若是你要，吕湘的遗体便交给你处置。”
他说：“吕湘手里有枪，在退无可退的情况下也反击了。但她毕竟只是个女孩子，对方的人也太多了……”
现在她死了。
她一个人悠悠地想着，吕湘怎么会是汉|奸走狗？她可是全身心地爱着这片脚下的土地，爱着这片土地上所生活着的人们啊。
反而是旁边的钟岸，面无表情地沉声开口道：“……是长生航运曾走|私运输进入上海内流转的枪支。”
血迹零星，基本都已干涸了，她这数日以前尚且温热的肌肤此时不带有任何的温度。
小汽车内一时陷入了长久的沉寂。
他真的仅仅是为了保护她。
叶微舟安静地听着，不吵也不闹。
四周的人群起了一阵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