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冤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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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镜兴许是吓坏了，”她轻叹了口气，唇畔仍是笑着，目光落在玻璃窗内的孩子身上，却红了眼眶，“他昏睡到现在都没有醒，我们也没什么心思管，就快些带他走吧。”

    朱老爷子拄着拐杖坐在病床边上，耷拉着眼皮，面无表情也不吭声。

    他忽然一顿。

    朱老抬起眼皮，打量了他一下，淡淡说道：“进去吧。”

    朱诚昏昏沉沉的，仿佛睡了许多天。

    “老爷子夫人，大恩无以为报，我与内子改日再亲自登门，今日失礼，抱歉告辞了！”

    他轻声劝慰：“您歇着点吧，我来看着小少爷。”

    她整个人都哆嗦起来：“怎么会怎么会？他好久都没有这么犯过病了啊怎么会……”

    “小镜！”陈华一惊，脸色霎时大变，慌忙捞扶住他。

    “你怎么……”

    陈镜瞧见二人出来，后退一步让开路子，郑重的朝向二人鞠了一躬。

    “哕——噗！呕……”一口鲜红呕了出去。

    张松将文件与李隆对过一遍，交给了身边的助理，笑眯眯的给朱辞检查了一遍点滴，安抚他：“不要急，孩子刚刚才脱离危险，要好长一段时间恢复呢，这会子正疼呢，你非要他现在醒过来，不是要他疼的嘛。”

    等不及朱老回应，他掂了掂背上的孩子，匆忙赶去电梯。

    真是冤孽。

    林卿陪着朱老在旁边坐下，朱诚坐不住，老眼巴巴的候在门外看着，等张松终于从里头出来，忙试探着问：“张院长，这，小少爷怎么样了？”

    陈华偏了偏头，轻叹出声，走上前去扶他：“走吧小镜，我们回家吧。”

    朱诚瞧着一家人的背影不见，讪讪的撇了撇嘴，顺口吐槽：“陈家这小公子，心理障碍还挺重…一点血而已也不想想……”

    她说着便又有些憋不住，眼眶再次蓄上水光。

    林卿没有说话，轻捻了捻手中的佛珠，瞧了眼地上那滩颜色鲜艳的血。

    面容惨白，了无生息的朱诚就这么撞进他的眼帘，陈镜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仿佛不认识一样的怔望着他。

    陈镜被这一触，猛然哆嗦了下，僵直的拂开他的手。

    对，该这样配你。

    “哎好好。”朱诚忙点头，送他们出病房。

    但却只是睁过两回眼，仍旧还是没清醒。

    朱老打断他，一张老脸无悲无喜。

    冤孽。

    “小镜？”陈华心有不安，觉出不对来，伸手拍他。

    谢媛一起鞠了一躬，六神无主的小跑跟上。

    朱诚只好叹气，他知道小少爷一天不醒，首长就一天放不下心，吃不香饭睡不好觉，也就不再劝了。

    “那医生，小少爷他什么时候能醒啊？”朱诚有些急。

    值班的张松跟着叫来的护士急匆匆赶来，消毒换好无菌服走进去，细致的检查每个仪器和身体各处的情况。

    朱诚愣了：“没说什么啊，我们刚才……”

    但他昏睡了一天一夜只吊了营养针，胃里连胃酸都吐不出。

    林卿温笑应好，收起手上的佛珠，起身扶起他出门。

    谢媛搭着林卿的手站起来，伏在她肩上，仍是久久不能平静。

    这么脏。

    青年Alpha面色苍白，呼吸细弱近趋于无。

    守门卫兵敲门而入，在朱老的耳边细语几字。

    老爷子在旁边咬了咬牙，满是皱纹的脸上瞧不出一丝喜悦，深深呼出口气，恨铁不成钢的吐出一句：

    “哦哦……”谢媛慌忙拿出手机来，哆嗦的去找号码。

    陈镜虚弱的张张嘴，却又是一阵干呕，他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一样的吐。

    朱军来看过两回，到底军务繁忙，和朱老爷子说过几句话，只来及瞧了眼半束目光也不给他的林卿，就捏着响个不停的电话转身走了。

    到第八天，朱辞终于堪堪了恢复了正常的生命指标，忽高忽低的体温和血压平稳下来，心率也维持在65上下，都属于正常的数值。

    林卿没有说话，眼眶微红着虚虚抱住她，但身上那件白色的棉麻长衫，很快就被洇湿了大片。

    他们走了两步，一抬头，却忽然双双顿住了脚步。

    “林姐姐，”她眼泪涌出，视线全是模糊，“对不起……”

    朱诚哑然，也看了眼那血，一时说不出话来。

    谢媛听明白了，她含泪点头，退后两步。

    “慎言！”

    其他探望的人，除军部老友之外，朱老一律挡回去了，倒是清净。

    屋内做记录的护士立刻就笑了，看眼翘首以盼的三人，一边快速记录着各项数据，一边笑着安慰：“啊，没事儿，放心吧，他的部分生命体征忽然加强了，这是好事儿。”

    年长些的护士立刻开始做记录，年少些的一个摘下口罩就跑出门，一边往办公室飞奔，一边清脆的高声叫着：“院长院长！李院长！张院士……”

    熟悉温柔的轻唤打断了谢媛的悲伤难抑，一条绣着粉淡梅枝的手帕送到眼前。



    朱老回首，深深的看了一眼门口那个青年Alpha沉默站立的身影，对着林卿开口：“小卿，陪我出去走走吧，透口气。”

    他艰难的抬起头，望了望里头插满各式仪器和管子的那个人形。

    然后蓦地喉间一热。

    林卿替她拭去泪珠，温声安慰：“别哭，医生说他是可以感受到的，我们不能哭，好吗？”

    谢媛用力点头，咬住唇深深呼吸，情绪这才平缓过来，勉强对她笑了一下：“我真是，还要您来安慰我，真是太不应该了…”

    陈镜又浅浅的鞠了一躬，目送二人下楼散步。

    朱老摇摇头。

    电梯开了，三人急匆匆的走进电梯。

    陈华半揽着妻子支撑她不断发抖的身体，同她一起鞠躬，两人克制着再次道谢。

    “谢谢……谢谢，抱歉……”

    陈镜穿着身病号服，正直挺挺的立在走廊尽头，面色惨白，神情恍惚的看着他们，也不知是站了有多久。

    陈镜在朱辞转出监护室的第四天，再次赶来了医院。

    “唔哕！哕！呕，哕哕……”陈镜忽然俯下身去，翻江倒海的呕吐起来。

    另一个则立刻准备工具，朱诚三人看不懂数据，他心里一急，忙疾步上前，扒着门急切询问：“怎么了？他怎么了？”

    “快快，通知院长！”

    “快，给纪医生打电话。”他道。

    ——

    守门卫兵冷肃着脸，一声不吭的请他进去，小心的关好房门。

    然而胃部被剧烈挤压的恶心和疼痛却停不下来，耳边焦急的呼喊声都逐渐游离开，他却仍旧一阵阵的干哕着，最后力气一泄，软倒在地上。

    ——

    “……是！”朱诚立刻收敛心神，低首应声。

    陈镜突然迈开步子，越过父亲和母亲，穿过林卿和朱诚，快步走过朱老爷子，站到玻璃窗前。

    朱老背着身摆摆手，夫妻两个转身欲离开。

    有时他能听见母亲坐在身畔，围着祖父闲谈，有时也能听见诚爷爷守着他碎碎念，偶尔还有一些熟悉的世交长辈和平辈的探望，他们都会时不时的与他说些话。

    朱诚送完几位回来，瞧见他鬓边霜白的头发，莫名一阵心酸。

    谢媛又停好一会儿才平复情绪，直起身擦了擦水痕，一边很是不好意思：“让姐姐难为了……我，我很对不……”

    张松换下无菌防护服，对着两人笑道：“好事儿，是好事儿，他好像受了点什么刺激，你们方才是对他说了什么吗？可以多说一些，病人在某些昏迷状态下是可以感知到外界的事物的，多与他沟通沟通，能加强他的意志坚定，更快的醒过来。”

    陈华竭力镇定，也伸手探了一遍。

    “哎快快……”玻璃窗一侧的监看室里忽然一阵骚动，三个护士都站起身，凑到电脑桌前查看起来。

    “没出息的东西！”

    持续观察二十四小时后，朱辞终于得以从重症监护室离开，转移到病房内昏睡。

    “起来吧，陈夫人。www.ruxueshu.com”

    朱辞只好继续安心昏睡，浑然不知天亮天黑。

    “小镜！！”谢媛压抑着音量嘶叫出声，扑跪到儿子旁边，颤抖着去摸他的心跳和呼吸。

    “没有休克，放心，给我扶他上来！”陈华快速做了决断，把陈镜背负到背上，还带着青紫淤痕的手腕无力垂落在一侧，他朝着朱老和林卿鞠了一躬。

    林卿轻摇了摇头，温笑着劝：“回去吧，陈夫人。”

    但有了好转的迹象，到底还是好事，只可惜人到底没醒，一连几天都在昏迷。

    毕竟你。

    他也有听到张院士劝慰诚爷爷，说他现如今在恢复身体技能，昏睡着能最大限度的减少消耗，是很好的，还会嘱咐诚爷爷喂些稀粥给他吃，以免胃部长期空洞，胃酸腐蚀云云。

    然后朝着她弯腰鞠躬，再转身朝着朱老鞠躬，最后朝向玻璃窗内的朱辞又深深鞠了一躬。

    黑暗侵袭而上，紧紧的包裹住他，但意识消无的那一瞬，忽然有了一缕心安。

    朱辞想回应，总努力想醒来，但每次都是徒劳，只浅浅的睁开过几次眼皮，就不得不再次陷入到沉重的黑暗里去。

    “小镜？”陈华疑问看他，不解的皱起眉。

    三人皆是心中一紧，忙回头去看，监护室内的朱辞仍是毫无生气的模样，但旁边大大小小的仪器上，各式数据忽然开始滴滴作响，有了许多不一样的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