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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忘了,彼时陆景策在雪中跪了足足一日,就是为了向他禀明此举荒唐,偏偏皇帝不见。

    许多许多年,陆景策身着白衣的温润模样依然深深地刻在沈怜枝心中,他对表哥的爱为陆景策镀上一层柔和清美的月光。

    “哦……”陆景策像以往一般抱住他这个乖巧讨喜的弟弟,动作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脊背,“是我不小心…下次再也不会再叫你痛了。”

    怜枝抬手指了指头顶,那针扎似的痛似乎还未散去,“疼……”

    沈怜枝不知自己话有歧义,抬眼在一边小心地注视着他,见他久久沉默不语,只盯着那截被自己拍红的手臂,以为他是被自己拍疼了,不由愧疚道:“表哥……”

    没多久,那最早放出传言的太监不知怎么的,也死了,宫中人见状,也不敢再提,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再怎样惊天动地的事,也都被淡忘了。

    怜枝不再怕了,深深吸了一口气,无所顾忌地将事情种种都说给了陆景策听,连太子与那秀女在藏书阁有条私会密道的事也没落下。

    “太子的事……我知道了,你不要怕,这些日子,我在时你便跟着我,不要乱跑,我不在…你就乖乖待在长安殿里,好不好?”

    “怜枝?”陆景策也像是被吓到那样松了手,赶忙捧着沈怜枝的脸抬起来,眼眸中尽是关切与心疼,“怎么了?”

    小安子在这儿认识了个行商的夏人,他好说歹说,送了不少金银,才说服那夏人去一趟长安城替他们送信儿——他们临走时,陆世子曾说过,他在周宫侧门留了几个接应的人。

    皇帝子嗣不多,太子又是中宫所出,背靠大树,任谁都以为皇上消了气后会收回成命,只是没想到,怎么也没想到——废太子竟会上吊自戕。

    于怜枝来说,这样反倒更好,他像前些日子那样用了点黄面馍馍填了肚子,便重新爬上了床榻。

    “你看看,这是什么?”小安子嗓音轻快,似有藏不住的雀跃,怜枝被他勾地睁开眼,借着微弱的烛光看清小安子手中物事——一…一封信筏!

    人死了,纵使皇帝消气了,后悔了,也无补于事,不过事发之后,宫中还有传言,说那废太子不是自己上吊死的,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在陆景策面前,太子对他的那些威胁与责骂都成了色厉内荏的纸老虎。

    在沈怜枝心里,陆景策是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是皎白疏朗的明月清风,陆景策在他心中的地位,像是一座岿然不动、高耸入云的山峰,不许任何人撼动。

    皇姑问他在大夏好不好,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还提到了皇帝——

    倒是小安子曾忧心忡忡地在怜枝面前提过一嘴——那死去的太监曾说过,他亲眼目睹过陆世子的人进出内狱。

    他又如此细致,要凑近了搽,怜枝只肖一低头,便能吻到他的发顶,这让沈怜枝很不自在,小声道:“表哥,还是我自己来罢……”

    正在这时,他听到                                                了床边织帘“簌簌”的摩擦声,还有小安子压着嗓子的声音,“阏氏,阏氏……”

    沈怜枝几乎是颤抖着从小安子手中接过的,不过也就一张薄如蝉翼的纸,却沉重的叫沈怜枝几乎捧不住——

    那人出来后,废太子就“上吊自尽”了。

    周帝不由感慨自己是老了,怎么能如此儿戏——他是哪里来的胆子,敢将这整个大周都赌在沈怜枝身上,事情败露了,大周朝廷自然可以咬死了怜枝也是个公主。

    他离的这样近,那低沉悦耳的声音避无可避地飘到怜枝耳边来,仿若带着热气的风,吹的他半边身子都软了。

    那夏人按着小安子指示找准了宫门,报上了口令,不日便有人将这封信筏送到他所在的客栈,那夏人再将信带回,真是顺遂的出乎人意料。

    约摸几日后,周帝才后知后觉出这法子的种种疏漏,偏偏人已送去,无路可退。

    陆景策懊悔不已:“是表哥不好……那儿有个发结,恐是指头不慎勾到了,怜枝不生表哥的气,好不好?”

    陆景策说完,却久久不曾听到怜枝回话,不由心中疑惑,停下手中动作看他,“怜枝?痛?”

    关于之后的事,怜枝已有些记不大清了,只记得太子与那秀女在藏书阁密道私会时被人捉了个正着,彼时两人不比被怜枝撞见时好多少。

    夜已深了,他能听到草原上鸟儿的咕咕叫声,斯钦巴日没有回来——想也是,沈怜枝如此不识抬举地败坏了他的好兴致,他怎么还会回来给自己找气受。

    从不知上个药也会这样难捱——怜枝暗中叫苦。

    二人衣衫不整地被押到皇帝面前,皇帝勃然大怒——这要是别的秀女也就罢了,大不了治太子一个淫.乱之罪,闭门思过半年。

    自打从藏书阁回来,沈怜枝就五脊六兽的很不好过,可是此时此刻,在此情此景之下,陆景策的温柔如同暖融融的江水一样裹住他。

    只是在怜枝看不见的高处,他依旧浅勾着唇角,看不出半分愧意来。

    他信誓旦旦地对小安子道:“景策哥哥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大哥死了,这是他,他…他恶有恶报!他自己也知道做出来的事对不起父皇,所以自尽了,关表哥什么事——总之,我是一个字也不信的。”

    言罢,他还诚恳地规劝小安子:“宫里人说那些话,你听过就罢了,不要当真,景策哥哥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小安子冲他狡黠一笑,将信筏塞到他手中,“阏氏看看便知。”

    ***

    怜枝的瞌睡不翼而飞,双目睁大了,眼中迸出光亮来,他一骨碌爬了起来,手指那一封信筏,仍不敢信,“这……这是……”

    怜枝当年是怎么说的?

    “你?”陆景策懒懒地掀起眼皮儿睇他,柔声调笑道,“你能好好搽?净偷懒了。”

    他不敢信,他实在不敢信——这是真的么?怜枝甚至不敢阂眼,生怕再睁眼时,这一切便消失不见了,“这是不是……”

    若单于震怒,撕毁休战书,再次发兵,又该如何!

    皇帝追悔莫及,才听了鸿胪寺卿的一句话,已是胸口闷痛,几乎要驾鹤西去,谁知鸿胪寺卿说罢,话锋一转。

    沈怜枝怎么会生他景策哥哥的气?痛过了就忘了,见陆景策那备受煎熬的自责模样,心疼还来不及,是故柔顺地倚在陆景策怀中,“不痛了,表哥……”

    “此事我已知晓。”陆景策让人取了化淤膏来,亲自替怜枝搽在脖颈伤处,他指尖冰凉,纵然隔着薄薄膏药,还是冰的怜枝浑身一激灵。

    陆景策那两根漂亮修长的指头还在他喉结边上揉搓着,他倒是正人君子,只是沈怜枝自个儿的心思不纯,越按越是心旌摇荡。

    “苏合单于已逝,其子左屠耆王继位,留下了四公…四殿下……做阏氏。”

    沈怜枝忙不迭地点头。

    说着,他捏住一缕细发狠狠往后一扯!

    这无疑是在皇帝本就熊熊燃烧的怒火上加了一把柴,皇帝怒火攻心,下旨废太子,将废太子关押进内狱。

    所以他再次抚了抚沈怜枝的发,这一次的动作很小心。

    太子也是荒唐,眼见事情败露,竟破罐子破摔,说他与这位秀女是真心相爱,求皇帝将秀女赐给他。

    可单于不留情面,该如何?

    偏偏是这个秀女,偏偏就是这个秀女!!皇帝色欲熏心,听闻这秀女倾国倾城,还不等册封便暗中宠幸了她,春宵一度后更是心中挂念,就等着不日正式选秀将人迎进宫来。

    “若有时机,尽力一试。”彼时陆景策道,“实在无机遇也莫勉强——等事成了再告诉怜枝,省得他心中难过。”

    怜枝转过身,仍然闭着眼睛,不愿睁开,“怎么。”

    陆景策听了,显然也没想到太子能够如此胆大包天,很有些惊异,可到底还是维持着那一份镇定沉稳。

    “真乖。”

    “不…不要碰我……”他耳根子通红地怯怯道。

    陆景策满意了,这才是他那个不吝怜爱的好弟弟——唯他是从,不知忤逆。

    怜枝蜷缩着坐了很久,才起身下榻,穿衣找鞋。

    陆景策见他模样惴惴,唇边的笑意又深了几分,他将手擦净了,抬手去抚怜枝的发顶,“怕什么,表哥又不会对你如何——”

    “嗯?”陆景策抬起头来,面上仍晏晏笑着,与方才并无差别,沈怜枝这才放心了几分。

    鸿胪寺卿带回怜枝身份败露的消息,皇帝心急如焚——当日惠宁出逃,他也是急火攻心犯了糊涂,才敢“男替女嫁”,还自以为天衣无缝……朝中那帮酒囊饭袋,竟也没一个上谏!

    陆景策眸中划过一抹暗色,只是他很快垂下眼帘,将那幽暗掩去了。

    只是心很乱,怜枝闭着眼睛,身子累极,又困极,偏偏不能真正入眠。

    陆景策永远风度翩翩、永远芝兰玉树、永远浅笑晏晏。

    皇帝愣了:“留了他?”

    小安子唯命是从:“是,是是是。”

    沈怜枝不知想到什么,脸涨得通红,竟下意识将陆景策垂在半空中的手给拍掉了,“啪”的一声,在一室静谧中显得清脆响亮。

    他急不可耐地将信筏拆了,里头竟有两封信!一封皇姑的,一封表哥的,他在这遥如云端的草原唯二挂念、思念的两个人。

    《钓系美人被迫和亲后》

    “啊!”头皮处遽然传来一股刺痛,痛的怜枝眼角几乎沁出泪花来,“表……表哥——”

    纵使柔和,却无懈可击。

    只有听到怜枝说到事情败露后,太子手口并用地威胁他的那一段儿时,他才稍变了点脸色,眸色沉的几乎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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