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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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后来，她发现这白月光是在凡间灭她满门的真凶。止央怒了，只想杀之报仇雪恨。

    往后的许多年，顾识危总是一次又一次拉住她的手，将她拉出泥潭，拉出深渊，牵住她前行，不曾松开。

    潜息卫追捕她时，李桑结说帝尊指令，夫人生擒，但切不可伤到瑶迦姑娘。

    林家被灭门当夜，她跪在尸山血海中悲怆恸哭，直至声嘶力竭。浓烟盖住血腥味，冲天的火光里止央抓着被烧焦的土地蜷成一团，喑哑的喉咙中仍发出阵阵哀嚎。

    他没有丝毫犹豫，脸上甚至看不出一丝不忍和心痛，冷漠地叫人无法想象他中伤的这人竟是与他成婚十七载的妻子。

    “此事容后再议。”

    到头来他最关心地竟是瑶迦的安危。

    伞下，顾识危对她伸出手，问道：“要不要同我回上界。”

    止央只觉心中堵得慌，呕出一口血。她告诉自己，顾识危他呀，刚才就不要你了呀，你还在期待什么呢？

    “谁。”

    长剑落地，瑶迦颈间热血迸溅而出，染红止央的半张脸，雪地上落了一片猩红，大仇得报，她释然一笑，拉着人一道跌入深崖。

    证据都摆在眼前了，帝尊却轻拿轻放，按下不表，对她言辞敷衍，顾左右而言其他，分明有意包庇，甚至为防她贸然出手伤到瑶迦，不惜出动潜息卫日夜护人左右。

    风雪迷人眼，热泪不过须臾就凝成冰霜，止央看见远处的界碑上刻着无情崖三个大字，所谓无情，恰如此时此刻。

    她眼角挂着泪，颤颤巍巍地睁开眼。

    来人步音沉缓，潜息卫察觉到帝尊威压，收拢视线屏息敛声，不自觉地向两侧退避，让出一条宽阔之道。顾识危一袭紫衣徐行其间，神色冷峻，叫人不敢直视。

    茫茫雪原，止央正拽着瑶迦疲于奔命，狂风割开她的喉咙，绒雪盖住她的眼睫，身后光明境的修士御剑铺天盖地地涌来堵住她的去路，四面八方，水泄不通。

    寒风彻骨，真冷。

    顾识危忍下心中烦躁，道：“你非要因她，与我为敌吗？”

    无尽深渊，止央不断坠落，她闭上眼，忽地忆起与顾识危的初识。

    “瑶迦。”

    瑶迦的笑容，止央看在眼里着实扎眼，说是嫉恨也不为过，为削弱瑶迦的气焰，她手上用力将剑往里又送了一毫。

    她让李桑结打开牢门，走入内，止央避之不及，她本性潇洒，最是见不得旁人惺惺作态，她来这里耀武扬威，她不愿给她多得半分眼神。

    顾识危曾经告诉她，在修真界，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这里没人会因为你的泪水而同情你，怜悯你。在上界，实力至上，而你能做的只有握紧手中的剑，然后不断拾阶而上，一往无前。

    “不放！”止央喝道。

    顾识危一去北漠数载，从那地方捡了个女子带回来，明眸皓齿，倾国倾城。m.chunfengwenxue.cc止央心有不悦但忍了，想着她与帝尊情深似海，夫妻情意非旁人可以动摇。

    止央摇头拒绝，顾识危便又道：“至少先把剑放下。”

    真是好一番情深意切，但止央能耐，蛰伏数日，任他千防万防，她终是将剑架在了瑶迦脖子上。

    这倒是提醒了止央，她将长剑横在瑶迦颈间，稍稍用力，冷兵割破女子细腻的肌肤，血痕乍现，好似一道红线绕住雪颈。

    她那会稚嫩且满腹仇恨，犹豫片刻后搭住他的手，后来她才知道，她抓住的是上界的渡微帝尊，是被上界众仙尤为忌惮的，从埋骨之地杀出来的修真界第一强者。

    止央并不答话，瑶迦站在地牢外扫量着漆黑狭窄充斥着水霉味的环境问她夫人这地方可住得习惯？



    头个来看望她的竟是重伤初愈的瑶迦，她颈间缠着白绫，敷粉都遮不住脸上的苍白，瞥见止央投来的冷眼故做羞赧状道：“承蒙识危厚爱，他舍不得我离她而去。”

    帝尊说话不算数，他连自己的教诲都忘了。

    后来，她得知这女子是帝尊年少落魄时的白月光，帝尊有意将人留在身边，誓不抛弃。止央笑不出来了。

    倏地，一只有力的臂膀拉住她急速下坠的身体，打断她的思绪。

    她心有戚戚，说罢，泪已两行。

    “她是灭我满门的仇人。”

    渡微帝尊剑眉深目，额间一道细长的紫痕，他右眼少年时受过伤，一直用眼罩覆着，从不轻易示人。

    那手的主人哪里是什么帝尊，倒是他的心腹梅云旗。

    瑶迦道：“我又何须挑拨离间？”

    “当面对峙？”一道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稍显森寒。

    止央原以为她和顾识危鹣鲽情深，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偏向自己。

    止央扫视着如天罗地网般的包围圈，冷眼对李桑结道：“帝尊呢？”

    多年相伴，止央想顾识危还是不够了解她，她性子倔的要死，认定的事南墙撞破也要做到。手断了又如何，她照样能割破仇人的喉咙，她的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惊得四方潜息卫心头一颤。

    急风将她唤醒，打在脸上的雨点忽地就没了，止央睁眼，瞧见一双金履，视线顺着往上，是随风摆动的仙衣，和一张见之难忘的面容。

    但这吓不住瑶迦，她面无半点惧色，似乎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被止央挟持后她尚镇定自若，如今帝尊来了，她自是云淡风轻。这会漆瞳正幽亮地看着顾识危，悠悠抒情道：“我知君必护我周全，使我无虞。”

    止央头一次在顾识危眼中看见心疼，帝尊常对她说大道无情，他们求仙问道，更要摒弃自身多余的感情，方能不被外物侵扰，得道飞升。由是，她虽身为帝尊夫人，顾识危的道侣，她连见他笑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别提其他的情愫。

    “夫人，千万缴械投降，勿做困兽之斗，潜息卫的手段您再清楚不过。”李桑结劝阻道，“您不该挟持瑶迦姑娘，她是帝尊的贵客，且手无缚鸡之力，若伤了人，帝尊怪罪下来，夫人也难担待。”

    俄顷，顾识危才道：“过来。”

    然而顾识危却搭起长弓，对她说：“放了瑶迦，别任性。”

    碰巧，顾识危下界路过此地，打她跟前经过，拿云握雾的帝尊顺手召来一场骤雨，湮灭火势，洗尽血污。

    顾识危甚少喜形于色，此刻大抵是有些不高兴，看人犹如冷电过境。

    止央在地牢里被关了半月，这段时间里顾识危没来瞧过她一眼，她也不求着见人。

    左右不过是帝尊一句话而已。

    她被逼成现在这副模样，全赖顾识危不闻不问，不愿给她一个满意的交代。他想两全，她偏偏要他做出选择，孰轻孰重，她非要一个答案不可。

    止央一时怒火中烧道：“分明是你要为了她与我为敌！你明知她是我的仇人，却有心包庇，阻我报仇。”

    “止央，你胡闹过头了。”

    止央不断累积胀大的怨愤与心酸遽然泄气，情到深处，惯会自欺欺人，更是连诸多原则也能舍弃。她甚至都不需要帝尊的道歉，只要他再一次像原来那样拉住她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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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好，”止央想起近日种种，嗤笑一声，“那便叫他与我当面对峙。”

    当年在凡间灭她满门之人留下一块残铁，多年来止央锲而不舍地用灵息洞察术探查，现在那残铁上的气息与瑶迦一致。

    “帝尊正在赶来的路上。”

    她环顾四周，但见一圈潜息卫衣袂纷飞，持器蓄势待发。曾经，这些人曾赴命伴她左右，护她于风雨，卫她于危难，昔日怎样为她驱敌做她的依仗也如今便怎样做她的敌人，对她执剑相向。

    他说：“夫人，别做傻事。”

    见到人，便似有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她忽然觉得可笑。

    “不必挑拨离间，你的话，我一分都不会信。”止央不仅是个倔脾气，还沾了嘴硬这一条，纵使心中伤痕累累，嘴上也必不饶人。

    止央谨遵帝尊教诲，现在她的剑握得紧，拿的得稳，她告诉顾识危：“我和她，你只能选一个。”

    绝路，断崖边，再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止央的握剑的手不禁微微发抖。

    “知道你不待见我，但我可怜你啊，时至今日，你都被帝尊蒙在鼓里，我哪能坐视不理？”见止央生了一丝兴趣，瑶迦继续道：“你可知当初帝尊为何下界，又何故那么凑巧将你捡回来，从头教你道法带你修行？”

    凡人总说上界仙人视苍生为蝼蚁，以万物为刍狗，然她何其有幸，竟能得到一位神明庇佑，她热切地崇拜他，痴慕他，朝夕不改。

    这个宛若神祇降世的男人，给她撑了一把伞。

    那里，顾识危正抱着瑶迦，他怀中的女子颈上血流如柱，生气流逝，正如一片飘落的飞叶，一朵凋零的白花。

    她怔怔地看着顾识危，忽见他抬眼瞧她，有那么一刹那，止央忘了呼吸，她为帝尊的神色而憾，因为他不加掩饰地怨怼她，甚至是憎恶。

    止央苦涩道：“说到底，瑶迦于你，不过外人，我才是你的妻子，如今你却要为了她出动潜息卫对付我。”

    长箭离弦，帝尊的箭羽射穿了她拿剑的手腕，不偏不倚，力道刚好能让她拿不起手中的剑。

    她在潜息卫的追捕下翻山越岭，一刻不曾停歇，他一句话都不问她连日来是否安好，可曾有风扰乱她的发髻，可曾有雨吹打她的衣衫。

    二人隔空对望，缄默无声，谁都在置气，谁都不肯服输。

    她将视线从梅云旗脸上一寸一寸挪开，然后在某个地方定住。

    她跌跌撞撞跑到顾识危跟前，想起林家横死的数百条人命，啜泣着，盈盈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难言隐痛。顾识危不明所以，轻柔地为她拭泪后等着她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