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浓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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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停了一停，认真说：“是我不好，你别怪我。”

    思绪也在飘开，明知道不行，又控制不住去想。

    他应允，语气反而是轻盈的，近乎无限纵容，“都听薇薇的。”

    “自己在外面，是要吃很多苦的。你就该娇生惯养着，跟我不一样。我也不想你放弃前途，放弃现在的生活，跟着我去过苦日子。www.mingri.me薇薇……我一定能得到我想要的，但不知道会在多久以后。”

    叶恩弥指尖在她头发里轻轻顺着，他手指修长有节，更有力量。

    “叶恩弥，你，你不带我一起走？”

    他难得如此耐心，如此柔软轻和。可是却让她这么难过。

    与她温存亲密的少年说自己要走了。他向她告别，而她愕然地冻在原地，许久才抖着两片嘴唇问：

    “你到底想怎么样，叶恩弥。”她问。

    未久，给出命令：“脸上有点红。明天断食吧，晚上开始禁水，再约个护理。”

    可他真的，没有别的办法。种种缠结纠葛，又不能告诉她。

    “你胖了？”她肃然问。

    叶恩弥是否也是如此？

    没铺垫，没前提，她直接继续那天被沈恩知打断的对话。

    点完菜，严愫姗姗来迟，在面前落座。

    唯独严愫一如既往，仍以当初刚签约时的标准要求她。

    是他曾经爱用的腔调。

    盛凌薇泄了气，那口气泄出来就提不上去了。

    无数个深夜里的饥饿焦渴，失眠和饮食失调，头发大把的脱，秀台上腿脚肿痛剜心，摄影棚里闪光灯雪亮，如同爆炸燎干眼泪和鼻息。

    心里兀自揣着口气，仿佛要向他证明，她未必不能吃苦。

    他还是要走了，没什么能关住他。叶恩弥不是她的，永远也不会属于她。

    叶恩弥含混地应了一声，带着浓睡的意味：

    他后悔了吗。

    “嗯。”

    盛凌薇注视着手机屏幕上一串号码。上次叶恩弥打过来，她没存，只是偶尔看一看，莫名其妙就记住了。

    他要走，所以不给任何承诺。是她一厢情愿，以为自己足够留住他。

    这么多年没联系，到底是什么要紧的话，非得告诉她不可。

    总是显得柔顺而小心，仿佛她光净滑润的皮肤下面，连骨骼也是分外脆嫩的。

    做模特这一行，实在诸多辛苦。

    等盛凌薇挂断，叶恩弥才起身。到浴室的镜前，掬一捧清水揉揉眼。

    但她嘴上不认：“怎么可能？过生日喝多了，是水肿。”

    她瞳膜上化出泪水，在心里发狠地想：“我只希望永远也不要再见到你。”

    天亮到一半，细风卷来腥淡的气味，接近无嗅，缓慢充满鼻腔。

    等过嘀嘟几响，很快被接起来。

    “我……”

    他说的，到底也没错。十几岁的年纪，离开家里，等于放弃一切依靠。摸索着走进未知的未来，能不能熬过最开始可以料想的艰难困阻，她也没有信心。

    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才一直把他揣在心里。

    盛凌薇叫了胃药，等热水煮沸的工夫，拿起手机看。

    而叶恩弥别无选择。因为当初的离开，他不配掌握主动权。

    她面无表情，声音压得好沉，到末尾撑不住重量，暗暗裂出断纹，“……算了。”

    叶恩弥还是寻常那语气，喉咙在轻轻哑笑，却是无比黯然的：“上次打给你，也是想说……”

    盛凌薇躺回沈恩知身边，身上还沾有早晨清润的凉气。

    想要走向国际舞台，少不了经她包装打磨，是以海外国模，上到盛凌薇下到底层秀场模特，都尊她一声严姐。

    当初离开家，离开她，又忍不住，无数次想她。

    盛凌薇是她最得意之作。像呕心沥血的老匠人，花费经年制出一件精致器物，每道工序都极尽严苛。

    句尾上扬，拖一丝玩笑似的长音，多数时候带点无奈。

    --

    实在难以辨清。

    盛凌薇成名这几年，周围人态度多有变化，谄媚迎合见得多了，已经开始麻木。

    想要问清楚。

    实在难以坚持的时候，盛凌薇偶尔会恍然想起当初那个清晨，决绝离开的少年。

    盛凌薇吃过药，简单清理自己。沈恩知一向周到，不会在她皮肤上留什么难堪的印记。

    怎么会如此低微，柔软，听在耳朵里，居然是非常脆弱的。

    那时的盛凌薇绷着脸，向他讨一根烟。

    或许保持距离，真的是她想要的结果。

    而她对叶恩弥的这份执念，究竟是纯粹不掺杂质的爱情，还是因为她当年骄傲到顶，对他决绝离开的不甘心。

    这时，严愫的目光变得探究，将她从头到脚掂一掂。

    只好把心脏和头脑都放空，把眼睛闭严了，往未知的命运里生蛮地闯。

    她做事，盛凌薇从来放心，也不过问细节：“行。”

    叶恩弥最后只说：“再见，薇薇。”

    只能给她，她想要的。

    这个时间，她会是苏醒在谁枕边。

    他不好，可是好像又不能怪他。

    放不下，可又弄不明白。

    严愫向来不吃这套，放下手里的长筷，用心端详她的脸。

    叶恩弥推窗到阳台抽烟。

    再苦涩也得咽下去，一定要站上顶峰，才不后悔当初那场撕开心肝的别离。

    然后站起来，强撑住脊梁，笔直走下去。

    严愫以前常驻巴黎，一双鹰眼，识人极准，是欧洲华人圈声名最响的模特经纪之一。常年在海外运作国模，成绩斐然。

    “怎么了，薇薇？”

    “你还会回来吗……”

    到底能有多少成年男女之间的感情，实在难说。

    等不出他的回应，盛凌薇听见自己用力在说话，说得张口结舌，仿佛能挽回一些尊严和体面：“也对吧。我家就我一个女儿，我怎么也不能只为了自己活，像你这样。”

    如今再相遇，他们都已在各自的领域列居顶位。一切艰难困阻，全靠自己生捱过来，终究是被熬煮透了，当初青涩的真心，如今也熟得过了火。

    面色冷漠又嫌弃，浑身故作疏远的矜持。他也无法准确判断，她是不是又在口是心非。

    脑子还模糊着，眼前影影绰绰，被这一通来电，勾起重逢那天，她在他面前的模样。

    她生日那晚，来自叶恩弥那通仓猝的电话，没来得及说更多，沈恩知就到了。

    “算了，叶恩弥。”

    盛凌薇此番回国成立个人工作室，先把严愫挖来负责统筹全局。

    如今的叶恩弥仿佛醒过神来，声音清楚许多，一字一句，叫她名字，“薇薇。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没……”盛凌薇马上否定，但多少有点心虚。回国调时差，又被叶恩弥影响心情，作息颠三倒四，饮食没控制，日常规律的健身训练也荒疏了。

    结束之后，各自稍微冲洗。他第二天还有公务要忙，浅吻一下她的额角，就匆匆入眠。

    沈恩知生活中悉心体贴，在床上也非常照顾她。www.fuhua.me先是手指，然后唇舌，不放过内外寸毫，把她梳拢酥软了，才慢慢往深里进行。

    盛凌薇反倒怎么也睡不着，呆看半晌他安然宁和的睡颜，抄起手机披衣出门。

    没化妆，只擦了口红提气色，在酒店餐厅和严愫碰面。

    盛凌薇无端有点烦闷，压在底下没露，只是很想抽烟。

    就算赶来杭州是为了给她庆生，他依然有些公务在身，需要亲自处理。

    是他不好。

    叶恩弥只是垂脸看着她，双眼纯黑的不见底。盛凌薇在里面找不到自己。

    盛凌薇有时会耽湎于他的温柔，有时又隐约觉得，到底欠了点酣畅痛快。

    “上次和你说的，三个落成两个。一支香水广告，一个高定珠宝系列，条款都谈妥了，后天签合约。就拿新注册的工作室作为主体，但你本人也得露面。”

    盛凌薇皮肤表面像是起了寒战，到处都在发冷，嚅嚅地说：“可是我，可是我……”

    真不像他。她熟知的那个叶恩弥从来坚定，不飘摇不畏怯，只管一个人向前走。

    新冲了澡，头干脸净，满身新浴的清洁香气。

    盛凌薇思神稍晃，想起好多年前那个清晨，日头升起来，月亮还没完全沉下去的奇异景象。

    弹出条短信，来自经纪人严愫，说飞机落地，已在赶来酒店的路上。

    睡到中午才起，眼下印半圈淡青，腰和胃都在隐隐作痛。沈恩知不在房间，该是去忙工作了。

    你想怎么样呢，薇薇？以前的叶恩弥总这样问她。

    那标准简直堪称非人。

    昨天熬了大夜，拢共没睡两个小时，瞳孔都是散的。

    如今往前回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

    她挽着个价值不菲的手袋，头发抿得一丝不苟，才坐下就说：

    他自认是个挺有办法的人，可偏偏总是拿盛凌薇没辙。忍耐，只有忍下去，像过去许多年间所做的那样。

    再触及这些过往，只觉得眼底酸软，像是八年前的泪水又要结出来。盛凌薇低眉垂目，睫毛密浓浓，马上把眼珠遮没了。

    她困顿得撑不起眼皮，思绪也迷乱，钝然地想着沈恩知和叶恩弥。她和沈恩知这么多年，一直不温不火。除了在床上，更像童年时的相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