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太虚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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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和少年海霁面对面，现在乍见成年版，她有些恍惚，没头没脑吐出一句：“你都这么大了？”

    海霁思索一瞬：“现世没有此例。上古传说中却常有修士误入虚境带回无数宝物之事，只是十万年变迁，难免有人添油加醋，传说有几分真也未可知。不过……灵镜山现存典籍中有一本古札记，笔者万青尊者言其梦游一无名集市，从中换得千年修为。这是唯一有文字记载的案例。”

    “不过阿霁，固神丸会将人拉入新                                                的梦魇么？”

    但是幼年乌摇光却不以为意，还将它作为睡前读物，每夜都要读上两页，并期待梦里也有陆离光怪的奇遇。

    “只是它的来历恐怕有些问题。”她回头，望向身后海霁，“阿霁，有什么方法，能让修士神游太虚，还带回其中之物？”

    《我靠收割秘境经营宗门》

    来了。燕听云扫过整个集市，五感全开，神经紧绷，她试探性地叫一声：“海霁？”

    阳光自窗□□进来，经坐在床头的人一挡，在燕听云面颊留下一道阴影。

    海霁蹙眉，这是灵气突然耗空导致神志不清了？

    她记起行度鸦给的固神丸，记起那潜伏已久的梦魇迷障，也记起她吞吃丹药那瞬间扑面而来的魇魔。

    “这剑是你亲手打造，如你之嗣，不如在剑茎上刻上名字——吾女藏锋，怎么样？”

    他手背抚上她的额头，又用灵气绕她五经八脉一周，确认燕听云的身体并无问题才开口：“什么这么大？”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燕听云听到自己说，那声音较之现在的她更稚嫩一些，让她忍不住清清嗓子。

    乌摇光插话：“对，他在书里写那鬼市不收灵石，他刚进去人卖家都嫌弃，最后时间快到才有个狸精看上他的‘气’，与他换了八千年修为，那之后他便一飞冲天。”

    他有些后怕，神魂问题兹事体大，更何况阿云的灵魂碎片曾被他与兄长送往异世，如今虽然回归，但谁也不知会不会有后遗症。

    未等她回复，又撂下一大串音节：“我见你云讯久未回复，赶回凌光山，才知你昏迷。张鹤回说你为重启五行灵力使用过度晕倒，已有两日未醒。我知你忧心逍遥，但下次不可如此鲁莽，至少……至少动手时要我为你护法。”

    两人议定，便准备先深入这片集市，没走两步却被包子铺的香气勾留。

    话未落音，人已经冲到燕听云跟前，拉着她转圈，将她上上下下检查个遍。

    等他的故事讲完，这世界便彻底静默。燕听云注意到天际白线处，红月再次显现，且有愈来愈欺近的趋势，只是这梦魇世界撑不住了，天地如蓝星老电视机的频闪故障，只撑过两次闪烁便彻底崩塌。

    乌摇光无意间发现这本典籍，只看扉页便被吸引。他的大师姐却对这本札记嗤之以鼻，说那是痴者的怪奇幻想，翻遍上古传说与群英谱，根本没有万青尊者这般人物，可见笔者是个梦癔症者，让他少看。

    少年海霁见她有意，叫店家拣招牌口味捏上两笼。

    这可不行！

    “那发现附骨花的刀修是个武痴，他听我想要附骨花，硬拉着我要打一场，要赢了才给我。他堂堂一个元婴修士，和我一个筑基小修打，也不嫌丢人。所以我撕了蓬莱剑符给他揍趴下了……”

    说完

    燕听云见他声音急促颤抖，安抚道：“不过是些光影迷障罢了，现在已经无事。行度鸦求我开秘境通道，给的都是好东西。”

    也许是脱离了无尽夜的缘故，又也许是那枚时间立方发挥作用，燕听云记忆回笼，就在少年海霁漾开笑容那一刻。

    她好久没体会这种视野角落不再潜伏魇梦的感觉，行度鸦的丸药不错。

    燕听云被她晃得头昏，还没缓过来又听见乌摇光热切的声音：“听云，这东西是你从秘境所得？我可以用它试试炼制新回灵丹吗？你如今担开启主峰五行之任，需得更强效回灵之物。我检查了它的成分，比月见草效果好不少。”

    他今日非把这剑给她钉死在子女宫！

    说完，他仿佛察觉到什么，眼皮一抬，“它教你进入新梦魇了么？”

    难道，难道？

    对面少年见她终于将注意力放回自己身上，面色放晴。他嘴角翘起，声调上扬：“当然是先游花都，再就地找个炼器坊三淬藏锋！”

    只是还是晚了半步。

    海霁接了彩笺，不急看，先从空间芥子中抖出一件云白撒光软袍给燕听云披上，这才将注意力放在笺中，没看两行又被燕听云吸引过去注意力。她斜靠在多宝阁旁，整个身体泡进光里，长袍的领口、袖口都滚了绒毛，遮住她小半张脸，显得温暖柔软。

    燕听云还未来得及回答，便见春萋萋一马当先，后面跟着乌摇光与温介，三人冲了进来。

    “不会。固神丸中添了一味山魈甲，有稳固神魂、隔绝迷障的功效。”海霁回神，即刻答道。

    此剑眼熟。

    “这东西，你在哪、什么时候发现的？”

    少年海霁以为她又沉迷本命剑的美貌，笑容渐消。

    少年海霁却已经听不见了。

    燕听云摇头：“此物是浮空水母的尸体，本来也是要给你的，只是……”

    自从这剑初具筋骨形状，这情况就时有发生。除了日日擦拭欣赏，她还疯狂给它设计剑鞘，藏锋剑未成，剑鞘已有九十九具之多。他简直要怀疑他日藏锋生灵，她也会像那些剑痴一般，与剑结契，共寻大道，到时可真没自己的落脚之地了！

    指掌抚过寸寸剑身，感受剑的锋刃筋骨，燕听云灵光一闪，除开色泽，这剑居然与她在陆箜剑阁买下的那把剑有五成相似！

    她下意识伸手去摸粉红塑料袋版·水母尸体，扑了个空。倒是碰到背上长剑。

    他早该想到的，海霁垂眸，阿云从来报喜不报忧。

    她试图招出自己的剑仔细对比。可是分明方才还在无尽夜使用的佩剑于此时却无响应，倒是手中之剑察觉她的召唤，闪动两下，作为回复。

    她下床，去窗边的多宝阁顶的沉木匣子中摸出一张彩笺：“喏，我要了一张丹方。摇光看过，都是对症的灵材。”

    燕听云在少年海霁注视下将剑取下，细细打量。金石玉质，筋骨修长，看似单薄轻盈，却暗藏万钧重量。最特别的是剑锋，如笼月纱，泛着盈盈辉光。

    所以这究竟是过去之景，还是根本就是梦魇的另类蛊惑方式？

    仿佛她与海霁是差辈的远房亲戚，下一句简直就要奉上名言“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很快她又不确定了。

    当时，店家以短刃勾起竹盖，乳白色水汽失去阻隔，升腾出一朵蓬松湿热的蘑菇云。一屉包子马上要出炉，集市却忽然停滞，少年海霁也仿佛被施定身术，全身上下只有喉头起伏，音调有些失真：

    燕听云睁开双眼。

    如果这是梦魇，总会露出马脚，譬如海霁突然变成血人或者魔火烧尽天地之类，她已经很有经验了。

    莫非……

    怎会？！

    她顾不得自己仍在眩晕，往前踉跄两步，要不是海霁眼疾手快，差点撞上多宝阁旁的装饰插屏。没来得及解释，她从乌摇光手中接过那只“塑料袋”，左右翻检，与记忆比对，果然是她梦中所见的浮空水母！

    “听云，你终于醒了！你昏睡好久，感觉怎么样，灵力恢复了吗？”春萋萋的声音比人影更迅速，敲击屋内两人的耳膜。

    燕听云被连篇担忧灌耳，这才彻底清醒。她调动视线，小窗外绒鳞法峰的轮廓清晰，远远见着温介御剑，载着春萋萋与乌摇光飞行，后面还远远缀了个星沙。

    “听云，这东西有问题吗？我是不是不该动它？”乌摇光声音愈来愈低，有些小心翼翼。

    “不是灵力使用过度，是我用了固神丸。前些日子我常常梦魇，后来情况恶化，白日也被围困，惘鸦魔尊说我神思离体，给了我这枚丹丸。”

    这本古札记名作《万青游记》，虽是难得的保存十万余年的典籍，却并不为灵镜山重视，只存于在藏书阁三层，与各类修士留下的志怪笔记堆在一起。

    他几乎看得痴了。

    ·

    她决定按兵不动。

    “什么梦魇？内容是什么？怎么没听你说过。”

    燕听云闻声望去，一条缺半只角的粉红色薄纱状“口袋”被乌摇光拎在手里晃，在地面投下一小片流光影。

    燕听云嘴角微抽，所以果然还是梦魇么，取材现实却又魔改三分？可这也魔改得太过了吧！海霁在梦魇中都变得促狭。

    她只当他在玩笑，不做理会，自顾自将剑收起，重新打量这个集市。

    “在你洞府外的游廊。前日黄昏我来送丹药时不小心踩到它，以为是你未来得及收检的秘境之物。我自负博览丹书，却从未见此灵材，很是技痒，便擅作主张将它带回丹异峰研究。”

    当时他与几人分道自往蓬莱去，将云讯留下以便与她通信。往后两人每日交流，却不过吃吃喝喝、逍遥宗建设进程，偶尔参杂诸如“游千皋进入掉毛季，练懿避走凌光荒原”、“师侄闻人黄羊强断首徒长须丰满自身发髻”之类趣事，竟从未提过梦魇一事。

    燕听云打量店家的麻利手法，眼神上移，掠过铺面的油润台面和沾了熟粉的生包上一圈褶皱花纹，陷入沉思：除了嗅觉，这不知是过去还是梦魇的东西，也能令人拥有完整的味觉吗？饱腹感呢？

    它与从前那些混沌的、阴湿的、可怖的梦魇之景全然不同，这座集市充盈生机，植物、行人、叫卖声音，甚至三丈之外槐花包子摊扑面而来的香味与水汽都那么真实，带着温暖的烟火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