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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貘穿着兔兔头的紫色睡衣,睡眼惺忪地望向仓羿,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王,这么晚召我,何事?”

    秦牧野叹气,苦思冥想状,“可我就是想不起来,好像记忆被抽掉了一样。还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我们学校那个许老师,和我有类似的感觉。”

    秦璐回家路上看秦牧野一个人站在路口,停下车,准备叫他一起回家,可观察了一会儿觉得不对。

    仓羿坐在案几前,轻轻扫了眼貘,问:“之前让你处理那男孩的记忆,你可有仔细清除?”

    其实他想说,是我带进来的鬼哥哥气息。

    这种被需要的力量让仓羿身心舒畅地微微颤栗,他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信仰。

    仓羿褪掉睡袍,踩着细碎的石子一步步地走进水池,虽然水温算不上热,对于鬼王来说却已经有了隐隐的灼烧之感。

    想都不用想,一定是神通鬼跑回来散布的。

    仓羿对这些无聊的举动没有兴趣,继续问,“他为何还记得些那天的事情?”

    所以,人有危难的时候,大多求神、求仙、求佛,却极少有人求鬼王。

    *

    善因结善果,恶因结恶果,不过是一条红线而已,不放在心上便是了,不一定非要赌上男孩后半生的安危。

    仓羿忍了一会儿,调整出一个冷肃的表情,“你去把那孩子和老师的记忆都恢复了吧。”

    貘不敢再开鬼王的玩笑,默默地低下了头,悄悄地绕着两个食指,看样子有点为难,“想必是那孩子身上的玉骨在保护着他,我无法做到彻底清楚他的记忆,不过就我的经验来看,那么点零星的记忆也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那琉璃瓶里装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前段时间,当着众人被仓羿亲手灰飞烟灭的许保华——许老师父亲的魂魄。

    少年毫无芥蒂,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全无遮掩,听在仓羿的耳朵里完全变了调。

    这孩子分明是一个人,怎么傻呵呵乐个没完,还那么多肢体动作,就像是对面还站着个人。

    “唔?”仓羿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貘明明是一只贪吃的可爱小萌兽,一点都不臭呢。

    “你说呢?”秦牧野笑眯眯,“快告诉我那个臭鬼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

    最近为了行走人间办事方便,他不得不用肉身。人的□□有血气滋养自然弹性十足,可鬼无法满足这些条件,只好每天利用含有中草药的温泉浸泡身体。

    仓羿轻点下头,表示自己承了这份谢意,“那我送你出去。”

    仓羿再看秦牧野,突然觉得这个男孩为了找到曾经丢失的记忆,大概能不顾性命地取下玉骨,找到他与之殊死搏斗一番,突然心就有些软。

    秦牧野说的是今晚这次,他在公交车上被人围住,心想不妙便默默期待仓羿出现,结果仓羿就真的出现了。

    秦牧野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一股沁人心脾的凉爽随着他一起进了车,秦璐连忙查看车子的空调是否无意中被开启大。

    秦牧野笑笑,晃动晃动自己的左手,“那谢谢哥!”

    秦牧野转身,对仓羿说,“哥,你们地府有专门破坏别人记忆的臭鬼吗?”

    仓羿有心告诉貘,就因为这点记忆碎片,秦牧野都管他它叫臭鬼了,想了想又轻抿住唇偏过头去。

    “妈,不是空调啦。”秦牧野解释,“是我,是我带进来的凉风。”

    “那我大概是被那种鬼给缠上了,哥,你能帮我查查看吗?”秦牧野又问。

    秦牧野有点开心,这是他接触过的鬼怪里唯一一个,会在他困难时出现的鬼,还是个王!

    仓羿被这一口一个哥给彻底叫晕了,“不过是些记忆罢了,不一定都是好事,丢了有什么要紧?”

    仓羿松开衬衣,转入屏风,换上宽松睡袍。鬼火将他的身影打在屏风上,只见他一身紧实肌肉,线条错落间充满人类雄性的力量,非常耐看。

    更是今晚带秦牧野入自己的幽冥空间里,他观察到了木架一角,那瓶被他隐藏在黑雾之中的琉璃瓶,发出了微弱的感应之光。

    “我之所以是我,就是由曾经无数个过往拼凑而来,如果丢了记忆,那我就不再是完整的我了。哥,你说是不是?”

    秦牧野的声音回荡在仓羿耳朵里。不知怎么,自己被这个男孩三言两语给绕懵了,竟然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自己当初擅自清除、改动他人的记忆似乎确实有些冲动。

    让貘恢复秦牧野和许老师的记忆,不光是被秦牧野——记忆是完整人类的一部分——言论给说服了。

    秦牧野却连连摇头,“对于别人或许会这么想,但我不会,我觉得人的记忆属于私人物品,哪怕是不好的、混乱的、不值一提的,都不应该被他人剥夺。”

    貘两只肥嘟嘟的小手捂着肥胖的脸颊,心里飞速计算着,不知道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男孩的记忆什么滋味来着?

    “嗯?”仓羿凝眉。

    许斌?仓羿眉头微不可察地又紧了一下。

    仓羿展臂一挥,秦牧野眯了眯眼,发现眼前的街道、十字路口、便利店、路灯一一浮现。

    秦牧野其实还挺想在仓羿的小空间里多玩一会儿,可既然人家鬼王赶客了,他也不好意思强留,于是点头,“好的。”

    可是,小时候的经历告诉他,最好不要给秦璐说任何与鬼有关的事情,否则家里一定又要操办各种法事,弄得全家乌烟瘴气。

    貘开口傻呵呵地笑起来,这不怪他,今晚上整个地府都在传言,鬼王与人类男孩同乘公车游玩的佳话。

    貘走之后,仓羿起身走去后花园,枯山枯水枯石之后,是他新开辟出来的一个汤池。

    说完,他抬起右手,顺着绑在两人手腕上的红线推给秦牧野一丝清凉的鬼王之力,“下次遇到困难,叫我。”

    “回去吧。”仓羿站在路口,像一尊睥睨众生的精美雕像,话语冷淡清幽,入耳却十分好听。

    姻缘线在黑暗空间,随着细小冷风上下颤动。这倒是也让仓羿想起了两人间的另一档子事——养小鬼毁因缘。

    貘觉得今天的鬼王有点古怪,似是有什么欢心的事情,嘴角要笑不笑的,看着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令人心惊胆战。

    这样的场景,让秦璐想起当年她和秦牧野的爸爸谈恋爱那会儿,对方也是站在路口等他,傻呵呵地排演着见到自己后要说的话。

    不过,纵使这感觉不大好受,却也比不上男孩一个眼神一个笑容,让他来的抓心挠肝。

    鬼王在人类的印象里从来都是被妖魔化的形象,无论是古人传下来的图谱还是现代人吓唬小孩的故事。在人类的心目中,鬼就是专干坏事的家伙,鬼王自然就是最能做坏事的那个。

    仓羿整个身子浸入水中,热水和热气让他冷白的皮肤显出了一丝人类才有的颜色。他急促地呼吸着,感受着肌肤的饱胀之感,心里却在琢磨着另外一件事情。

    “嗨!”她轻叹一口气,重新发动车子,开去秦牧野身边停下,“你一个人傻愣在这里做什么啊?”

    ※※※※※※※※※※※※※※※※※※※※

    可仓羿又突然觉得胸口鼓涨,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惬意。

    她现在实在是太难了,又要嘱咐儿子千万不要陷入早恋的泥沼,又恨不得快快找到所谓姻缘线那头的人,先帮儿子好好保护起来。

    仓羿无法当着面拒绝心地纯良的男孩,微微勾了下唇,“那行吧。”

    但是,莫名其妙地,他却不愿意再提。

    “嗯,”秦牧野点头,却没有挪步的意思,半晌他才弱弱开口,“哥,下次,我想见到你的时候,是不是在心里默默想你就行?”

    秦璐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皱起了眉头。

    所以说,那之前男孩在想着自己?为何?奇怪!

    仓羿无言,秦牧野继续自顾自地说:“好像是在梦里,又好像是在一个类似这里的地方,我梦到你距离我很近,还伸出手来给我看……”

    虽然秦牧野不知道鬼王对于人鬼两界的真正意义,却还是觉得这个名头很了不得。

    貘翘起一边唇角,露出可爱的小虎牙来,一脸震惊,心想:王,在您这吃掉的东西还能吐出来吗?

    “没,”秦牧野还是含着笑,“妈,咱们回家吧。”

    仓羿只觉得,男孩在试探他,对方记忆深处,一定存有当初仓惶劈下去那一掌的残余印记。

    仓羿回寝殿,立刻召貘来见。

    仓羿颔首,转身,消失在迷蒙路灯下,秦牧野站在原地,双手交握,感受着沁入骨髓的舒爽凉气。

    很明显,他又回到了之前和仓羿一起下公交车的地方。

    貘豆豆眼一眯,“王说的是您的那位有缘人?”

    仓羿却完全只是路过,探测到神通鬼对纯良少年使坏便出手制止,没想到竟然意外地解救了秦牧野。

    “你且给我些时日,让我去问问吧。”鬼王大人从未对人这么软语过。

    仓羿从屏风后面再出来时,身上已经松散地披着黑色丝质睡袍。整天个寝殿里清香四溢,是鬼王心情很好的时候才会用的香。

    仓羿眉峰挑了挑,他有点没想到这个小孩说起鬼马理论来还一套一套。

    秦牧野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尽,见了秦璐更是有点恨不得把这几天的见闻都分享给她。

    鬼王为了修得这一身好看的皮相,着实花了不少功夫吧!貘想。

    仓羿却顾不上再理他,挥了挥衣袖,“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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