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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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卡斯特轻微地摇了摇头，那动作与其说是常规的摇头，不如说是晃动了一下那颗脑袋，而脖颈一动不敢动。幅度太小，甚至有些叫人看不清楚。姜芜注意到他的端坐似乎是一种迫不得已的出此下策，动作僵硬得简直像是机械人偶，好奇地问道：“你脖子怎么了？”

    ……那个上一秒还鲜活着的，向德卡斯特求助的男子，下一秒便被夺走了性命。姜芜感到头痛。她自认只是个兢兢业业的可怜鬼差，来到此地也权当作是外派工作，然而她已经目睹了太多的死亡了。

    “挺好的。”德卡斯特说道。他手上的书页再翻了一次。

    姜芜感到自己非常尴尬，简直是被驾在中间，仿佛脸往哪边偏都是一种站队。德莱往她的盘子里夹着食物，将其切成小块，她机械地食用，吃不出什么味道来。

    这个地方的每一个人，都是疯子，而这个国度，这教会，就是一个巨大的精神病院……

    裁决者看着德卡斯特冰寒的面色，笑了。他说道：“这便是您的任务，圣子阁下。这些都是不皈依我和哥哥的顽固之人，需要处刑之人，而您只需要看着他们死去就好了——您不需要动手，我也不会逼您，我只要求您注视着他们……有了圣子阁下的注视，想必他们的灵魂一定会升上天堂，回到女神的身边吧？”

    她也不愿意再睡了，便换上衣服搬开了自己松松垮垮不忍直视的门——那门被搞坏之后还没来得及修，便出此变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到修缮。

    早晨的空气清新而干冷，不免让人感到舒适，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姜芜与德卡斯特都生不了任何愉快的心情——

    如果每一场死亡都有一个亡魂诞生，她不知道要引渡多少新生的亡魂才能歇息。

    姜芜握住拳头，对着手咳嗽了两声。她“呃”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希望你在我这里过得好。”

    餐桌上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大家都默不作声地进食，最响亮的竟然是刀叉敲在盘子上所能发出的铮铮的声响以及远处尤尔进食时狼吞虎咽的声音，等他们三人都放下刀叉结束用餐的时候，竟然都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什么任务？”德卡斯特问道。

    裁决者笑眯眯的：“很轻松的任务——您只需要看着就好了。现在不必说那么多，等吃完早餐再聊吧！绅士们的话题总是要等到饭后。”

    姜芜没憋住，扑哧笑了一下。

    德莱敛下眼睫，不去看他。裁决者身上有种不加掩饰的戾气，加以昨天的打扮，让人不免能够猜出来他是个刽子手的角色。德莱这种被养护出来的人会感到恐惧也是难免的事。然而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心情，只是恭恭敬敬地说道：“欢迎您。我会准备您的餐盘的。”

    德莱这时候又朝向了裁决者，他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样子，然而无不刻薄幽默地说道：“并不是‘吾之蜜糖，彼之砒霜’这样的事。裁决者阁下，我没得选，命运给我什么，我就拿住什么。我是一株在污垢里生长的植物，知道灌溉自己的东西是屎。”

    女神不来，她不得一个悚然而圣洁的梦境，姜芜睡不安稳，在梦中总是窥见那些血腥的桥段和画面，早晨醒来的时候天光还没有大亮，显而易见，并没有到她平时起床的时间。

    他看着圣子不耐烦的脸，带着恶意地开口说话，让人简直觉得他那雪亮的牙齿之间正渗透着毒液。他说道：“我正是来给尊敬的圣子阁下颁布任务的，不然您赖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太舒坦了，让我难免心中不爽。”

    她本以来女神会来到她的梦里，给予她某些启示，然而并没有。正如德卡斯特所说的那样，女神、圣女、教宗，似乎没人把那场变革当回事！甚至姜芜也恍惚以为没什么好担心的，然而她一闭上眼，还是会看见那些死去的信徒的残影。

    德卡斯特说不出话来，裁决者正在咽一块面包，抚掌大笑，对这一份语言上的讽刺感到满意。他揽住德莱的肩膀，以作鼓励，又看向德卡斯特，说道：“圣子阁下有所不知，各人有着各人的使命。吾之蜜糖，彼之砒霜，也许有的人就是适合做这些工作呢——当然，我看您也有这一份天赋，也许只是您从来没有尝试过罢了。您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府上也有些仆人的空缺呢。”

    这话由于他的语气有了些讽刺的意思，然而德莱还是一副受用的样子，含笑说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德卡斯特微笑，喝了一口热茶，说道：“这便要问您府上的仆人了。我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倒在地板上，连个枕头也没有——所以我落枕了。”

    裁决者从外面推开了门，走了进来。他把自己清洗干净了，换了身打扮——仍然是贵族男子的浮夸风格。他说道：“诸位，早安——”扫视了一下屋内一圈，笑笑：“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还可以加入你们的早餐。”

    让神权的最高代言人、几乎代表了女神的德卡斯特去看着虔诚的信徒受死，无疑是在挑衅女神的权威，同时也起到了一个瓦解信徒心理防线的作用。姜芜不禁皱起了眉头，心中对于裁决者更增添了一些复杂的评价。

    德卡斯特接收了半响他赤裸的挑衅目光，终于将手上的书本合上了。圣子冷着脸看过去，讥讽道：“你不忙着去杀教会的人，竟然还有时间到这里来？”

    姜芜听着这话，错觉幻视一些满口人生大道理的中年男人……你很聪明，很懂人情世故，当年为什么没有好好读书？

    德卡斯特也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此时正当所有的餐点都摆上了桌子，姜芜坐在惯常的主座，德莱在她身边侍奉，而德卡斯特与裁决者一左一右地在她身边。那三位恶魔，因为忌惮两位餐客的实力与身份，坐得远远的，恨不得能缩到地下去。

    听完他的解释，德卡斯特露出一种纠结忍耐的表情，最终还是咽下了自己口腔里的茶水，没有说话。不管说是出自教养还是自尊什么的，他并不允许自己和此人在口舌上发生争端。

    德卡斯特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样的脸，做着仆人的工作，心情复杂，说道：“你很机敏，很聪明                                                。为什么会只从事现在的工作？”

    德莱还是一副笑模样，似乎并不感到冒犯，他说道：“我所接受的教育就是这样的，我不能够选择。我在要么死、要么当奴隶的选择中徘徊的时候，圣子阁下也并没有出现，供给我任何慈悲呢。”

    姜芜去休息了——屋子里的那些仆人不免因为变故而惊恐，然而却仍然兢兢业业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德莱自告奋勇地承担了照顾圣子阁下的任务，她如释重负，匆匆洗漱便睡下，并且冷酷果决地拒绝了德莱自告奋勇的暖床建议。

    德卡斯特偏头看着德莱恭顺殷切的动作，冷哼了一声，说道：“你很会伺候人，是个很好的仆人。”

    正在望盘子里摆坚果的德莱听此谈话，开口了：“我看圣子阁下您昨晚在地上就昏过去了，还以为您喜欢睡地板上呢，所以就把您放地上了……您请放心，我提前打扫过了，绝不会让地板上的灰尘沾染您一尘不染的身体。”

    裁决者并不理会他，只是看着静默无言的姜芜与德卡斯特二人。换一种说法，他的眼里只容得下这两人，那些冒着冷汗举止小心翼翼的仆人们与德莱并不在他的眼界之内，他权当作这些人是没有生命的摆件。

    往楼梯下望，德卡斯特竟然已经直直地坐在了沙发上。德莱与仆人们正在准备早餐，闻声往她的方向看来，露出一个周到得体的笑容。

    他的声音轻而温柔，一副善解人意的妥帖样子——如果忽略掉他所做的事的话，这话倒是可以说是真的在为德卡斯特考虑……姜芜心想道：男人对付男人，真是狠心啊。难怪他昨晚非要去照顾德卡斯特，甚至不愿意假手于其他仆人，原来是怀抱着这样的想法。

    在花园的大门之外，跪倒了长长的人群，他们穿着教会主教的服饰，有的面孔让德卡斯特感到熟悉——他们甚至前不久才给自己汇报过工作。然而他们此刻畏惧又瑟缩地低着头，脖颈上带着枷锁，那枷锁又被锁链连在一起，最终被看守着他们的守卫拉在手里。

    姜芜走下去，看着清醒而端坐的圣子阁下，发自内心地说道：“你醒得真早——一大早起来就这么正襟危坐的？我这里又不是圣塔，你就算躺在沙发上看书也没有人会说你，你若是感到羞愧，我发誓我会当作没看见的。”

    裁决者摇了摇手指，笑说道：“不。来这里才是最重要的事。”

    姜芜简直要冒冷汗了，实在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来挽回当下的气氛。好在这时候房屋的门从外面打开了。

    裁决者站了起来，向着二人作请状，示意他们往自己手臂所伸展的门外的方向走。姜芜和德卡斯特心知肚明，知道此处即使仍然保持着体面，本质上却还是一个关押的囚笼，而裁决者正是狱卒的角色。他们顺从地往外走，走出门外，来到了花园之中。

    她想到裁决者——那个年轻英俊的男人。他的恶名没有出错，“红发妖鬼”，是的，他简直像是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每一缕燃烧的发上都沾满了无辜之人的血，倘若他能够到姜芜的世界去，她绝对会第一时间将此人送往精神科，并反复提示主治医生此人是个惊天的神经病。

    她无力地举起了手，欲哭无泪，说道：“诸位。吃饭的时候还是不要说话了……”

    《身为鬼差的我收集西方恶魔》

    ……姜芜几乎要晕倒了，这话未免也太过格了！她感觉自己就像夹在炮火里的一株无辜仙人掌，随时有可能被无故击毁，这三个男人都一副恨不得咬死对方的模样，她坐在中间，也许会被流弹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