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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他知道,除去男子的衣饰后,这是怎样一具纤弱柔靡的女儿骨。

    顾修远顿了顿,盯着她看好一会,她现在坐都坐不直,头发蓬乱,脸颊上的红晕像春日里的蔷薇,一双眸子却因为倔强而愈发黑闪。

    日影照进屋内,在窗边的榻上投下一小块柔和明亮的光斑。薛竹隐反应过来,她点卯要迟了,急急忙忙要拿挂在椸架的外袍套上。

    她身体不弱,但最怕吹风,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她就开始头痛。

    薛竹隐转过来,肩膀塌下去,以手抚胸口用力咳了咳,眼神惊惶,语气生硬:“没好,还是难受。”

    薛竹隐饶有兴趣地推门而入,堂内布置得颇为雅致,以竹帘取代帷幔,书架与博古架间错,上面摆的多是兵书和西北风物志,还剩了一大半空着,足可书斗方的梨花木书桌上静置笔墨纸砚,两边的几上分别摆着一盆兰草和博山炉。

    顾修远端着托盘推门而入,脸色比昨日冷淡许多,看着像是来找她吵架的。

    薛竹隐索性把外袍又挂回去,顾修远视线跟随她,及腰的乌亮长发遮住她笔直的肩背,往下腰肢窄得就像花瓶的颈子一样,盈盈一握,不堪束素。

    他站起身来,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的衣袍:“记得把药喝了。”

    薛竹隐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却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只感觉身体一轻,整个人腾空被他抱起。

    心里等得焦灼,顾修远索性在竹林里练剑,赏翠轩那边动静渐渐小了,他觉着不对劲,追出府一看,马车要走了,薛竹隐根本没想着叫他。

    薛竹隐眼睛亮了,“这是哪?”

    “这是军营里的士兵?”薛竹隐皱眉,径直指出来,“私自征召士兵修葺府邸,顾修远真是胆大妄为!”

    赏翠轩内灯火通明,秋云坐在外间做针线,时不时向门外望一眼。薛竹隐的意思她已猜到几分,她提前备好了热水汤药,想着大人应该用得上。

    秋云不消他吩咐,已经去请大夫。

    光亮润泽的白瓷将温热传到她的唇上,滚滚的瘦肉粥散发出米香和肉香,不需咀嚼,香米就会在舌尖自己化开,薛竹隐喉头动了动。

    手再次摸上她的额头,确实是烫的。

    薛竹隐搪塞他:“来欣赏顾府的夜景。”

    赏翠轩的门被“嘭——”地一声打开,秋云惊得针扎到手。

    “那怎么能行。”

    “秋云,拿纸笔来,我要写奏章。”薛竹隐声音沉了下去,看来这顾府还有诸多要她费心之处。

    顺着执勺的手看过去,顾修远一副关切真诚的神情,仿佛是爱妻心切,眼中明显的笑意出卖了他。

    顾叔带她上到二楼,“公子看书要是累了,还可在此处休憩。”

    薛竹隐想到顾修远那副浪荡散漫的样子,产生怀疑,他还会看书?

    顾叔一听,连忙挡住秋云:“公子这样做,也是希望夫人能住得舒心一些。夫人既然不喜,那把让他们都散了就是,何必要吵架呢?”

    屋内的陈设甚得她心,她不露痕迹地弯了弯唇角,想不到顾修远还有这样的审美和意趣。

    大约是家主新婚的缘故,园子里多了好些人,正在修葺翻新。

    顾叔在心里嘀咕,让士兵来修建园子虽然有那么一点点不妥,但他们也愿意来的,况且公子给的工钱也高,皆大欢喜的事情。

    可惜这不是秋云喂过来的,她还是皱眉侧头避开:“我还没漱口。”

    薛竹隐脚步虚浮,身子一歪,顾修远大跨步及时扶住她,她的脸颊泛红,眉头紧皱,眼半闭着,很难受的样子。

    “我家公子没什么大毛病,就是有些风流不爱着家。”顾叔挠了挠头,“听说您治吏严明,还希望您以后多多管束他。”

    额头微微发烫,太阳穴突突跳动,薛竹隐心里有数,打算回赏翠轩。

    矮窗边摆了一架竹床,窗外便是竹风摇动,萧萧作响。一方矮桌上只摆了一个白瓷净瓶,一套茶具,再无他物。

    再听顾叔说话的语气,俨然是顾修远的长辈,想来在府里地位不低。

    这间屋子和她那红得刺眼的赏翠轩相比,俨然是个世外隐处,薛竹隐心念微动,“顾修远来此处可频繁?”

    赏翠轩那边热热闹闹,秋云指挥着小厮流水一样往外抬东西,他发髻梳了好几道,衣裳换了好几套,就是没人来请他。

    一转身,暮色四合的夜里,顾修远颀长的剪影便出现在最高一级的台阶上,薛竹隐看不清他的面容,声音也有模糊:“怎么一个人在这吹风?”

    “不我要去。”

    说完又像昨晚一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赏翠轩,薛竹隐只觉得他莫名其妙。

    第二日一睁眼,神清气爽,眉目清明,她的烧应当是退下去了。

    “我要去。”或许是因为头脑昏沉,薛竹隐想不出什么有理有据的说辞,固执地重复这句话。

    顾叔正了正脸色,说道:“夫人,这话可不能乱说。家里还有祖上遗留的物产,我家公子并非贪财之人。”

    要是这里的夜景都值得欣赏,那她得有多爱看夜景啊。

    “万筠堂这名儿夫人瞧着是不是还挺应景,公子回来之后整天忙着布置这里,还下了好一番功夫。”

    转到新房附近,万竿修竹在风中摇曳,鹅卵石铺的小路一路蜿蜒,引向一栋两层的小楼宛立其中,上书“万筠堂”三字。

    “士兵不在军营操练,跑来给将军修园子,这像什么话?我大齐兵力本来就弱,如果敌族来犯,谁去迎敌?”薛竹隐一板一眼地教训顾叔。

    她正要套上外袍的手微微一顿:“你怎么来了?”

    顾修远像是没听到她说话,阖上眼挨着马车壁睡觉。

    婉转的歌声从墙后的院子里传来,薛竹隐辨了辨,是新近流行的《采桑子》,她不明所以地看向顾叔。

    “相公来探娘子的病,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他慢悠悠地说,“我瞧着,你是要好了?”

    他伸手去探她的额:“你起高热了。”

    顾叔被她说怕了,只一个劲地点头,看薛竹隐的脸色没有缓和,挥了挥手吩咐底下人将征来的士兵都遣散。

    那更好,本来也不想让他喂。薛竹隐冷哼一声,懒得抬头看他,把碗移过来径自开吃。

    直到两天后归宁的日子,薛竹隐坐在回府的马车上,老周问她要不要再等等姑爷。

    薛竹隐细细观察,见那些干活的男子身材孔武,手脚麻利,看着不像是寻常的园丁,有一个男子腰间还系着令牌。

    呃,这个顾叔也不能确定,他摸摸鼻子,毕竟这布置好之后顾修远就再没进去过。

    他越想越气,岂止是起了,一大早就起了,等着薛竹隐来请自己和她一同回娘家。

    他懒洋洋地靠在桌子上,以手支头。和她同僚的的男子们大抵成日里看到的都是一个几与男子无异的她。

    他风风火火地抱着薛竹隐往里间走,衣角带起的风令角落的兰草微微晃动,行至床榻前,顾修远的动作才温柔下来,半抱着把她放到榻上。

    顾修远看着她清亮无辜的眼睛,盛了一勺粥喂到她嘴边,几乎是抵着她的唇:“难受啊,让相公来喂你喝粥。”

    头顶一片青绿色的竹叶悠悠落下,薛竹隐伸手接到掌心。

    薛竹隐清醒了几分,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猛咳了几声后,顺理成章地说出她打了一晚的算盘:“我不能把病气过给你,我去万筠堂住吧。”

    马车刚要走,车轼又是轻震,顾修远匆匆忙忙揭开帘子坐了进来,周身还散着余热和汗气,似乎刚练完功。

    顾府占地颇广,白墙环绕,屋檐廊柱厚拙古雅,留下岁月的痕迹,园子里假山抱池,异石横陈,亭台水榭错落,可看出当初设计的人花费了些心思。www.hailan.me

    薛竹隐估摸着他还没醒,让老周直接走就是,反正就隔两条街,顾修远爱来不来。

    一整个晚上,顾修远都没再出现,只有大夫来了一趟。薛竹隐目的达成,放任自己沉浮在高热的侵袭之中,裹着被子睡了个沉沉的觉。

    顾修远将托盘放在桌上,自然地在桌边坐下,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她。

    他死乞白赖地上了她的马车,她就轻飘飘一句:“你起了”,

    顾叔面露难色,还是老实说:“这是公子养的歌舞班子。”

    顾叔看她颇感兴趣,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这是公子布下的书房,去边关前嘱我把这的草木都换成竹子。www.ruchu.me一晃五年,夫人看是不是还成个样子?”

    薛竹隐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看向顾叔的眼神犀利:“这得不少钱吧?顾修远的俸禄够?”

    他叹了口气,说道:“那我去万筠堂先住着,你在这住。”

    “你喜欢看夜景?”顾修远向外看去,除赏翠轩灯火通明外,其他地方只有零星几点灯火,整个园子更是黑漆漆一片,更显荒芜衰败。

    薛竹隐没料到他会来,讪讪开口:“你起了。”

    她点了点头:“好色虽不是什么大毛病,却是他为人处世的一大软肋,我会好好管束他的。”

    沐浴完,头发还没擦干,薛竹隐又登上在园子里的亭台高处,任凭夜风穿过自己的发间和衣袖。

    顾修远急着担心她的病:“那地方背阴,去了更冻着你,我身子强健得很,在这还能照顾你。”

    顾修远回忆起,之前的为数不多的和她相见的场合,她似乎总是把自己瘦窄的腰身掩藏在宽大的衣袍之下。

    薛竹隐有些意外,她以为顾叔是要教训她日后多多忍让,没想到竟然是要多多管束顾修远。

    顾修远的手一僵,若无其事地把勺子丢回碗里:“原也没打算喂你,不过逗逗你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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