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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看到了,又觉得本当如此。

    他一身旧日里常穿的黑衣,墨发高束,闭眼抱着剑,怀中剑也漆黑,连日光都仿佛要被吸进去。

    风撷香按住楚休明,贴心地往后退。

    而今晚照台山水如故,人亦如故。

    他们关心则乱,楚休明虽然认识邬如晦的时日最短,但却莫名先放了心。

    微昙一愣:“啊、啊?……哦。”

    邬如晦沐浴在一圈慈祥的目光下,抱着剑一抿嘴,脸颊微微发烫:“……那又怎样。”

    楚休明从话本中听过不少,然而百闻不如一见。

    风撷香的手凝固在半空中:“……”

    若有所思的孟昭然和仍然摸不着头绪的楚休明赶紧也跟上。

    ——但陆昃这也太夸张了!

    他记起来的那些零碎的记忆,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梳理归类,串联了起来。

    微昙抬头看天,孟昭然低头看脚尖。

    他脑海中只有部分少年时期的记忆,这几天魂魄刚拼凑起来,过得昏沉,也不大记事。

    楚休明看惯了失忆傀儡,就算知道邬如晦曾经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也万万想象不出来那张冰雪美人面上能露出如此生动的神情。

    邬如晦沉思片刻:“约莫是,招摇山仙门大比?”

    既然陆昃把人带回来了,就断然没有再让他出事的道理。

    他花了比曾经长数倍的时间,才勉强入了定。

    即便是楚休明,向微昙讨教了摸骨龄之法后,也得知自己差不多十九岁。

    世人众说纷纭,但陆昃对邬如晦的看重,楚休明一直看在眼里。

    山水回廊深处,静静伫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

    风撷香继续凉凉道:“不错,不愧是剑仙座下高徒,果然目光如炬。”

    但那些鲜艳明亮的记忆底下,已经有腐朽暗沉的血色洇了出来。

    孟昭然也是喉头一哽,抬起手悄悄抹了一下眼角。

    但她还是很自觉地凑过去,像小时候一样把脑袋拱到邬如晦掌心。

    风撷香却不急着跟上,淡声问:“这般大张旗鼓,是在躲谁?”

    长生剑仙邬如晦身上,有无数人为之津津乐道的传奇,其中之一,便是长生剑通体漆黑,深邃得连光都仿佛要被吸进去,但剑气却是恢弘灿烂的金色。

    楚休明盯着邬如晦手腕上那片素色手帕,忍不住嘀咕道:“大老爷们,又不是宫里的娘娘,这也要避讳?”

    昨日他声音还低哑生涩,今日竟然流畅多了。

    师弟师妹们的眼神半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热切了。

    哪怕他头痛欲裂,也还是没能想起来更多的记忆。

    孟昭然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瞅了半天,终于琢磨出点弦外之音,转头问枫树精:“师父在这儿吗?”

    刹那间,有尚未收住的剑气逸散开来,其他几人倒还好,楚休明被激得浑身一抖,怀里揣着的碎刀铮然长吟。

    他眉心渐渐地松开了。

    枫树精领着邬如晦的几个师弟师妹爬上山顶,绕过最后一道弯,终于见到了他。

    听两个师弟这样说,他才模模糊糊有了个印象,好像他刚醒那天,微昙已经介绍过了。

    巨大的迷惘与痛苦攥紧了他的心,残缺的记忆走马灯似的在脑海中闪过,全都蒙上了一层阴翳。

    楚休明嘿嘿一笑:“咱师父前不久收的五师弟,楚休明。”

    果然还是陆昃有本事,他还没醒时,邬如晦浑浑噩噩仍然如同行尸走肉,陆昃醒后仅仅一天,楚休明已经能窥见几分长生剑仙过往令人心折的风采了。

    邬如晦眼睫轻颤,缓缓睁开眼,眼底光芒吞吐不熄,鎏金色的眼珠转动,看了过来。

    22

    微昙追上去:“我跟你一起去。”

    微昙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缓了两秒,才道:“那当然。”

    偶尔有庞大的身影展露冰山一角,那是镇守在此的精怪。

    夜色凉如水,仍不曾纾解他胸口郁结的心绪半分。

    天刚拂晓,风撷香便踩着浓重的露水来到晚照台大门口。

    孟昭然眼神微黯:“见过大师兄,我是四师弟孟昭然。”

    “乖乖!”微昙震惊,“相当于你现在只有十五六岁!”

    两个师弟期期艾艾地跟着叫,风撷香则是很客气:“剑仙阁下。”

    她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劳烦阁下移步前方八角亭,我瞧瞧你的伤。”

    “阁下说笑了,”风撷香凉凉地道,“这是我的个人习惯,并非针对谁。”

    天杀的刀尊转世,孟婆汤里滚过一圈,啥都忘得一干二净,怎么还是根没眼色的棒槌!

    眼看着长生剑蠢蠢欲动,就要冲出来赏他们一人一个脑瓜崩,风撷香终于出来解围。

    风撷香不动声色地觑了一眼邬如晦。

    风撷香顿了顿,无言以对:“……”

    半晌,微昙才轻轻地唤一声:“大师兄。”

    楚休明满脸岂有此理:“他在不更好吗?干嘛要躲?”

    她知道百年前最惊才绝艳的少年剑仙,总是抱着一把黑剑,或阖眸沉思或粲然一笑,风华绝代,引得无数少年人竞相模仿,也令无数芳心暗许。

    旁人觉着心惊肉跳的风景,曾经的他却很喜欢。

    师父听完得气死。

    妖王陛下难得没有盔甲覆身,只穿了身窄袖利落的衣裳。

    众人在八角亭中坐定,风撷香从芥子戒中取出脉枕,示意邬如晦把手腕搭上去,再盖一片手帕,隔着柔软的织锦,凝神替他把脉。

    都说观法宝亦可观人,透过长生剑这柄天人之剑,多少也能窥见少年剑仙当年是何等心气,又是何等心性。

    她打了个哈哈:“我这不是,怕我师父他老人家还没走吗。”

    枫树精茫然:“啊?”

    微昙干笑:“师弟所言…极是。”

    回廊如同蜿蜒的巨蛇,连接两座奇崛的山峰,底下是万丈深渊,云雾之下深不见底。

    微昙瞳孔轻缩,倏地站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邬如晦按了按额角,微微蹙起眉。

    风撷香抬腿就往里走:“走了。”

    给人一种,中间百年的颠沛流离都不复存在的恍惚感。

    好家伙,这仨师姐弟明显是一伙的,来他们大师兄家门口做梁上君子。

    楚休明恍然大悟:“我懂了,果然医者都有点洁癖。”

    《假死白月光翻车了》

    微昙安抚性地拍拍孟昭然头顶,问邬如晦:“大师兄,你如今的记忆最远能到哪里?”

    偏生肤色雪一样白,若非眼角那点鲜红的泪痣,旁人见了怕是要疑心,这是打从水墨古画上走下来的美人。

    曾经与邬如晦朝夕相处的师弟师妹,心中感触一定更多吧。

    晚照台的天地灵气与他最亲昵,精纯的灵力在半空中形成一个漏斗,柔和地涌入他体内,滋润损伤的内府,涤荡淤塞已久的经脉。

    也不知道陆昃怎么跟人家医师交代的,都拿出伺候娘娘的阵仗了。

    微昙和孟昭然屏息凝神,紧张地观察着风撷香的脸色。

    楚休明挠挠头,很不好意思地道:“哪里哪里,都是师父教得好。”

    “是,你家主人若是醒了,烦请通传一声,若是没醒,我就再等等。”风撷香道。

    一不留神,就走到了这里。

    一只枫树精飞下来:“圣手姐姐早,您是来替我家主人看病的吗?”

    邬如晦原本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拨剑穗玩,闻言笑了起来。

    舐犊情深,原是桩可歌可泣的美谈。

    微昙顿时很不乐意地抱怨:“什么呀,我已经长大了!”

    许是魂魄已经在内府中沉睡过太久,昨夜他在榻上辗转难眠,于是起身,不许任何枫树精跟着,漫无目的地在庭院里走了走。

    风撷香并未回头,身后的枫树却摇了摇,几道身影讪讪地从中走下来。

    陆昃此人,乍看是个不靠谱的大忽悠,其实很有一些手眼通天的本事。

    山风凛冽,吹得廊上两排灯笼乱晃,却吹不透他护身的罡气。

    此话一出,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

    “圣手姐姐客气啦,主人一夜没睡,我们都快愁死了,我这就带您过去。”枫树精在空中打了个滚,高兴地带路。

    “嗯,这么早就来了,”邬如晦笑了起来,像以前一样很自然地朝微昙抬起手,“小昙,过来。”

    就像邬如晦的那双眼睛一样。

    邬如晦摸摸她的头,鎏金色眼眸温暖而又明亮:“长高了,也变厉害了,小昙有在好好长大,我很高兴。”

    邬如晦眼神清澈,显然没听出他们话底下的暗流涌动,正在打量长大的师妹和新来的两个师弟,似乎是觉得很有意思。

    满山枫树随风簌簌而动,风撷香不动声色地往后瞥了一眼,一向冰冷的脸上露出有些古怪的神色。

    微昙,孟昭然:“…………”

    大师兄反倒成最小的了。

    枫树精挠挠头:“昨晚把主人送回来就走了呀。”

    他的呼吸悠远而绵长,显然是入了定。

    这下连孟昭然都顾不上伤神了。

    邬如晦又揉了一把她的脑袋,随后看向孟昭然和楚休明,有些疑惑地问:“你们是?”

    只见妖王陛下打头,身后跟着破月仙尊和刀尊转世。

    林隙漏下的碎光融化了她眉眼间的杀伐气,乍一看只是长高了,人还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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