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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张开双臂，抱住了查尔斯。
“……我有话要对你说。”
他直视着叶微舟的眼睛：“如果真的什么都没有，那么你呢？你在这些事件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他其实是知道的，知道那些发生在上海的事。即便叶微舟不提，对谁都闭口不言，可怎么想都能想得到，那些必定是她心中永远无法消散的痛苦回忆。成为伤疤，成为铁刺，每次想起来，都疼得能滴血。
查尔斯的确不打算继续多说，拍了两下，说完后便站起身来，出门去了。
吕湘之死，源于中日矛盾。杀死吕湘的那些人是中国人，他们所使用的武器，又来自于长生航运。钟岸逃不脱关系。
叶微舟的身体一僵，从他的怀抱中退了出来。
叶微舟的眼睛在迅速地弥漫上雾气。
旧金山的落日与上海没有太大的区别，但绝对不同。叶微舟戴上一条灰色围巾，与查尔斯并肩走在乡野小道上。
而查尔斯倒像是这次交谈从未发生似的，对此闭口不提不说，反而每次见叶微舟脸色很差，还会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查尔斯没有拒绝。
查尔斯停顿了片刻，给了叶微舟喘息的时间。片刻之后，他才道：“有过的。”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花草泥土的幽香。没有战火蔓延，没有利益争夺，只是单纯的自然芬芳。叶微舟感觉心灵平静。
“即便如此，即便上海、海关，都有心存善念的人，但如今的上海已经被日军侵占，中国的军队早已经撤退。未来还是无法看见。”
是海关牵扯着叶微舟到上海去的，她的人生在海关延伸延展出了如此诸多的故事。www.feiyange.com故事里有过美好的，也有过悲伤的。
“谢谢。”叶微舟也礼貌性地回话。
“佐伊，”查尔斯道，“我不太清楚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
她抬手擦了一下眼泪，不肯说话。
一些杂乱的交谈过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女人的嗓音：“……真是奇怪，我好像听到一个过去的朋友的声音。”
或许，叶微舟她自身，也与此事有着莫大的关联。
“四十年。”
可她笑着笑着，又感觉有眼泪在往下掉，其中好些甚至砸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叶微舟哭了有一会儿，终于停了下来。
外祖母露西每天都去的邻居家并不远，大概走了一刻钟不到，就抵达了邻居家门口。
叶微舟的心情很复杂。
叶微舟吸了吸鼻子，再说不出别的话了。
“我记得你的母亲告诉我，你从还很小的时候，就喜欢海关，”查尔斯温和地看着她，“我也从小就喜欢。自从我七岁那年抱着面包经过码头，听见千万张轮船的声音，听到波涛汹涌、海浪拍岸的声音，后来我就做过无数个关于海关的梦。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知道，我的人生已经无法与海关分离了。”
她咬了一下牙，说出了吕湘之死。
叶微舟看向他，他自然也报以诚实的回望：“你说的那些事，都有发生过。即便我们所身处的海关不同，民族不同，可这世界上的人啊，人性啊，都是相差不多的。”
叶微舟皱着眉毛，把钟岸帮助地下组织走私的事讲了一遍。但对此，她说：“这件事只是让我有一些生气，气他不肯让我和他一起分担。虽说我从小记仇，但只要他认个错，我也会原谅他，可是……”
这正是他所耐心等待的结果。
“战争总会有结束的那一天，不是吗？我读过一些关于中国的书，里面讲到了‘中国人的脊梁’，这是一种民族大义，一种说不清、但却惊人的精神。如今国家危亡、人民疾苦，我相信，会有越来越多的中国人站起来，挺起他们的脊梁。难道你不信吗？”
叶微舟不是不爱钟岸了，而是她无法从愧疚中走出来。那些愧疚是一团乱麻，缠得她心悸。
查尔斯笑了：“他们真的什么都没有吗？”
“有人主导这迫害杀伐，有人从别人的身上啃咬下淋漓的血肉，可还有那么一些人，为了其他人的福祉奔走相告，牢牢地记住这些人的功勋。你不正是后者吗？”
查尔斯抚摸着她的肩背：“现在，能稍微说一说关于钟岸的事吗？”
“你不会是孤独一个人的。佐伊，不要彻底失望。人和社会都太复杂了，善恶相伴相生，我们不能只专注盯着任何一面。”
查尔斯看向她：“怎么了？”
“或许那仅仅只是外祖父你这样想，海关不是你一个人的海关，不是么？”
叶微舟用力地咬了一下牙，努力不让自己说的话过于决绝无情：“……忽然跟我说海关做什么？我不在海关做事已经很久了。”
他看向她：“很辛苦吧？在心里藏着那些事，经历那些过往。”
听完叶微舟所说的一切，查尔斯沉寂了良久，才似若感慨一般地握住了她的手：“我们的佐伊，实在是经历了很多事啊。”
她放下毛巾：“吹吹风，可能会好一些。”
当然，更多的则是失去。
如果硬是要将想法、教训尽数灌输给叶微舟，她有没有心思听下去尚且成问题，何况是内化为她所理解？这是没有用的。
他伸出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很轻地拍了两下：“好了，我得去找你的外祖母了。每次这个时候，她都喜欢去邻居家一起喝下午茶——那个邻居是个英国人。她的记性已经很差，不能没有我。”
“啊，当然了。但那正是工作和人生的意义所在，不是么？”
“……我爱他，但我的心里更多地填满了愧疚。”叶微舟冷硬地打断了他。
查尔斯递给她一块毛巾：“擦一擦眼泪，我得去接你的外祖母了。她是个太容易心软的人，若是被她瞧见你这样，必定心疼不已。”
房子里人声嘈杂，露西的声音远远传来：“查尔斯，是你吗？”
叶微舟愣了一下，继而笑了。
叶微舟擦着眼泪，吸了吸鼻子：“祖父，我和你一起出去走走吧。”
“你指的是什么大事？”
叶微舟饱受折磨。查尔斯对她说的那些话，让她无法释怀，更无法忘却。就像是心底枯草上落下了一个小火苗，即便不管不顾，甚至尽力无视，小火苗也会点燃枯草，慢慢地绵延起为熊熊烈焰。
查尔斯一怔。
因此，第四日的下午，趁着外祖母又出门去邻居家喝下午茶的空隙，叶微舟满脸严肃地拦在了楼梯口：“外祖父。”
那一天，上海的天气有些闷热。金色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把钟岸笔挺修长的身影投落在叶微舟的身上。
查尔斯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见的人、见的事有很多，多半推测得出究竟什么才能够真正地治愈她。她的人生和心灵千疮百孔，像是其他很多人一样。
叶微舟一愣。
——
查尔斯所做的，仅仅只是用一番话，在她的心里留下一个诱因。
这回，是叶微舟先开的口：“外祖父，你为海关做事有多少年了？”
查尔斯不知如何安慰。海关的事，人生阅历，他有着大把经验可以传授，可以尽数教给她。但是关于她自身的爱情，那些经历中的生离死别，他没有承受过，无法感知到她的痛苦程度。
查尔斯并不追赶得太紧。
因此他能做的，只有安静地陪伴。
叶微舟还是没有说话。
这无疑令叶微舟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查尔斯笑了：“好啊。”
叶微舟的心猛地狂跳了两下。
更久以前的赵天青、赵坚强，还有宋勉，他们的死，如若抽丝剥茧地探查下去，钟岸和叶微舟，也能够归为罪魁祸首之列。
“四十年……难道这四十年中，没有发生过某些大事吗？”
连着三天，她做了三天关于海关和钟岸的梦。她也记不清楚那些梦究竟是什么内容，但她清楚地记得童年时候站在货运码头时吹在脸上的海风，还有那股清冽的烟草味。
叶微舟皱起了眉头不吭声。
前来开门的是一个高眉深目的英国中年男人。他和蔼地向查尔斯问了好，并礼貌性地夸赞了叶微舟很漂亮。
二人依旧是并肩在沙发上坐下。
叶微舟看着他：“这样的说法，不能够平息我的痛苦。不是因为无法接受他们的牺牲，而是我不知道，为何忠者、诚者总迫受阴谋算计，善良向黑暗屈服，好人没有一个美好的结局。而发生了这一切，人们茫然不知所已。有的人从中获益，为自己图谋，有的人只为了看个热闹，最后什么都不剩下。高尚的人应得的赞颂呢？尊重呢？他们什么都没有。”
叶微舟皱了皱眉：“比如说，你的恩师因为商业冲突而受伤，不得不远走他乡。比如说，你的好友备受歧视，最后变成另外一种模样。再比如说，你……你的亲人，被诬陷做了他绝对不可能做的事，因此丢了性命……”
说到这里，叶微舟有些哽咽。
这个嗓音——
查尔斯却清楚地感觉到，这是叶微舟内心的症结所在。
] 她张开双臂，抱住了查尔斯。
“……我有话要对你说。”
他直视着叶微舟的眼睛：“如果真的什么都没有，那么你呢？你在这些事件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他其实是知道的，知道那些发生在上海的事。即便叶微舟不提，对谁都闭口不言，可怎么想都能想得到，那些必定是她心中永远无法消散的痛苦回忆。成为伤疤，成为铁刺，每次想起来，都疼得能滴血。
查尔斯的确不打算继续多说，拍了两下，说完后便站起身来，出门去了。
吕湘之死，源于中日矛盾。杀死吕湘的那些人是中国人，他们所使用的武器，又来自于长生航运。钟岸逃不脱关系。
叶微舟的身体一僵，从他的怀抱中退了出来。
叶微舟的眼睛在迅速地弥漫上雾气。
旧金山的落日与上海没有太大的区别，但绝对不同。叶微舟戴上一条灰色围巾，与查尔斯并肩走在乡野小道上。
而查尔斯倒像是这次交谈从未发生似的，对此闭口不提不说，反而每次见叶微舟脸色很差，还会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查尔斯没有拒绝。
查尔斯停顿了片刻，给了叶微舟喘息的时间。片刻之后，他才道：“有过的。”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花草泥土的幽香。没有战火蔓延，没有利益争夺，只是单纯的自然芬芳。叶微舟感觉心灵平静。
“即便如此，即便上海、海关，都有心存善念的人，但如今的上海已经被日军侵占，中国的军队早已经撤退。未来还是无法看见。”
是海关牵扯着叶微舟到上海去的，她的人生在海关延伸延展出了如此诸多的故事。www.feiyange.com故事里有过美好的，也有过悲伤的。
“谢谢。”叶微舟也礼貌性地回话。
“佐伊，”查尔斯道，“我不太清楚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
她抬手擦了一下眼泪，不肯说话。
一些杂乱的交谈过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女人的嗓音：“……真是奇怪，我好像听到一个过去的朋友的声音。”
或许，叶微舟她自身，也与此事有着莫大的关联。
“四十年。”
可她笑着笑着，又感觉有眼泪在往下掉，其中好些甚至砸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叶微舟哭了有一会儿，终于停了下来。
外祖母露西每天都去的邻居家并不远，大概走了一刻钟不到，就抵达了邻居家门口。
叶微舟的心情很复杂。
叶微舟吸了吸鼻子，再说不出别的话了。
“我记得你的母亲告诉我，你从还很小的时候，就喜欢海关，”查尔斯温和地看着她，“我也从小就喜欢。自从我七岁那年抱着面包经过码头，听见千万张轮船的声音，听到波涛汹涌、海浪拍岸的声音，后来我就做过无数个关于海关的梦。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知道，我的人生已经无法与海关分离了。”
她咬了一下牙，说出了吕湘之死。
叶微舟看向他，他自然也报以诚实的回望：“你说的那些事，都有发生过。即便我们所身处的海关不同，民族不同，可这世界上的人啊，人性啊，都是相差不多的。”
叶微舟皱着眉毛，把钟岸帮助地下组织走私的事讲了一遍。但对此，她说：“这件事只是让我有一些生气，气他不肯让我和他一起分担。虽说我从小记仇，但只要他认个错，我也会原谅他，可是……”
这正是他所耐心等待的结果。
“战争总会有结束的那一天，不是吗？我读过一些关于中国的书，里面讲到了‘中国人的脊梁’，这是一种民族大义，一种说不清、但却惊人的精神。如今国家危亡、人民疾苦，我相信，会有越来越多的中国人站起来，挺起他们的脊梁。难道你不信吗？”
叶微舟不是不爱钟岸了，而是她无法从愧疚中走出来。那些愧疚是一团乱麻，缠得她心悸。
查尔斯笑了：“他们真的什么都没有吗？”
“有人主导这迫害杀伐，有人从别人的身上啃咬下淋漓的血肉，可还有那么一些人，为了其他人的福祉奔走相告，牢牢地记住这些人的功勋。你不正是后者吗？”
查尔斯抚摸着她的肩背：“现在，能稍微说一说关于钟岸的事吗？”
“你不会是孤独一个人的。佐伊，不要彻底失望。人和社会都太复杂了，善恶相伴相生，我们不能只专注盯着任何一面。”
查尔斯看向她：“怎么了？”
“或许那仅仅只是外祖父你这样想，海关不是你一个人的海关，不是么？”
叶微舟用力地咬了一下牙，努力不让自己说的话过于决绝无情：“……忽然跟我说海关做什么？我不在海关做事已经很久了。”
他看向她：“很辛苦吧？在心里藏着那些事，经历那些过往。”
听完叶微舟所说的一切，查尔斯沉寂了良久，才似若感慨一般地握住了她的手：“我们的佐伊，实在是经历了很多事啊。”
她放下毛巾：“吹吹风，可能会好一些。”
当然，更多的则是失去。
如果硬是要将想法、教训尽数灌输给叶微舟，她有没有心思听下去尚且成问题，何况是内化为她所理解？这是没有用的。
他伸出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很轻地拍了两下：“好了，我得去找你的外祖母了。每次这个时候，她都喜欢去邻居家一起喝下午茶——那个邻居是个英国人。她的记性已经很差，不能没有我。”
“啊，当然了。但那正是工作和人生的意义所在，不是么？”
“……我爱他，但我的心里更多地填满了愧疚。”叶微舟冷硬地打断了他。
查尔斯递给她一块毛巾：“擦一擦眼泪，我得去接你的外祖母了。她是个太容易心软的人，若是被她瞧见你这样，必定心疼不已。”
房子里人声嘈杂，露西的声音远远传来：“查尔斯，是你吗？”
叶微舟愣了一下，继而笑了。
叶微舟擦着眼泪，吸了吸鼻子：“祖父，我和你一起出去走走吧。”
“你指的是什么大事？”
叶微舟饱受折磨。查尔斯对她说的那些话，让她无法释怀，更无法忘却。就像是心底枯草上落下了一个小火苗，即便不管不顾，甚至尽力无视，小火苗也会点燃枯草，慢慢地绵延起为熊熊烈焰。
查尔斯一怔。
因此，第四日的下午，趁着外祖母又出门去邻居家喝下午茶的空隙，叶微舟满脸严肃地拦在了楼梯口：“外祖父。”
那一天，上海的天气有些闷热。金色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把钟岸笔挺修长的身影投落在叶微舟的身上。
查尔斯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见的人、见的事有很多，多半推测得出究竟什么才能够真正地治愈她。她的人生和心灵千疮百孔，像是其他很多人一样。
叶微舟一愣。
——
查尔斯所做的，仅仅只是用一番话，在她的心里留下一个诱因。
这回，是叶微舟先开的口：“外祖父，你为海关做事有多少年了？”
查尔斯不知如何安慰。海关的事，人生阅历，他有着大把经验可以传授，可以尽数教给她。但是关于她自身的爱情，那些经历中的生离死别，他没有承受过，无法感知到她的痛苦程度。
查尔斯并不追赶得太紧。
因此他能做的，只有安静地陪伴。
叶微舟还是没有说话。
这无疑令叶微舟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查尔斯笑了：“好啊。”
叶微舟的心猛地狂跳了两下。
更久以前的赵天青、赵坚强，还有宋勉，他们的死，如若抽丝剥茧地探查下去，钟岸和叶微舟，也能够归为罪魁祸首之列。
“四十年……难道这四十年中，没有发生过某些大事吗？”
连着三天，她做了三天关于海关和钟岸的梦。她也记不清楚那些梦究竟是什么内容，但她清楚地记得童年时候站在货运码头时吹在脸上的海风，还有那股清冽的烟草味。
叶微舟皱起了眉头不吭声。
前来开门的是一个高眉深目的英国中年男人。他和蔼地向查尔斯问了好，并礼貌性地夸赞了叶微舟很漂亮。
二人依旧是并肩在沙发上坐下。
叶微舟看着他：“这样的说法，不能够平息我的痛苦。不是因为无法接受他们的牺牲，而是我不知道，为何忠者、诚者总迫受阴谋算计，善良向黑暗屈服，好人没有一个美好的结局。而发生了这一切，人们茫然不知所已。有的人从中获益，为自己图谋，有的人只为了看个热闹，最后什么都不剩下。高尚的人应得的赞颂呢？尊重呢？他们什么都没有。”
叶微舟皱了皱眉：“比如说，你的恩师因为商业冲突而受伤，不得不远走他乡。比如说，你的好友备受歧视，最后变成另外一种模样。再比如说，你……你的亲人，被诬陷做了他绝对不可能做的事，因此丢了性命……”
说到这里，叶微舟有些哽咽。
这个嗓音——
查尔斯却清楚地感觉到，这是叶微舟内心的症结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