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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叶掉个不停,眼看着已经快埋到膝盖。

    邬如晦却丝毫没有不耐烦,他怔了怔,抬起手,接住一只差点把自己哭摔下地的小小精怪。

    陆昃一通搅和,枫树精们顾不上伤心了,枫树也不再扑簌簌掉叶子。

    邬如晦小时候,有段时日也挺顽皮。

    候了半晌,陆昃才适时出声:“这是枫树上诞生的精怪,替你打理整座晚照台。当年你可是很惯他们,仙山里的草木精怪选老大,枫树精们第一轮就被刷了下来,来找你哭诉,你二话没说就去帮忙,打遍精怪无敌手,立了好大的威。时至今日,山里精怪仍管他们叫老大。”

    守阁精怪后撤一步,跟守山兄弟一起不吭声了。

    那里坐落着陆昃亲手为邬如晦打造的府邸,不同于白毛山上死寂一片的赝品,得知邬如晦魂兮归来,晚照台想必十分热闹,那群枫树精怕是望眼欲穿,就等着主人回家呢。

    “好了好了,如晦魂魄刚齐,记忆仍有大片缺失,你们收着点,别吓到他。”

    陆昃指了指一旁花园水池:“看见那缺了口的栏杆了么?”

    守山精怪两眼一黑:“掌门大人,那可是万年蛇纹木!”

    微昙用平生能使出最快的速度,一手抄起一个傻师弟,转瞬之间消失在天边。

    邬如晦眉心一蹙,吃力地将识海搜刮一通,却仍空空如也。

    久违的,陆昃额角青筋跳了跳。

    邬如晦还小,木工活糙,补出来的栏杆像狗尾续貂,那池疯锦鲤最终还是被捞去烤了,通通进了小师妹微昙的肚子。

    真不容易啊,可算是开口说话了。

    “不错,”陆昃揉揉邬如晦毛茸茸的头,看小孩在他怀里悄悄仰起脸,露出一双鎏金色大眼睛,可怜又可爱,“我们如晦出息了,这么硬的木头说砍就砍,大力神兽如举父,幼时也不比如晦。”

    眼前景致熟悉又陌生,饶是他也有些恍惚。

    他讲起这些活泼的往事,嗓音不自觉地和缓下来,霜白眼睫微垂,神色竟然显得有些温柔。

    说来真是没出息,那么多只枫树精,连一只能把话哆嗦清楚的都没有,全在嘤嘤嘤,边哭边喊主人。

    心中诸般念头滚过,陆昃面上分毫不显。

    邬如晦垂头丧气地站在不远处,不敢看他。

    陆昃笑了起来,故意逗他们:“我道你们这群草木精怪汲天地灵气而生,也算半个仙,原不该与凡人一样,有脱发的烦恼,如今看来,未必嘛。”

    邬如晦空白的脑海中倏地浮现出画面。

    邬如晦与他之间隔着精怪,看他如同雾里看花,那份温柔竟模糊得有些不真切。

    这不得宠出个混世魔王?

    微昙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自然是忽略了陆昃脸上那一瞬间的空白。

    得亏她做了百年妖王,表面功夫已然做得十分到位,只看了一眼就镇定地回过头。

    邬如晦那时刚被陆昃从魔窟里捞出来没多久,仍是个又木又冷的娃娃,竟破天荒地张了口,认真地道:“下次给你留一份。”

    邬如晦依言看过去。

    邬如晦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晚照台,脑海中似有精怪叽叽喳喳的声音掠过,活泼伶俐极了,令人感觉十分亲切,不待他细想,那些声音就风吹似的散了。

    闻声,陆昃眼睫微微一颤,随即一笑。

    他本是个懂事的,但陆昃实在是太会惯小孩了,即便是天大的祸闯下来,也有他兜底。

    漫山遍野的枫树精都扑了过来,这些拇指大的精怪蜂拥而至时,场面一度十分壮观。

    五彩祥云腾空而起。

    掌心很快变得湿漉漉,邬如晦曲起指节去擦她满是泪水的柔软小脸。

    陆昃的脸上总是挂着装神弄鬼的笑意,仿佛生怕旁人不知道他是个大忽悠。

    他温声道:“别怕,有为师看着你,不会再出什么岔子了。”

    小屁孩学了点符咒之术的皮毛就敢拿着玩,也不知道谁惯的。

    陆昃揣起袖子,唇角勾着点笑意:“那是你用爆破符炸出来。”

    “当时池子里所有的锦鲤都翻了肚皮,靠喂仙丹救回来的。”

    他一转头,就看见邬如晦正看着他。

    于是,邬如晦转头从陆昃武库里摸了斧头,扛着就往后山去,吭哧一夜,砍废三把斧子,背了一大捆木头去补。

    反而随着年岁

    他的宝贝大徒弟和枫树精都很有眼光,木头挑最名贵的砍,丹药挑最珍稀的拿,任意一样拿去外面拍卖,都能做压轴的宝物,就连那锦鲤也是瑶池里请来的,如今却被这般糟蹋。

    瞬息之间,邬如晦便被埋了进去,看不见人影。

    这轮叙旧果然没有安排错,多接触接触故人旧物,的确有助于恢复神智。

    所幸,邬如晦并未像精怪们担忧的那样,变成混世魔王。

    山风吹落大门上堆积的落叶,紧闭百年之久的晚照台终于向阔别多年的归人敞开大门。

    陆昃收回视线,抬手一招,缭绕的云雾分别在他和邬如晦脚下聚拢成形,一前一后托着二人往晚照台飘去。

    见惯了白毛山上那个赝品,如今感受不到晚照台深处那抹仿佛能冻结一切的寒意,倒有些不适应了。

    他们如今所站的地方是仙山主峰,常年大雪纷飞,峰顶一口明镜似的大湖,湖心小院便是陆昃的住所。

    “哎呀,唯独为师那一罐子丹药,委实可惜了。”陆昃又道。

    陆昃说话十分管用,绵延不绝的哭声勉强止住了,但他们头顶的枫树仍在簌簌颤抖不止。

    迷雾笼罩中的往事,随着熟悉的景致,陆昃和缓的声音逐渐揭开面纱。

    笑了好半天,他把邬如晦搂过去:“砍一晚上木头,手疼不疼?”

    离主峰最近的次峰的颜色则要绚烂得多,满山落霞似的枫树林,四季灼灼,此时透过浓稠的云雾,依然可见那流淌的霞光。

    此时那层面具似的笑被故地久违的晨风摘了下来,他叹了口气,疲色浮上眉宇。

    极低极哑的声音从邬如晦喉间艰涩地挤出,那是一句笨拙的安慰:“别难过……”

    陆昃状似一本正经:“是么?倒不必讳疾忌医,我这些年游历人间,也是见过一些秘方……”

    头一回做贼,那群小精怪心虚至极,拿错了丹药,喂出一池子疯锦鲤,满口獠牙见人就咬。

    陆昃一回来,就被哭天抢地的守山守阁精怪告了一通状。

    陆昃听罢,却是大笑。

    守山精怪心中悲愤,嘴上却没声了。

    一不留神,篓子就捅大了,险些将池子炸了个底朝天。

    仿佛是被眼前这一幕唤起了什么记忆,那双鎏金瞳里涌起点点微光。

    陆昃思及此处,面上终于浮现出往日里最为熟稔的,笑眯眯的神情:“为师的确常说自己年纪大了,倒也没老到要你来献孝心。不过,今日风和日丽,倒是可以领你四处走走,先去你的晚照台吧,你那群枫树精想你得紧,再不去瞧瞧,怕是要把晚照台哭倒了。”

    21

    守阁精怪精神一振,眼中绽出光彩:“正是……”

    掌门不像做师父的,更像是凡间被狸奴迷得神魂颠倒的凡人,那小东西就算是打翻了主人饭碗,也只会被抱起来昧着良心夸:“真聪明,你怎么知道有人在我饭里下了毒。”

    此番动静,堪称魔音贯耳。

    师父腿脚不便,做徒弟的搀上一搀,亦或是抱上一抱,又有何不妥?

    他平稳地迈开步子,继续往明媚的日光里走。

    如今大多数痕迹已经爬上了草皮苔绿,水中锦鲤悠游,剩几根七零八落的石柱和木头,乍一看还以为是主人意趣。

    陆昃就趁着这瞬息的僵直,翻身从邬如晦怀里跳了下来。

    陆昃微微一笑,靠着一旁的枫树,不言不语,只静静看着。

    像是个即将成形的无奈。

    手中落空,邬如晦手指动了动,神色中带点茫然。

    枫树精们活了许多年,心智仍与纯洁孩童无二,闻言纷纷急得跺脚:“掌门大人胡说八道,我们才不会秃!”

    邬如晦的目光被那抹落荒而逃的彩光吸引过去片刻,便收了回来。

    枫树精气呼呼地指挥着枫树弯腰,用躯干织出一张网,将师徒二人一兜,往晚照台深处送。

    当年他闯的祸可远不止炸鱼炸栏杆,彼时陆昃要务在身,出了趟远门,邬如晦从未离开过他这么久,心中隐隐不安。

    穿过亭台楼阁,陆昃轻车熟路地领着邬如晦往里走。

    一路上所有的大小玩意,他都如数家珍,兴致勃勃地讲了一路。

    枫树精则被他遣去陆昃炼丹的阁楼偷丹药,医那一池金贵的锦鲤。

    师父的目光如芒在背,而两个师弟还傻愣愣地看着,甚至有要回头再聊几句的趋势。

    陆昃:“喂出来的锦鲤是个什么味呢,没能尝到,为师甚是好奇。”

    楚休明和孟昭然虽然没有血缘关系,身上那股一根筋的傻劲倒是有几分相似。

    陆昃看在眼里,宽慰道:“不必勉强。即便你修为再深厚,也是伤及本源。既然魂魄已经归位,那些记忆迟早都会想起来的,顺其自然即可。”

    时间还早,还能继续走走。

    他的手臂在半空中悬了一会儿,最终慢慢地放了下去。

    陆昃笑着捏他的脸颊:“乖徒。”

    “犟种。”陆昃轻斥一声,伸手在邬如晦手肘关窍处按了一下,也没见他用什么力气,但邬如晦竟然浑身都僵了一下。

    《假死白月光翻车了》

    邬如晦神色微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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