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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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慢地它羽翼下的伤口散发着一层淡淡的肉眼可见的暗红色光晕，只有离近了才会看到，再远点的位置就会因为路灯的遮掩看不清这种变化。

    渡鸦虚弱地趴在报纸上，柯莱又下楼从厨房里端来一盘炸鱼片，手指捏了一小块，伸到它的嘴边。

    渡鸦瞪着柯莱，身体以一种古怪的姿势不动了，半晌后才如同冰塑解封，才发出声音：“你能听懂我的话？”

    “不是。”她语气冷淡地回应。

    桌上唯一的台灯电流忽然不稳，忽明忽暗，光线渐渐集中在她身上，影子被拉长放大，像一只庞然大物张开臃肿的翅膀，下一刻就会朝皮克覆盖而来一口吞入。

    柯莱自己尝了一口，皱眉咀嚼一会儿，作出评价：“炸鱼冷了后口感一般，不过人类的食物就是这样。”

    柯莱面无表情，她原本的身体由黑暗君主塑造，用了最好的材料，龙骨、独角兽的角、人鱼心口鳞片、翳魔的眼睛……都是稀有材料。当启动传送阵逃跑时却因为操作出问题导致肉身与灵魂分离，奥列宾那个混蛋绝对不会好心给她保存。

    要不是她身体虚弱，早就把那可恶人类的嘴给永久粘起来。事实上柯莱虽然立即就那么做了，但效果只能维持半天，不过好歹也给了对方一个教训。

    柯莱拿着韦斯伯格传走到了书店最里面的角落，靠书架蹲下，翻开看时才发现里面有那么多单词她不认识，包括诸如“光电效应”、“干涉”、“衍射”之类的名词，就连查字典读完释义都懵懵懂懂的。www.mingxian.me

    而那串05M09F代表的意义也同末日钟的原理成了一个谜，几十年来无数人试图破解却没成功，这也成为当今部分人将韦斯伯格称为神棍的原因之一。

    床旁边放着一张餐桌，柯莱搜集了一些废旧报纸就在上面，现在正好把渡鸦放上去。

    然而下一秒那海鸥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东西用力击中，翅膀扑棱一下便从道路这头滚到了那头，摇摇晃晃站起来如同醉酒后神志不清，之后就再也顾不得受伤的渡鸦，连滚带爬飞走了。

    布朗先生虽然收留了她，却明确告知最好注意点水电用量，于是柯莱每晚就只开着床边的一盏小灯。屋子里大部分的空间都隐没在浓烈的黑暗中，杂乱的物品在墙面和地板上形成交错扭曲的怪影，加上半夜海风敲击玻璃窗的声响，若是胆小者说不定还会被吓到。

    “女巫不存在的吗？法蒂娜是不存在的吗？”名叫皮克的渡鸦问，这粗噶的声音被普通人听到了，只会当作是错乱急促的鸣啼。

    血液不再涌出，伤口也变成半愈合状态，渡鸦挣动一下，看着柯莱的脸忽然大叫一声。

    大概是魔域中有史以来最窝囊的魔王，既对征伐毫无兴趣，也懒得奴役附属国，与那位被尊称为“黑暗君主”的前任魔王对比成另一个极端。

    “我现在的力量不够，只能帮你恢复这么多。”柯莱说，“你需要养伤一段时间。”

    “就是一种有魔法力量的人类女性，会用诅咒和治愈术，不过人类不怎么喜欢他们，纳特基流行猎巫……烧死成千上万的女巫，你如果是女巫的话最好躲起来。”

    渡鸦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对她摆了摆脑袋。

    “至少我没听说过。”

    天知道她刚来这里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时候，在街头见到高楼幕布上某个科幻片的预告，正播放着飞船和宇宙穿越的门——她以为这是真实的，比划着那个闪着光的星际之门问路人到哪里可以找到。

    渡鸦吃下去后晃了晃脑袋，“不如新鲜的鱼好吃。”

    柯莱听着它颠三倒四的话语，似乎女巫在人类中不算罕见，但她来到这里半个月，确实连一个拥有魔法之力的人类都没见着。再说连那跨过人口贩卖案件死了几个人都成了特大案件引起全国重视，大规模猎杀女巫总归不会一点消息都听不到。

    “那是电视剧。”柯莱纠正说，“全都是人类演出来的。”

    柯莱依旧不想和她说话，正捧着渡鸦往屋里走，就听罗西出声道：“这是你的宠物？”

    它说着双翅扑腾试图站起来，可是没有成功，反而一头栽倒在报纸上。柯莱把它拎起来放好：“听得懂。”

    ***

    “那您的本体呢？”皮克意识到魔王应该是个什么了不起的存在，称谓和语气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如今她的灵魂体附在人类小女孩身上，这具身体已经没有生命体征，光是维持基本生理活动都要耗费她大半的力量。

    罗西收拾完餐厅，提着黑色塑料袋出来扔垃圾，她冷眼看着屋外一人一鸦，扔垃圾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一声凄厉的叫声在这时响起，吸引了柯莱的注意力。声音是从窗外传过来的，柯莱抬眼望去，通道的窗子正对着店铺后门堆放垃圾桶的位置。垃圾桶旁的地面，一只身躯硕大的海鸥正踩在渡鸦的身上，锋利的喙叼啄着渡鸦的脖子，渡鸦凄惨尖叫，即将断气成为海鸥的盘中餐。

    见皮克呆呆的没什么反应，她又补充道：“刚刚是希罗语，翻译过来的话，我想应该是……”她翻开词典，找到一个最为相近的单词，“魔王。”

    她知道人类世界存在学校——那是推行教育的场所，他们会在那里接触到相关的知识，但是对于柯莱无疑是双重困难。

    恶魔天性残暴，统治征战是生来本能，然而她一直是个只喜欢混吃等死的异类，稀里糊涂当了几百年魔王，最后还被人赶下台，以一种极其悲催的方式来到这个世界。

    “我从电视上看的，非常厉害，”渡鸦信誓旦旦，“我的名字就是里面的一个角色，帮女巫逃跑的男孩皮克。”

    “女巫是什么？”

    “你是女巫？”

    柯莱摸了摸渡鸦的脑袋，它终于停止了鸣叫，脑袋安静地靠着她的手指。www.cuizhi.me

    这只表是她逃亡前在魔王的藏宝库发现的，第一次见到时她便直觉到一股无法言明的不安，可除了在启动阵法时怀表自己朝她飞来融入灵魂，就再也没有其他动静。

    罗西不再说话了，只当柯莱往楼上走的时候，她的视线都一直固定在那只渡鸦身上。

    柯莱愣了愣，接着才后知后觉摸到鼻下，那里已经涌出了鼻血，却不是新鲜的血液，而是半凝固状发黑的血，因此一擦就没了，没有持续往外涌。

    接着突然之间一切又恢复了正常，阴冷感潮水般散去，柯莱懒散地靠在床头，轻哼一声：“就是这个。”

    柯莱从后门走出去，蹲下身，捧起了哀鸣不已的渡鸦，渡鸦伤得很重，即使通体被漆黑的羽毛覆盖，也能看到血顺着羽毛的方向往下滴落。

    她跳过了书中晦涩的单词，跳过了韦斯伯格八十年前在多林的经历，专门挑照片多的地方翻。

    她翻到一张韦斯伯格居家照，顶着一头乱糟糟长发穿着睡衣的男人站在黑板前，黑板上画着末日钟的雏形，旁边有一行小字“05M09F”。照片注释韦斯伯格在发明末日钟后的第七年携家人隐居，之后再没人找到他，即使后来获得代表物理学最高成就的科洛拉奖，韦斯伯格及其亲属都没有出面领奖。

    皮克静默片刻，从被打击的沉默里缓了好几秒，才开口略有迟疑道：“如果你不是女巫，你是什么呢？”

    打开后内部只是普通的表盘，停滞不动看起来已经损坏。她将怀表翻来覆去观察，时不时敲击几下，它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柯莱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自己如此弱小。皮克睡了过去，她却在难得倾诉自己的来历后心情久久无法平静，于是对着灯光，摊开手掌，一个破旧的怀表出现在掌心。

    结果却被一顿嘲笑，那人指着她的脸大声嚷嚷，柯莱还不太懂这里的语言，只听明白了一个词“精神病院”。

    周末店铺打烊时间是九点半，此时大堂里几乎已经没人了，只剩罗西在柜台后嘴里叼着一个棒棒糖。柯莱并不想搭理她，绕到后门，打算上楼睡觉。

    如今它安安静静地依附着柯莱，即使她几次召唤出来也没法查出其中的异常。

    “你亲眼看到过女巫？”

    “丢了。”

    当那小混蛋上下唇慢慢黏住融为一体时，他惊恐的眼神和喉管里压抑的尖叫稍微缓解了她焦躁的心情。

    火爆老爹二楼杂货间原本是餐厅二楼，后来餐厅生意渐渐没落后就废弃了，一面墙边堆放着用不到的桌椅，屋子中间一排衣柜，里面挂着员工服，而柯莱睡的沙发床就在衣柜之后，勉强算是被隔出来的小间。

    柯莱注视着它，口中缓缓吐出一个单词，发音沙哑诡异，不像是任何一种人类语言，连带着无数阴冷感从其中蔓延出，空气中也溢出若有若无的回音，仿佛角落里无数看不见的存在被引起了共振。

    前因种种太过丢魔，柯莱清了清嗓子，略过那些直接说：“我因为意外来到这里，附在这个小姑娘身上，尚未找到回去的方式。”

    柯莱勉强理解了有关韦斯伯格失踪前的八卦，她一直看到了书店打烊了才离开。走出书店时是晚上九点，海岸市集上人还很多，温热的海风拂过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却没留下任何温度。她如往常沿着石板路回到火爆老爹。

    这是她如今唯二能召唤出的东西，除了原本就封印在灵魂中的《一学就会的恶魔应用指南》（囊括大大小小恶魔生存必备术法，以及学了还不会、面对魔生困境时的就业指导），便是这只青铜表面雕刻着繁复又意义不明花纹的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