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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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以前说我像猫，可是你更像。”肖恩突然说。

    肖恩跟奎妮说了想换一个更大一些的公寓的打算。

    她淡淡“嗯”了一声，面无表情地问：“错哪了？”

    是在第二天，校车事故中一个重伤醒过来的小男孩突然不停哭闹，谁劝都没用，哭得异常惨烈，手术后的伤口都折腾得裂开了，嘴里还一直嚷着：“我不要下地狱！我不要吃虫子！我不要变虫子！”

    这场简短的交谈并没有提到奎妮，事实上过后梅伦德斯很快将其抛诸脑后。格拉斯曼最后的回答让梅伦德斯有所疑惑，但不等他提出疑问，格拉斯曼就转身离开了。

    小男孩怔怔地，一脸泪看着奎妮，反应不过来。

    感觉到身后的视线，奎妮转头看过去。四目相对，细风将奎妮浅淡的笑吹过来。

    整层楼的人都被他吵过来了。医生给打了一次镇定剂，安静了一时，醒过来继续闹。

    面对格拉斯曼的祝贺，梅伦德斯半是玩笑，半认真地说了一句：“我以前从来不相信运气，但也许这次上帝真的站在我们这边。”

    奎妮咬着棒棒糖走过去。梅伦德斯医生、克莱尔、杰瑞德和肖恩都在。旁边还有一对中年男女，应该是小男孩的父母。

    他当时疲惫极了，毕竟那的确是一场凶险万分的手术挑战——即便以他的经验来说也是如此。当然，压倒疲惫的是成功的喜悦。

    是几天前，他与格拉斯曼的一次短暂交谈。

    身后，梅伦德斯看着奎妮的背影，突然想起一件事。

    好吧。

    奎妮挑挑眉，脸上有些失望的样子。“好吧。虽然这个答案毫无新意，但既然是你自己的选择，希望你自己做到。”像对待平等的成年人。

    围观众人：“……”

    那半颗小脑袋犹豫了一下，变成一整颗小脑袋，又犹豫一下，棕色的身形轻轻一跃，跳上栏杆旁的一个平台，隔着一段距离冲奎妮讨好地“喵”了一声。

    奎妮歪了歪头，眨着一双疑惑的眼看他：“为什么？”

    奎妮说：“如果虫子们也原谅你的话。”

    小男孩这下更崩溃了，他不知道怎么让小虫子们原谅自己……

    女人看起来像在跟孩子一起哭，男人俯身安慰。

    半晌，小男孩抽着肩膀说：“我，我会给所有欺负过的同学道歉，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期期艾艾地看着奎妮，“这样是不是就不用下地狱，也不用吃虫子和变虫子了？”

    枫糖浆又弱弱地“喵”了一声，天地良心，它不是自己跟过来的，它是被威胁过来的啊！

    她手里拿着一根早上时肖恩在商店买给她的棒棒糖。甜甜的草莓味。

    那时候他的团队刚刚成功完成加布里埃尔的心脏手术，格拉斯曼对他表示祝贺。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插曲。

    他

    待奎妮停到他病床前，小男孩终于憋不住了，扑簌簌掉下来两行泪，抽噎着说：“我错了……”凄惨得不行。

    若干年后，他也许也会成为这大多数中的一个。或者相反，成为少数派中的一个。都是与她无关的事了。

    小男孩眼泪又出来了……

    只是搬到新家奎妮才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新公寓有两个房间，她的床垫不能和肖恩的床垫并排放在一间屋子里了。

    奎妮想了想，说：“一个人做一件坏事不难，难的是一直做坏事。要么做一个纯粹的好人，要么做一个纯粹的坏人，两边都想做通常两边都做不好。你想做一个纯粹的好人，还是一个纯粹的坏人？”

    奎妮已经转回头，身体微微探出阳台栏杆，继续四下寻找，看枫糖浆那只胆小又贪吃的猫藏在什么地方。

    薄暮中，肖恩和奎妮并肩走在渐次亮起的霓虹中。

    肖恩不确定他和奎妮之间是恋人还是朋友，他喜欢和奎妮在一起。每次只要看到她，甚至只是想起她，就觉得好像心里所有的不快以及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全都一扫而空，只剩下轻松和愉快的心情。

    在最后一线暮色中，奎妮等了一会儿，阳台外面露出半颗毛茸茸的棕色小脑袋。

    肖恩说：“我们晚上可以去帕洛马尔餐厅吃饭。”那里有做得最好的蓝莓煎饼和最正宗的枫糖浆，还有奎妮喜欢的巧克力布丁和开心果冰淇淋。

    小胖孩眼睛里包着一包泪，仰着头承认错误：“我不应该欺负同学，更不应该把虫子放在女同学的书包和文具盒里。”

    显然，比起奎妮，肖恩让人……呃，让猫，更有安全感。而且作为一只机智的猫，枫糖浆敏锐地感觉到，只要这个叫肖恩的人类在，奎妮身上阴冷淡漠的气息就会减弱很多。

    校车事故的余波渐渐平息，虽然事故很惨烈，但万幸最后未造成一人死亡。人们在心里默默感谢上帝，却不知道帮忙的也许是个小恶魔。

    肖恩很快找到了合适的公寓，两人周末时开开心心地搬家。还抽空又去了一次商场，享受买买买的快乐。

    他提步走到阳台上，站在奎妮旁边。枫糖浆立刻胆儿肥了，靠近几步，还狗腿地冲肖恩叫了几声，比冲奎妮叫的那两声热情多了。

    肖恩不知道奎妮的过去，不知道她从哪里来，不知道她的一切。

    奎妮也不催，等着他自己想。

    奎妮皱了皱眉，小孩子真是麻烦。

    肖恩默默看着她。他喜欢猫，可是他现在更喜欢别的了。

    奎妮在病房门口一出现，小男孩就像突然被掐住气管的小胖老鼠，一下没声了。瞪着小老鼠一样圆滚滚的眼睛望着她。

    虽然有些意外，心里也有些微微不愿，但肖恩说他们应该分开睡，而且两人在一栋房子里，还是住在一起，奎妮就没有再坚持，转身便投入到新房子的新奇探险中了。

    肖恩被她笑得垂下眼帘，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抬起头。

    然后奎妮就被闹过来了。

    梅伦德斯很难形容那种目光，带点淡漠，带点了然，又带点兴味，像……像站在云端，观望一切，又目空一切高高在上的神祇。

    奎妮走进去，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看着她。奎妮却谁都没看，只是对着肖恩笑了笑，然后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转向肖恩。

    小男孩脸上的泪刚慢慢收起来，奎妮停了停又无可无不可地补充一句：“做不到其实也没关系，地狱反正一直在那。”

    罗列了一堆理由却没用上的肖恩，看着阳台上奎妮的背影。远处太阳正一点点坠到地平线下，整座城市沐浴在一片夕晖晚照中，显出一种罕见的柔美。她金色的头发被染成玫红，在暮色中轻轻飘动。整座城市都沦为她宏大的背景。

    奎妮舔了一口棒棒糖，接着问：“所以呢？”

    于是两人开始找新房子。

    肖恩在她碧水深谭一样的瞳孔里，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的影子。这样更像了，让人很想伸手摸一摸。

    太多关注就会不安的肖恩医生，这次觉得心里偷偷的高兴比不安多一点。

    可是这有什么关系？

    对比之下奎妮就平静多了，小孩子的眼泪一点没在她心里泛起波澜。

    奎妮才不管，她知道肖恩喜欢猫。他喜欢的东西，她都想给他。

    梅伦德斯这时突然回想起来，格拉斯曼走后，他顺着格拉斯曼最后那道视线的方向望过去，看到奎妮正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仰着头同肖恩说话。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被注视的女孩蓦然转过头，淡淡望向他。

    奎妮神情自若地转身往外走。虽然她来人类世界的时间不长，但业已明白，对一个人类来说，在这个复杂人世，要想活得纯粹，是极其困难的一件事。

    果然，奎妮一听开心地跳起来，拉起他的手往外走，什么疑惑都忘记了。

    小男孩抽抽鼻子，伸手接过棒棒糖，在手里用力握着。不敢哭出声，眼泪却一下子落得更凶了。

    奎妮对此没什么概念，不过可以“开辟新地图”，她很有兴致。

    可是他看起来哭得太厉害了，不知道会不会哭死，哭死的话还得劳累肖恩再救他。

    看着眼前的小哭包，奎妮犹豫了一下，在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根棒棒糖，递过去。

    奎妮不管它了，转头对肖恩说：“肖恩，枫糖浆跟过来了。”

    听完他的话，格拉斯曼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淡淡问道：“你怎么知道站在我们这边的一定是上帝？”

    此时，梅伦德斯又看了一眼奎妮，以及她拿在手里舔得很满足的棒棒糖。

    小男孩立刻坚定地说：“好人！”

    肖恩伸手抚了抚枫糖浆脑袋上软萌萌的猫毛。

    奎妮歪着头看它。

    奎妮不知道梅伦德斯心里的疑虑，即便知道也不会在意。

    每次，他心里就会偷偷的、一点点的，冒出愉快的泡泡。

    她并不为此刻这个坚定说着要做一个“纯粹的好人”的小男孩担心，待他慢慢长大，生活会教会他，这个世界上鲜少有纯粹的好人或坏人。那些存活下来，并且活得还不错的人，早已把“纯粹”这个词遗忘或丢失了。大多数人只是在这个混沌的世界中，混沌地活着。

    “我不是故意做坏事的，我也不想做坏孩子。我很胖，不好看……我只是……只是想让他们喜欢我，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办……”委屈得不行的样子。

    小男孩正努力憋着不哭，胖脸上一脸委屈又忐忑。

    其实不止这一次，很多次都是如此。因为奎妮太容易引人注目了，她走到哪里想让人不注意几乎是不可能的，连带着他也每每受到诸多关注。可是，奎妮只注意他，也只看他。

    是他想多了吧。

    肖恩的目光都没从她身上移开过，早发现了她和枫糖浆的互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