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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病睢倾身,又问:“你很害怕我吗?”

    谢临风收回思绪,胳膊却被人撞了下。他偏过头,瞧见晏病睢似乎看了他很久,避身问:“怎么了,我很好看吗。”

    晏病睢再将手递回去,又问:“你还有事吗?”

    晏病睢猝然睁眼,抓住了他的手腕,不要他摸。

    白芍手指残破,继续用外露的骨头画符。晏病睢道:“哦?还缺一样东西,你在竹林里埋了其他东西吗?”

    晏病睢侧目,明知故问:“是什么?”

    他说话虽夹枪带棍的,却并非没有道理。先前他们分明入的是白芍之魇,但萧拓的出现说明他与白芍的魇境进行了融合重叠。可第二人魇境的介入必定要经得白芍的同意,如此一来,白芍应是知情的,先前几次魇境是她和萧拓联合罗织的。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霎时将白芍击溃了。她发出低吼,似要扑食谢临风,但由于符纸镇压,她动弹不得分毫。

    谢临风见晏病睢神情有变,立时上前一步,断开二人的咒语,将晏病睢拉回身侧,岂知这一拉对方却不动,反按住他手背拍了拍,像是安抚。

    晏病睢道:“你为什么生气?”

    谢临风刚走近,不免惊奇,这坟堆中心竟是空的!

    可更叫人费解的是为什么?难道仅是因为他们二人皆与夏清风有恩怨,便同仇敌忾起来?仅是如此,白芍亲自将人埋在幼时的秘密之地里,此举未免也太亲密了吧。

    晏病睢一时无语:“......是我要召亡人,你正踩在人家头上。”

    “影”之一术最特别,伥族和木客族都能操控影术,但其中分别却很大。伥族以纵鬼为主,其名下召唤出来的“影”不仅简单,攻击方式还很单一,使不出咒力和法术,拳是拳,脚是脚。

    萧拓爬到跟前,蓦然撑地顿住。谢临风正警惕着,只听“咔”的声,萧拓如折断竹子一样折断了手臂,身子朝前一倾,半跪着倒地。

    晏病睢眉上不知何时凝结了一层白霜,他嘴里哈气,仿佛处于冰窟之中,寒冷至极。谢临风靠近一些,趁着晏病睢闭目念咒,大胆端详起来。

    晏病睢抚摸她的头顶,一面宽慰一面解释说:“在场没有别有用心之人,你这样失态做什么呢?在他召回你之前,开魇吧!”

    “那我在找你好不好?”谢临风垂眸,抹开晏病睢的眼尾,说,“你此刻却会流眼泪了?义女惨死,你就这么薄情,眼泪没有,也半点不痛吗?”

    刚说完,菩萨狠狠跌了一步,落进谢临风怀里。谢临风捞起人,让他靠在肩窝处,又问:“你这是什么邪术?谁教你的。”

    晏病睢气息不稳,说:“挨着我……”

    谢临风后退两步,认输道:“是,你一挨近,我就很怕。”

    忽然,身后传来“笃、笃”的声音,由远及近,像是有人拄着拐杖敲地而来。谢临风目光一冷,骤然回身,看清后却忽地掐断了咒语。

    谢临风抱起手,若有所思:“你先前不认识她,现在却连她埋花簪的地方都记得。那我呢,你从前也有装作不记得我吗?”

    他边说边伸手,在空中胡乱试探,被谢临风抓回来,攥在手心:“你在找我是不是?”

    他反复问“好不好”,语气低柔,突然间变得很有风度,可谢临风不是在请求,他并不知晓自己说的每句话都是晏病睢的圈禁地,让晏病睢只能回答“好”和“好”。

    “那还真是神奇。”晏病睢一脸事不关己,像是没听懂。

    谢临风挑眉:“我其实?”

    这话好耳熟。

    晏病睢说:“……我的泪早就流干了。”

    他问出这话不奇怪,实在是因为此处跟先前魇境中的那枫树一样,是靠灵力续命的死林,非但如此,这林间土包交错,坟墓打挤,是个乱葬岗啊!

    而木客族主修的“影”却大不同,其傀影塑造复杂,体魄强劲,有时几近以假乱真,在这之上叠加修狃族的图腾效力,即便是影子,也能对外下咒。

    白芍又在晏病睢掌心画了道,说:是。

    谢临风蹲身在他跟前,好奇道:“你拜我?为什么拜我。”

    晏病睢此刻双眉紧蹙,                                                喘息微促,仿佛正在受折磨。谢临风为他揩血,趁机用指腹摩擦过那枚红痣,不料上面什么封印咒文都没有,是个最普通的美人记号。

    《别管,我有自己的养崽节奏》

    白芍忽然顿住,谢临风看了半晌,也猜了个七七八八,他靠近来,道:“你是巫人族,却会伥族的召阴语,我若没记错,那时你召唤出来的傀影身上刻有修狃族的图腾,抓我之时我能察觉到有咒语禁锢在身上,那就很奇怪,这影不是召阴出来的,而是木客族的傀影术吧。”

    晏病睢说:“我知道了,但你可知,从前两次魇境你都维持不住,若你想三次请我入魇,但哪里来的法力呢?”

    谢临风靠近他,问:“你什么。”

    缓缓走、不,爬至他身前的,正是被活活炼魂做成尸宠的萧拓!而那“笃笃”音也并非什么拐杖,而是萧拓爬行时那裸露在外的膝盖骨敲地的声音。

    他说至此处,萧拓在地上挣扎起来,像是在骂,也像是在哭,他几下发疯,侧身倒地,仰面瘫在地上。

    下一瞬,谢临风眉头一皱,因他瞧见晏病睢额前的那点朱砂开始隐隐泛黑,边缘处有渗血的趋势。

    谢临风极为敏锐,按兵不动:“什么办法,须得挨在一起才行呢。”

    晏病睢声音很轻:“难受就要给天下人看吗?痛就要流眼泪吗?若是这样,我.....…”

    “夏清风醒来那日我说‘群鬼相聚’并非空话,堂主,二公子夏逢春是只鬼,你也知晓吧?”谢临风说,“她若不是得木客族神力相助,便是受鬼怪培养。”

    “有吗?”谢临风诚心地说,“没有吧。”

    萧拓闻言,似乎想要回答。可他太久没有自主操控过肢体,爬也爬不起来,就着这个畸形的跪拜姿势,发出“啊”的声音。

    晏病睢道:“她虽堕成了孽主,却是有主人的。今日十五,主人正唤了她。”

    正想着,又听晏病睢道:“你站过来,我有办法。”

    他样子实在可怖,瘦得只剩贴在骨头上的干皮,黑黢黢的,四处都是溃烂。然而烂死之下的最后一层肉不是红的,而是腐化的黄色。

    谢临风听罢,竟松了口气。他依言来到晏病睢身侧,刚站定,便瞧出些端倪。

    晏病睢立刻放心了,却说:“我没有。”

    白芍“啊”了声,又画了什么。

    谢临风道:“但你是厉鬼,还害过秦夫人,木客族人不会帮你的,是他们的外来子弟吗?有这个可能,但还有一种可能。”

    晏病睢发了会愣,也说:“罢了,白芍将萧拓埋在此处,我们要找到他的坟。”

    当初蛋生说小堂主体内封鬼,封印便极可能是这枚朱砂。

    白芍点头,谢、晏二人再次乘上霜灵子,降落进一片竹林。谢临风猜得果真不错,这林子不仅眼熟,他还来过!

    “嗯。”谢临风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一时也不追究,只说,“我找到了萧拓的坟冢,你就告诉我这双眼睛如何坏成这样的,好不好?”

    晏病睢避过坟包,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谨慎:“这里幽静又隐蔽,白芍每次练完功后就爱来这里埋些小物件,对我来说是不值钱的把戏,与她而言却是金贵物,她很宝贝这个地方。”

    谢临风立时正经起来:“这里坟冢成千上万,要找到几时去了?既然是她埋的,怎不叫她亲自来找?”

    谢临风兀自凝神,心想:十五,又是十五!小堂主十五之日受煞气反噬,夏逢春十五之时便犯心痛病,如今孽主还要在十五受召,这月中之日这么诡异?

    当日白芍唤出来的是后一种,他和晏病睢之所以没发现,是因为召阴语早早失传,他们二人根本听不懂她在瞎念。

    晏病睢闭目不语,还在念咒。只是此刻反噬更汹涌,汩汩鲜血从他额间流下,谢临风一面替他擦去血,一面垂眸观察,他对这颗红痣不仅好奇,还很熟悉似的。

    谢临风将人扶到霜灵子背上,一头扎进坟堆里。果然不出所料,这里的乱葬岗受了晏病睢的召语后,塌成了一片平地,唯有竹林某处还有个耸立的坟堆。

    谢临风被他一吊又一吊,即便心不跳,也像是很紧张。岂料这人话到一半,不讲了!谢临风有些沉不住气:“是找萧拓的坟还是找他的魇?你问清楚了吗,你家姑娘和萧拓又是什么关系?”

    当日正是夏睿识头七,他携夏大走归家路却误闯进了这里,还碰上了煞气满身的晏病睢!

    他瞳仁是灰的,望着谢临风的方向张动嘴角。这下谢临风看清了,也读懂了,他说的是——

    “不是萧。”

    晏病睢说:“你其实……”

    谢临风沉吟片刻,道:“不是说这是从前你带她玩耍的地方吗,你们就在这里玩?”

    晏病睢正要否认,谢临风却再抢先说:“罢了!你的实话要靠哄出来,得费些心思,我现下想不出来,不如先看看这里,我们要找什么?”

    晏病睢微仰起头,便有刺痛的泪水落下,很是疲乏:“这里……这里有七千多座空坟,下面埋的都是亡人遗物。我适才召唤了它们,土堆都漏了下去,你去寻找,唯有萧将军不受我的召语,他那座坟应该还在高处,最显眼。”

    谢临风说:“我听不懂,也不会和你传密语的法咒。我来找你,是请你和白芍同开魇境。”

    谢临风对上他的眼睛,却不妨吓了一跳。那双料峭冷眸在此刻却不见黑白瞳,竟是一片染满整个眼眶的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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