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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若平和道:“明府若大,多个人不做影响。只是对我个人而言,多一份朋友之乐而已。”

    *

    *

    “我不敢在你面前提‘翰林’二字。”张纯修拿过桌面上的玉米芡实糕来吃,“你倒好,自己说出来了。”

    “我倒是觉得,你跟徐乾学一起共事,不会舒心。”

    “你把自己放开些,冲破完人的桎梏,自然可以不缺同龄朋友。”

    那跑堂走后,容若忽然问:“我尊敬有才学且有骨气的人,待我访过座师蔡启僔,会寻个机会把严绳孙邀到明府,留他在明府住些时日。”

    *

    容若道:“他人还没有走出这个场子,钱财自然可以拿回去。”

    张纯修笑道:“纳兰公子的本意不在施善一份饭钱,严绳孙要是能想明白:这个场子是谁的场子?这个场子是谁说了算?便能先把善缘往心里存。”

    跑堂点头,“小的这就下去,会把差事办好。”

    她听容若说过,小金鱼是阿玛明珠在他参加考试前悄悄送的,父子之间并未当面言及此事,所以这份心灵默契才格外珍贵。

    “容若,你自谦过头了。”

    容若完整地吃掉了一块馅饼后,临窗捧茶而饮。

    他俩瑟瑟发抖,几乎快连给皇后娘娘的补品都拿不稳了。

    荪友是个骨子里装有上阵杀敌的志向之人,从文只为博古通今、让墨水满肚,留下一个“文人”之名。其曾向皇上请战,结果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就被上头的人故意拦截了文书,郁闷了好些时日之后,才对自己的无能为力做了承认,写下八篇诗文做祭。

    容若喜欢这些带着生命力的小东西,时常多自拟。

    “融贵人虽然失宠,但是她是一宫的小主,日后太皇太后问起来,我也好有个交代。”李公公朝不远处看着,“融贵人身边连个随行的下人都没有,你俩就不觉得蹊跷?”

    “你跟徐乾学敌友参半。”

    袖云道:“正夫人不妨多陪公子去看看明开夜合树和白玉兰树,公子惯来喜欢的。”

    容若看向那一边,严绳孙刚刚吃完早点,准备离开。

    “公子喜欢的小生物,要时时瞒着他多备一份一样的,这样即便是小金鱼出了差错,替换以后也还跟以前一样。”

    就在夕阳完全落下山去的那一刻,其中一个小太监终于忍不住问:“干爹,咱们是救人还是不救啊?”

    张纯修走过来。

    纳兰容若坐在“花鸟风月楼”中,吃酥饼,饮早茶,等待张纯修过来。

    李公公向来谨慎,不敢打草惊蛇。

    “容若我问你,翰林院的书你看过多少?院务你熟悉多少?跟里面的大儒们之间投机的话有多少?”

    想来,抽空到蔡先生家里去,听他说说江南旧事,看看他这三年来的文章、共论学术之事和士人风气,也是极好的。

    “糊涂东西!”李公公忍着火气,小声一骂,“你

    袖云微笑道:“公子心细,我们作为妻室,必定是要时时处处都有所顾及的。”

    渌水池侧,卢氏看见侧室袖云在给容若的小金鱼换水,便走向前去。

    “他是他,我是我,院内各编修各有一桌,不想被旁人打扰,立起‘免扰牌’来就是,想来徐乾学也不敢无视规矩来直面刁难我。”容若无奈一笑,“张兄,不单只是面对徐乾学,我这一生,用心良多舒心少,我都知道。”

    “张兄就当作我境遇如此罢!同龄朋友甚少,所交都是年长的文人。”

    “楼内有张兄。”容若以茶为敬,“我与张兄至交,无话不说,值得。”

    张纯修开玩笑道:“你就不怕严绳孙一旦住下,就不肯走了吗?”

    跑堂挠头,问:“楼主,咱们不能直说用意吗?”

    这事一向都是由苏麻喇姑办的,奈何苏麻喇姑在观德殿祈福,抽不出空来,李公公才领了这份差事。

    酥饼里面夹的是板栗馅儿,软糯可口,只是跟明府的“精致”相比,还差了一些细腻和几粒调味的陈皮。

    荪友的书画造诣极高,平日里爱读史书,因为皇宫里当差已经有一段时日,所以知晓不少宫闱秘事也难说。

    张纯修便叫来了店里的跑堂,交代道:“你去楼下叫住方才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客官,就说有人拿他当朋友,先请一份早礼为敬,将银子还到他手里去。”

    小金鱼的生命力,在于人的指尖去触碰鱼缸时,它们有感知;而花卉只能在“听人语”和“入诗词”时被珍惜,一季飘落,下季还能轮回再开。

    “都是能够常添诗情画意和常品心境之物,适合公子,也适合陪伴公子的人。”

    卢氏瞧着小金鱼,忽然对容若心生出一股心疼感来。

    融贵人在深水里挣扎,呼救声凄厉而刺耳,那只黑猫竟又一次窜到了那三个太监身旁,顺着一棵大树往上爬去。

    “我听汉人朋友们提过他。”容若手未释茶,“之前皇上叫他做官他不肯,后来还是进翰林院当了检讨。”

    “那只黑猫既然出现在你我面前,就是天意指引你我也把融贵人的行动瞧个明白。”李公公微微皱眉,“我怎么看那融贵人行动步子和徘徊的范围……都不像是自主的呀?”

    他一招手,让身后的两个小太监跟上,一并站在一侧不引人注目的地方观察融贵人的一举一动。

    所以,他定是见不得小金鱼“出差错”,这跟他爱的花卉随着时节凋零不同。

    只怪自己来的早,天色才亮,行人才动,街道才闹。

    那个人影瞧着像是融贵人,因为只有蒙古妃子才有用绿松石和玛瑙石做耳环的习惯,那对耳环在夕阳余晖之下,反射着不和谐的光影。

    “干爹何以见得?”

    明府。

    为此,荪友常常悔恨,自己见到皇上的面的机会微乎其微,难以为顾贞观尽力,才使得于事无补,让吴兆骞继续在宁古塔受苦。

    慈宁宫的掌事太监李福连奉了太皇太后的懿旨,前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送补品。

    “妹妹为公子尽心,周到之处是我所不能及。”卢氏心生反省,“公子在府中常得花鸟鱼石相伴,心情怡然,都离不开妹妹在背后打点。”

    “他不会厚脸久住。”容若摇头,“或者说他肯小住时日,已经是给我面子了。”

    他跟容若打了招呼和稍作问候以后,就用目光瞧了斜对面的一个客人一眼,对容若道:“容若你看见那个人没有?他就是严绳孙,跟姜宸英、朱彝尊并称:江南三布衣。”

    容若笑了笑,道:“张兄,严绳孙的这顿饭钱,算我的。”

    “袖云会跟正夫人一同,悉心与公子过好每一日。”

    “干爹。”其中一个小太监问,“咱们不是赶着去坤宁宫吗?这是送东西去皇后娘娘那里,如何能够耽误?”

    “不瞒张兄,时不我待,机不我与,我心中始终对皇上之举介怀,不是‘遗憾’或是‘无力’二字能解。所以即便是我知道自己入宫以后,去翰林院见座师蔡启僔方便,我也不愿踏进那道门,就好像是——曾经神圣而令我向往的地方,再也不属于我了一样。”

    “陆陆续续十几载春秋,大体上都看遍了;院务应是到了那种可以直接上手接管的程度,没有自夸自大,只是觉得自己有能耐来与诸生一同背负整个翰林院,毕竟向皇上提出复翰林的人是我。年少时的志气,终究是没等到挑起担子的那一天。”

    命悬一线之人,在无助之中扑腾,阵阵水花无情地组成了一圈又一圈的漩涡,反而令她越陷越深,自救无果;黑猫目似铜铃,爪如利刃,尾若长鞭,片片树皮屑掉落,伴随着阵阵阴风,颇是吓人。

    清晨,人间烟火气尚少,只有鸟鸣声循环往复。

    袖云对下人们交替完毕,转身向卢氏问了安。

    “直觉啊!”李公公一指自己的脑瓜,“莫非除了你俩和我,这附近还隐藏着别的在监视融贵人的一举一动之人?”

    “奴才觉得那只黑猫才最可疑。”另一个小太监道,“难不成是人在低谷之时,连阴森的邪物都会找上头?”

    “鱼的生命只有一次。”卢氏感慨,“我们跟公子一样相信它们能够一直一直相伴就好。”

    她似乎有些明白了:容若是用来心疼和付出的,这些东西,包括爱和时间。

    “给正夫人请安。”

    那两个小太监还没来得及反应,目光未到、声响先入,只听见“扑通——”一声,就见融贵人好似被看不见的手推搡了那般,掉进了水里。

    忽然间,一只黑猫从墙角窜出,“嗖”地一声从李公公跟前溜过,李公公的目光下意识地随着黑猫的行径一扫,竟然在池子边看见了一个人影!

    卢氏道:“是,只要是为公子好,细微细节更是少不得。”

    座师蔡启僔已经归来,容若还未前去拜访。

    张纯修惊讶:“你阿玛明珠能同意?”

    卢氏与袖云一道,把小金鱼送回了容若的书房。

    荪友身怀韬略,也曾打算辞官之后就回老家经商,奈何还有未了之事,那就是:未见顾贞观将蒙冤的吴兆骞从流放之地救出,所以才留在宫中继续担任文职。

    “他不是留下银子了吗?”张纯修问,“你为何还要多付一份?”

    自己输了翰林梦,座师得以被皇上再用,也算是各有各的命数,强辨不得,问理不得。

    “徐乾学身上同在在才学与利益,你说我能择一而从吗?我不能。所以才会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师生关系,顺天下人的心。”

    此时的容若,并不了解严绳孙其人,只从别人口中听得:

    李公公带着两个小太监往目的地走,天色渐晚,视线相比较平常会出差错也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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