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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照雪点点头。

    早知那时下手便轻一些。

    他记得自己前段时日刚受过元顺帝的惩戒,在屋外跪了一夜,后脊上又挨过刑棍,几乎要将他的脊骨打断,到后来连支起身都十分困难。

    沈照雪挣扎了一下。

    陈蛾常年上战场,闺中女子的衣裙甚少会穿,从箱子里取出来时都还崭新无比。

    大约是碰上山匪了。

    陈蛾便屏退到屋外去,等着对方换上衣物再进去替他束发。

    正欲再多说两句,陈蛾忽然惊讶道:“你的颈上……你与万声寒……”

    那山匪大叫道:“嘿!这小丫头寻死!”

    他茫然地摸爬起来,无意间碰到了张老爷的肩,然后摸到了满手的潮湿。

    秋月悬在树梢之上,夜风混着凉意拂于面庞,将沈照雪颊边的碎发吹得微微扬起。

    她比沈照雪身量稍矮些,不过衣裙繁复,到底还是找到了适合沈照雪的,同他道:“你如今眼盲,若是不会穿,我可以帮你。”

    沈照雪咬咬唇瓣,听着马蹄声不断靠近的,心中想着对策,又听山匪道:“先将马杀了,前方是道高坡,摔死可就没了意思。”

    他瞧不见,那时抽了木枕砸向万声寒本是带了些豪赌的念头,不曾想万声寒竟真的未曾对他设防,就这么叫他得手。

    他张着唇瓣喘了几口气,忽然又听元顺帝问:“吵么?”

    张老爷只觉得面前这女子清冷又神秘,既是公主殿下带来的人,一身素黑的衣裙,眼上缚着一道同色的绸缎,衬得皮肤愈加苍白,像是鬼魅一般。

    他想得出神,忽然听到马车夫在外同张老爷道:“老爷,前方怎有大雾呐?”

    折腾了许久,京中已至深夜,陈蛾带着沈照雪去了一趟张府,威逼利诱了一番张家老爷,好歹让他将沈照雪捎上了,这便要准备离京。

    “什么大雾?”张老爷跟着将半边身子探出去,果然瞧见前方林间烟雾缭绕,瞧不清前路,“前几日也不似这般。”

    官兵忍不住咋舌,这张老爷大腹便便又花心,怎么总能寻到这般绝色。

    沈照雪先前给了万声寒一枕头,不知晓对方会晕多久,须得尽快出城去才行。

    一支长箭从马车外射进来,刺穿了张老爷的胸膛,整个人早已经死透了。

    她想了想,说:“你若觉得事态紧急,不想被万长公子所阻挠,今夜便先想办法出城去,待明日日出,我去寻了柳无忧再追上来,与你一同前往江南。”

    沈照雪额上溢出些许冷汗,神色还算冷静。

    方一探出身体,耳边忽然又是破空而来的离弦声,“嗖”地一声,冷箭钉在了沈照雪身前。

    沈照雪身形僵了僵,后知后觉惊呼一声,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半夜寻到公主府,想是偷偷出来的,不欲被万声寒发现。

    也不知张老爷和马车夫在大惊小怪什么。

    沈照雪顿时一惊,蓦地睁开了眼,却仍然处于大片漆黑中,什么都瞧不见。

    他知晓不能就这般坐以待毙,若前方道路出现什么异常,只怕最后会丢了命。

    张老爷瞥了眼沈照雪,“这……”

    马车前行的速度慢下来,车夫远远望了望路,瞧不太清楚,一时间有些犹豫,“前方便是山路,若是瞧不清路摔下山崖便不好了,老爷,还要继续往前走吗?”

    他面色平静,只有自己清楚他的心中有多么煎熬。

    沈照雪心中一惊,忙伸手掩了掩脖颈上被万声寒亲吻过的地方。

    正要开口,马车忽然剧烈一震,颠得沈照雪险些扑倒在地上。

    沈照雪便将背后的双手放回身前,安静地坐着。

    张老爷今日难得这般坐立不安,忧心陈蛾会将自己的秘密告诉夫人,一路上小心翼翼,偶尔也瞥两眼沈照雪,问他可否要点心果子。

    沈照雪皆是摆摆手,不搭理人。

    但夜间宵禁,要想离城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只这一下,梦境轰然散去,耳边乱糟

    沈照雪有些尴尬,“不必,我应当可以的。”

    她搀了沈照雪的手臂,借着月色仔细瞧了瞧对方的脸色,心中隐约清楚,或许是先前才与人行过房事,难怪步履总有些别扭。

过不了几日也要跟随柳无忧回江南去,顺路的事,殿下应当不会拒绝。”

    叮叮当当,悠长绵延。

    但究竟因何事受罚,他也已经记不清楚了。

    陈蛾取出一道三指宽的绸缎交给沈照雪,小声道:“别叫人知晓你看不见,若是有人问起,便说是张老爷的情趣。”

    驶过城门时果然被官兵拦下,对方撩开了车帘,瞧着张老爷对面缚着眼睛双臂反绑的女子,过问了一句,“那是谁?”

    陈蛾打量了他一眼,“你在威胁我?”

    他抱着手臂面向车窗外,大概天光已经亮起来了,行至林间时偶有鸟鸣声。

    他神志模糊了一会儿,后来又随着痛意清醒了一会儿,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正迅速滚下山坡。

    沈照雪吵得有些受不住,身体四处都很痛,却又说不上究竟是哪里痛,只能在梦中辗转反侧。

    也不知晓那伤重不重,若是伤了脑袋,影响了科考怎么办。

    无数沾着血污的手自地底钻出来,腐蚀扭曲着,抓住了他的脚腕和小腿,向上攀爬着,叫喊着让他偿命,想要将他也一同拽入深渊地府。

    张老爷赔笑道:“新收回来的妾室,今夜非闹着要一同出城,只好便带上了。”

    沈照雪轻轻叹口气,隐约有点后悔。

    官兵又仔细打量了一眼靠在角落里的女子,皮肤苍白如瓷,露在外面的小半张脸都显得艳绝,也不知露出双眼会是什么模样。

    沈照雪已然跃下了马车,重重摔到地上。

    清晨的日光带着一点点浅薄的暖意落在他的面庞上,沈照雪轻轻碰了碰脸颊,想着乡下当着清新舒适,也难怪那时万声寒几次想要将他送到乡下养病。

    仇恨推着他不断地往前走,成了他续命的唯一念想,若当真放下了,便也就不想活了。

    “就这样说定了,去我闺房挑两身衣衫。”

    沈照雪晕眩想吐,身体不适,被甩得反复撞上车厢内壁。

    *

    沈照雪如今只觉得吵闹,耳朵不适,头也很疼。

    他抬手拨弄了一下发丝,半晌不见陈蛾应声,心中已经有些着急了。

    马车夫大概也已经死了,马匹受惊,正在林间疯跑,整个车厢剧烈地颠簸着。

    马车一路行驶到郊外,沈照雪记着陈蛾先前嘱咐的,等到了乡下便去驿站等着她与柳无忧过来。

    受伤之后元顺帝又说晾在他初犯,允他在殿中休息几日,不必跟随帝王记录起居。

    那些枯枝碎石划破了他的皮肤,沈照雪连挣扎的力气都不曾有,只能如此滚下去,而后“噗通”一声掉入坡下的小河里,彻底失去了意识。

    驼铃声在山谷中回响。

    沈照雪一言未发,只抬起一根手指放于唇边,示意张老爷噤声。

    与其在此处磋磨,倒不如他问问路,自己摸索着前行。

    “别拦了,自己要寻死谁拦得住,搜刮搜刮钱财得了。”

    于是便强忍着爬起来,摸索着将张老爷身上的长箭拔出来,试图将勾连马匹的绳索割断。

    他想要大声呼叫,想要同元顺帝解释他并无此意,却没办法说出话来。

    沈照雪轻轻蹙了蹙眉,心道他们大概是打了退堂鼓,不愿再继续往前走了。

    五脏六腑如同位移了一般,口中顿时涌上血气,四处泛着痛。

    沈照雪安静地想,京城已然入秋,清晨起雾也算正常。

    张老爷有些发怵,见他没有开口的打算,便也不敢再多问。

    他连忙缩回帘子里,躁乱的情况下,他忽然听到有人道:“马车里还有活人。”

    元顺帝漠然道:“沈右使既嫌吵,那便将他们的舌头都拔了去。”

    只可惜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没办法享受安逸的生活。

    “不,只是请求,”沈照雪面上带着一道轻巧的笑意,月色下勾人心魄,想月光勾勒出来的精怪,他轻声道,“我们利益相合,说好听些,是联手做事,说难听的便是互相利用,都是弄权行军之人,又怎会在意利用与否。”

    他向来喜欢做赌,这回便也赌了一次,攒足力气撩了帘子便往外跳。

    张老爷小心翼翼道:“这位姑娘,你打算在何处下马车,我好让车夫靠边停下。”

    这么多年一直不曾与山匪发生冲突,对方也不常出现,竟叫他忘了城外还有这般危险。

    到底是老熟人了,张老爷平日给他们的钱财也不少,瞧过没什么异样便放了行。

    沈照雪神志模糊,迷迷瞪瞪,下意识吐露了实话,“吵……”

    沈照雪睫羽微微一颤,拿定了注意。

    “是个女人!把她活捉了!”

    二人在府中思索半晌,最终还是陈蛾拿定了主意,说:“张府的张老爷惯常喜欢夜间出城去寻他养在城外的情妇,早已经给守城士兵通融过,你穿我衣衫,扮成女子,我们去求一求他,让他顺带捎你一段路。”

    陈蛾又道:“你别紧张,这等事情我在关外也见得多了,只是没想到你也如此。”

    沈照雪有些茫然:“啊?”

    张老爷便不敢再继续说话了。

    他在临近乡下的位置有一座农庄,情妇便藏在农庄里,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趁着夫人去寺中礼佛时悄悄离开,等到夫人回府前再赶回。

    他上了马车,缚上绸缎,坐在张老爷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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