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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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宛告诉自己：“纳兰容若只是被大家说的好罢了，说的人多了，天下也就自然觉得他好。可是他再好，也跟我没关系。”

    他说自己在寒冬总是养着身子，可是一个“养”字，从别人口中说出，大多是带“同情”和“病态”的；

    “我肯定是悬着脑袋收藏着。”周老板如履薄冰道，“当真是谁要都不给，谁买都不卖。”

    禹之鼎心中怦怦跳，“这金鱼，可是喜结连理之意？”

    “儿觉

    那个鱼缸，空着也有一段时间了，今日忽然来了生机，也不得不叫人惊喜称奇。

    “公子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落款了纳兰容若的印章？”

    禹之鼎一时半会拿不出主意来，焦虑之下，竟然自个转移了注意力，问：“真是奇怪，送鱼来的人怎么能把鱼饲料给漏了？”

    “难怪那日，有个姑娘非说你店里有李季兰的‘反诗’真迹，原来贵宝号的祖宗爷真跟陆羽有交情。”

    “如今本店沾的是大才子纳兰容若和前途不可估量的画师禹之鼎的光，换了牌匾，可是对不住祖宗爷和陆羽李季兰了。”

    《第一陪臣·纳兰容若传》

    阮姓画师觉得：禹之鼎当真是不懂女子之心。

    *

    禹之鼎走向前去一看，鱼缸里的金鱼条条精致，火红火红的颜色像是提前带来了过年的喜庆味道。而当中有一对金色的“对鱼”最为特别，并排而游，不离不弃，就跟是琴瑟和鸣的佳偶一般。

    ——公子很雅，的确很雅，这样的人是用来心疼的。

    禹之鼎反应极快：“有。”

    “禹生你糊涂啊！”馆长提醒道，“这相互爱着的两颗心，哪能经得起冻？你得寻些让两颗心生暖的东西出来。”

    姜姓画师有所领悟，便不再说话，而是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继续鉴画。

    *

    她把邂逅的“贵公子”写的诗拿出来看，看多少遍都不会腻。

    民间。字画店中。

    “这样啊……那我去找她。”禹之鼎整装待发，“皇上要是传我进宫，还请诸位大人多多帮忙掩饰。”

    明府。

    阮姓画师道：“禹生你要是真入赘了瓜尔佳府邸，成了朴尔普大人的女婿，别说这一缸鱼，怕是一池子的鱼都有的看。到时候你就坐在荷花池边，夏画新荷、冬画残荷，岂不就是一条‘得水之鱼’？”

    因他而暖，为他而暖。

    作画、作诗、写史，说白了都是为皇上服务的。

    禹之鼎给康熙皇帝画了《蜻蜓图》的事情不但在宫中传开了，更是记载进了史册。只是史册里面，都事件往了“歌颂皇上”和“画师奉职”八个字上面去说。

    沈宛低头，对着掌心的笺纸上的诗作问：

    “你还做了分别？”

    禹之鼎忙问：“不知姜大人有何高见？”

    姜姓画师差点给听笑了，“人家姑娘哪稀罕这些？那些东西黑不溜秋的，仔细遭了嫌弃。”

    众宾客皆惊叹。

    “人家姑娘的意思，不是暗示要跟你一起去买吗？”

    银河看似觉远，拈香轻嗅却近。

    那画差手里拎着一袋“非同寻常”的东西，很快就引来了包括馆长在内的众画师的注目。

    “极好。”

    觉罗氏温和问：“倒不是这个，最近惠儿她自己长进吗？”

    *

    “禹生，你得记得给人家姑娘回礼。”姜姓画师道，“指不定人家姑娘就盼着呢。”

    馆长指着禹之鼎对姜姓画师笑道：“姜大人你看，这就叫做‘深在情中，反而困于情’啊！越是在乎对方，越是容易出错，咱们都是娶了妻的过来人，可要帮着点年轻人呀！”

    周老板兴奋地说起来：“我这牌匾在祖上，那可是‘天下第一茶人’陆羽题的。祖宗爷当年是长安第一大庄家付一刀的门客，明着做的就是字画生意，暗地里走的却是黄金矿藏交易。付一刀付爷你等知道是谁吧？他可是在杨炎的经济改革惹了众怒、自己也死在卢杞手下之后，力挽狂澜拯救了大唐的国计民生的响当当的人物。”

    画中并未添多余的背景，唯有蜻蜓羽翅上面的玲珑与光影，投射出了画师的高超运笔技巧和对构图的娴熟掌握。更有那蜻蜓尾部的收笔之法，一墨收锋，浓淡相宜，怕是天下无第二人能及。

    “是啊！”馆长带着看好的口吻道，“金鱼就是‘金玉’的意思，可见在云辞格格眼里，她跟你之间‘金玉良缘’不断，定能得偿所愿。”

    “禹生你清贫，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所以也不能指望你给人家买金银首饰、绫罗绸缎。你还不如就送点自己力所能及的、拿得出手的东西。你有吗？”

    说罢，画差就解开袋子，把金鱼和水一并倒进了馆内特设的鱼缸里。

    “可我是用心去冻的。”

    禹之鼎脸上挂着有些傻乎又有些认真的笑，从自己坐班的画案下方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把白画扇，就高高兴兴地离馆了。

    他说，宛卿你走慢一点，我赶不上你，我怕步子太快会震落老树上面的枯枝，枯枝掉落会伤人，所以阿玛不许我走在茂密的林子里，说是为了我好。

    容若心想：额娘的这个问题，打直白了说就是——惠儿被调教的怎么样？

    如意馆中，众画师们各司其职：鉴画的鉴画、临摹的临摹、修缮的修缮、起稿的起稿……

    看罢禹之鼎的画，大家就论起了纳兰公子的诗。

    众宾客一看：

    “周老板，你这牌匾“庄周梦蝶”四字，不也是纳兰公子题的吗？“

    “那这幅画——”

    容若有数道：“春来秀女大选在即，凭惠儿的资质，一定不会让阿玛失望、一定不会辜负纳兰氏一族，请额娘放心。”

    论完纳兰公子的诗，大家又谈起了他的书法。

    “因为公子雅致，我随性。”

    “此画是万岁爷的御用画师禹之鼎所画，此诗是大清第一陪臣纳兰容若所题，屈尊装点了小店的门面，真是无价之宝啊！”

    馆长意味深长道：“那把摇椅上刷的可是洋漆，朴尔普大人对女儿疼爱着呢！”

    ——公子很好，确实很好，怕冷这一点也让人无挑。

    “红箩炭吗？我不敢拿馆中的用度之物啊！”禹之鼎徘徊着，“暖手铜炉吗？云辞格格不怕冷，她用不上啊！”

    “馆长大人提醒的是！”

    更可想而知的，是史官们把那纳兰公子题写的诗作，按照“君臣彻夜对饮，共商国事至天明，衣袖染墨也浑然不知”去论，全然回避了纳兰公子的本意。

    觉罗氏道：“想来我也应该放心，你们父子严丝合缝，定是能将惠儿培养成一个胜过赫舍里皇后的女子。”

    “禹生，你别这么空手去。”馆长助力道，“把空白的画扇带上，好歹给人家姑娘留下点值得纪念的‘人约黄昏后’之‘景’啊。俗话说：寓情于景，景寄相思……”

    容若见觉罗氏前来，马上起身：“儿请额娘安好。”

    他用这个词来回答了额娘的本意。

    回想着他接触雪时的样子：

    “那是他气你的，你要是名扬天下，还怕他不求着你娶他女儿吗？”陈姓画师乐观道，“更何况云辞格格还敢口出‘嫁谁也不嫁纳兰公子’之言呢，有谁跟她生气了吗？她阿玛没有，纳兰公子本人也没有，连咱们万岁爷也没有。”

    “冻梨、冻山楂、冻柿子。”

    另一边，深山的一处未结冰的溪流之侧，沈宛独自而坐。

    禹之鼎清醒道：“朴尔普大人放出了话，说是瓜尔佳一族绝不纳汉人女婿。”

    馆长刘佳·咔隆看着禹之鼎道：“冬天还能千方百计地寻到鱼，可见人家姑娘对你是真心的呀！”

    “云辞格格命人送来了金鱼，说是给禹画师和馆内众位大人一起解闷的。”

    唯有禹之鼎自己清楚：

    沈宛把那首诗贴在胸口，走在山间。

    周老板把名品《蜻蜓图》悬挂在大厅的显眼处，得意道：

    想着想着，就会不由自主地让内心温暖起来。

    觉罗氏拉着儿子的手坐回榻上，“额娘过来看你，顺便听你说说惠儿的事。”

    果然是有一只栩栩如生的蜻蜓掠水而过，水面虽只漾起一圈波纹，但也足以证明蜻蜓飞停瞬间的不经意之美，真堪称：惊鸿一瞥。

    “什么？”

    且不论自己和纳兰的功过是非，史官们倒是活的明白，所写下来的全是皇上看着舒心的东西。

    宾客满堂，大家都是为了周老板新得的名品而来。

    “是啊！”

    看着禹之鼎的背影，姜姓画师道：“下官听说朴尔普大人在家里坐的是摇椅，他摇着打发时间也就罢了，万一知道了云辞格格死心塌地向着禹之鼎而不是明珠大人家的公子，岂不是要发作？”

    甚至……是一字一句地把那些诗读出来、读无数次，都有新意有温度一样，糟糕，怎么就喜欢上了呢？

    近来多是想着跟那位“贵公子”相关的事，他的音容笑貌，他的才学人品，他的温润和善……好像也不比纳兰容若差。

    他说自己只能看雪和赏雪，但是踏雪、撒雪、捧雪的感觉真好；

    画阁的门被打开，进来了一个画差。

    天上一轮明月，人间一味清欢。

    “公子，你走得慢，叫踩雪；我走的快，才叫踏雪。”

    这么不经意，这么一厢情愿。

    姜姓画师道：“可不是吗？咱们娶的虽然不是八旗格格，但天下女子的心思八成一致，能教给禹生的应对之法，自然要毫无保留地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