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昭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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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上何故叹息？”巫椛说，“天理命数难改，如今一切所为，皆是为了魔域。”

    细观那小人，样貌、装束，竟与不久前魔域各城群情激奋的普通魔族中悄悄遛走、消失无痕的那人一般无二。

    当下年轻一代第一人，虽然普通魔族不一定见过，但是无一不知她名姓。

    那最开始是部分魔族为了避免冰晶色彩过于单调，特意施加的小术法，后来某位魔主将其推广沿用至魔域每寸土地，并进一步细化波纹为具备个人色彩的形状，作为识别所有者身份的印信。

    如果是正常卸职，必会交代原因，又怎么会一笔带过？

    “此刻不在宗门。”青年提醒道。

    掠入殿内的那刻，高座上的玄袍男子瞬间张开双目。

    苏寻欢心生不忍，骤思一计却多番犹豫。

    约莫过了十瞥，殿外疾风忽起，直冲殿内而来。

    可是魔主决定的事无人可以改变，明玄只得咽下满腔怨怼控诉，俯身作揖告退。

    魔域自建立起，不论魔主手下其他职位如何改置撤换，魔使职位从未有过变革，且左魔使当选标准历来只有一条——魔域年轻一代实力最强。

    起初得知她天赋异禀，他喜形于色，倍加关注她在魔宫的修行进展。

    每隔一刻，蓝衣女子便会向大殿外投去一瞥，再缓缓收回。

    明玄呲了下嘴，本来就对巫椛没多少好感，自从昨日徐幽被迫出走魔域，他就更看不惯她那副虚伪的做派了。

    “利欲熏心，或许她并不满足于此……”

    “明玄，她已经不是左使了。”蓝衣女子淡声道。

    在“滴水凝冰”的极低温度下，一墙一瓦都以坚冰为基底，细看隐隐约约有水蓝波纹闪烁。

    沧溟单手支额，左手托掌虚化出一个二指高的小人。

    在魔主看来，徐幽提出离开魔域的请求和寻死无异。

    在进入魔域之前，北地放眼望去，便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待到步入魔域之后，入目一片繁华盛景，便是比起中原人界也不差分毫。

    但是在得知她会影响到整个魔域之后，那点柔情唯一的意义便是让他舍弃杀她之心，决定将她禁锢起来，闲度余生。

    即便如此，徐幽也依然谨记魔族礼仪，向他俯首作揖，用她轻到仿佛下一瞬便要破碎的声音道：

    作为北地的一部分，魔域最突出的色彩便是冰蓝。

    好在魔主并不受其蒙蔽。

    其中，叛逃论与阴谋论两种猜测占了上风，持有这种想法的魔族对徐幽大肆辱骂，认为她有负魔宫栽培。

    至此，徐幽修为不及参玄境。

    徐幽按住苏寻欢绘制印信的手，她并非真的不能修行，不必浪费苏寻欢的好意。

    这不全是伪装——苏寻欢的外表与诸如此类举动具备足够令人意外的反差。

    坐于高座的玄袍男子深紫长发坠地，阖目静憩。

    魔主早已开始忧心她此番破境后魔域可能出现的异状，这时他庆幸自己此前派徐幽做的都是不能拿到台面上的阴私之事，这令她在普通魔族之间的个人声望始终被控制在一个十分合理的范围。

    若让他选，他宁可下魔窟试炼，进魔狱守监，都不想接这份烫手山芋，更何况他本身就不想接受要换左魔使这件事。

    北地，魔域。

    雪青血滴飞溅三尺。

    堂下左次位坐着一名蓝衣女子，墨青色长发被精细打理，用发簪盘在脑后。她左手持一面银质雕龙镜，镜面如蒙雾气，看不清镜中景象。

    昨日殿内，他废去徐幽大半修为，使她从破幻境跌至明灵境，不可否认确实存了几分试探的心思。居于魔主之位，侵淫权利数百年，容不得他信任身边任何人，即便徐幽十数年来从未忤逆过他哪怕一次。

    她破境失败在他意料之外，在巫椛用窥天镜卜测的结果出来之前，魔主确是想努力挽救一番这把他精心培育，使用多年，最为趁手的宝刀。

    不过今日似有不同。

    “不可能！她都就任左魔使了，在魔域还有什么得不到的？”

    于是很快，魔族们便议论纷纷。

    那份试探，也到底带有对她的恻隐之心，便是她未按她提出的要求行事，他亦不一定会对她再起杀心。

    苏寻欢二人尚未学会御空之术，也没有代步法器，出行除了徒步便是使用人族驿站车马，多带一个人不在话下。

    徐幽惊得双眼发直，口不能闭。

    三人这便从客栈启程，为避免途中生事，徐幽和苏寻欢都换上玄色锦衣，作男子装扮，由青年负责与驿站、客栈人马交际。

    魔主大殿。

    苏寻欢这才下定决定，从储物袋中找出纸笔：“虽然不能带你回宗门，但是我可以赠你一件印信，再送你到铜县，你按我所述位置去寻，再出示此印信，说是我的朋友，他们必会好好待你。”

    魔族不喜高声，往常即便熙来攘往，街道上也响不起多大声浪，今日却人声鼎沸，张袂成阴，将街道挤得水泄不通。

    那一霎，魔域之主沧溟才倏而意识到，或许徐幽从来都知道他不曾言明的疑虑与担忧，于是直到此时，她也不会赌他真的念及这十数年的君臣之谊。

    魔使重选必定在上任魔使卸职之后，徐幽年纪尚轻，少说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呆百十年，怎么会突然卸任？

    因此，魔域留给外来人的第一印象往往是静谧与纯净。

    *

    其他魔族经他点拨，也分了部分心神来考虑这件事，但是因为他们并非修士，对年轻一代的魔修知之甚少，就算想破脑子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于是没过多久，普通魔族又纷纷投入到对徐幽卸任原因的猜测中去。

    疾风顿止，一道身影现于大殿正中，右膝跪地，左手持拳击地。

    “肯定不是实力问题，会不会她做了什么不利魔域的事？”

    “回禀主上，属下一路跟随左使留下痕迹追至边界雪林，最终只找到大量残留的左使血迹，未发现尸体。”

    何况苏寻欢有心帮助徐幽，自然满口应下。

放在手心，淡然合掌碾磨几下，递到徐幽面前，张掌，树枝已成粉末。

    明玄如遭棒喝，他来去不过几个时辰，魔主何时决定重选左魔使他全然不知，此刻内心更是极为复杂。

    直到她一年比一年破境快，用比他少数倍的时间就快追赶上他如今的境界修为。

    魔主沉沉地叹了一声。

    现今除了魔主，根本没有一名魔修实力能与徐幽相提并论，便是几大城的城主也不能，更何况也从未有城主兼任左魔使的旧例。

    “此刻我还有伤未愈，若二位回宗门的路上，能带我同行一程，便已不胜感激。”

    也是那一霎，沧溟从未如此肯定，即便徐幽破境成功，也不会对魔主之位有一丝一毫想法。

    苏寻欢反掌洒下粉末，语气相当平静：“我们宗门很多人都能做到，比我强的多不胜数。”

    巫椛立刻将窥天镜置于一旁，起身行礼：“谢主上。”

    “至于徐幽……也罢，此事到此为止，之后你无需再耗费时间。你既与她朝夕相处，又与魔宫众人来往密切，五日后重选左魔使的一应事宜便交于你来办。”魔主说完，不待明玄消化反驳，挥挥手叫他下去。

    她拂去唇角余血，拽着那截只余鞭把和小半段鞭身的短鞭，拒绝素日与她亲近的同僚搀扶，单薄身躯从地上爬起。

    但是废去大半修为的徐幽趴在地上，她稍稍恢复些气力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站起，而是抬起仍在发颤的右臂，攥着那条由她亲自寻齐材料锻成、陪伴共度一百三十五年的长鞭，左手起势，撤除禁制，用明灵境所能施展的最强一击，亲手毁掉了它。

    魔族揉了揉发痛的脑袋，他恰好是一名魔修，刚才已经思索许久：“徐幽之后的左魔使，到底谁敢接任？”

    “哎哎，你们难道没有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吗？”一名魔族声音盖过了所有魔族，其他魔族统统看向他。

    “由于前左魔使不再适合继续任职，魔主决定五日后，于凌空城重选左魔使？”后方一名魔族几次跃起，终于看清那张布告上书写的内容。

    跪在地上的右魔使明玄仍低着头，只语气冷硬：“巫椛，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

    那几乎是魔主印象里，徐幽唯一毫无气质，徒余狼狈的起身。

    巫椛：“是的，主上。”

    徐幽目含希冀，又很快暗淡下来。

    魔域街道上往来魔修甚少，魔修大多偏好与道侣、情人（未成契、临时结伴的修士）静修，但也有一部分尤其喜欢外出，通常运气好才会碰上一两个为魔宫采购的魔修，余下都是轮值商贩和其他普通魔族。

    “好了。巫椛，你确实逾矩了，去培育堂领半月三等责罚。明玄，等之后继任左使选出，你仍继续如此，置其于何地？”魔主各斥责一句，言语间偏向明显。

    一名引导负面揣测的魔族在讨论热火朝天时，默默退出人群，走至僻静处，身形逐渐扭曲虚幻，最终彻底消失，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随后，她不顾折断掉落的长鞭，左手并指，直点心脉，猝然喷出一口鲜血。

    “谢魔主。”

    待他的气息消失十余瞬后，魔主转动左手指戒，声音冷沉：“她当真会为了那个人族堕为邪修，犯下无数杀孽？”

    “不再适合任职？徐幽的实力不是远超与她一同修行的魔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