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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忽然捕捉到了一丝异动。

    周围伸手不见五指,但前边那人似乎熟门熟路,很快,他就隐约听见了水声,看样子已经到了河边一带。

    “你在前边引路,注意安全,我背着皇上走。“拉着他的那人道。

    在河水滔滔的流动声中,隐约夹杂着细碎的轰鸣,似金石碰击,又似滚雷轰响。那声音似乎来自四面八方,逐渐逼近,逐渐响亮起来。

    慢慢地,雨小了些,最后停了下来。河水的声音越来越响,他勉力抬起头看了看,前面仍然漆黑一片,只有一点灯火,映出桥头的轮廓。

    

    像是回应这句话,下一秒,无数火把齐齐亮起,仿佛天上坠落的星辰,一瞬间将周遭的黑暗映得如同白昼。前方的沈昆惊叫了一声,背着他的那人立即狂奔起来。沈曦和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只听身后一片破空声响起,紧接着扑通一声,那人背着他就跳进了河水之中!

    霎时间,沈曦和心底仿佛燃起了一束小小的火苗。他咬了咬牙,裹紧大衣,跟着那人往前走去。

    沈曦和心里苦笑,人都羡艳为君者九五至尊,然而为君者也有为君的难处,有权时为至尊,无权时如敝履。

    不知为何,萧鸾不在外室。两人出了马车,沈曦和这才真正感觉到冷。雨点很快打湿了他的衣裳,稍微一动,冷风就像刀刃刮在身上,他本身烧得浑身无力,被风一吹,头疼得厉害,手和脚也没了知觉。

    他感到一阵茫然。离开了东梁,他还能再回来吗?

    他背靠着车厢壁,感到水汽和寒意透过薄薄的木板蔓延进来,忽然车身一阵颠簸,随即车轮声和马蹄声都被放大了数倍,水声猛然拉近,马车已经走上了桥,过了淮水,就是北越了。

    不知马车是何时停住的,北越人就地在河边扎营,陆陆续续熄灭了灯火。周遭寂静了不少,沈曦和勉强清醒过来,侧耳细听,前段车厢全无动静,他不敢弄出太大声响,但他知道,要想逃走,今晚是最后的机会了。

    毫无疑问,眼前便是北越人屠城后,留下的废墟。

    *

    话音未落,他的袖子被那人扯住,那人低声道了一句“跟我走”,拉着沈羲和就跑。

    沈曦和冷得已经没了知觉,只听得周遭风雨声从耳边刮过,只有当雨点打在他的身上脸上时,他才能感觉到稍微的那么一丝寒意。

    “陈将军?”另一个人的声音轻轻响起,“找到皇上没有?“

    一盏灯挑开帘子,随即萧鸾的脸跟了进来,沈曦和别过头不理他。萧鸾居然也没有过问,放下灯,又往他的怀中塞了个东西,转身就走了。

    沈曦和知道这人是来搭救他的,然而他身着单衣,没有穿鞋,匆忙中只将那汤婆子捞在了手里。

    他一口吹灭了灯,轻声问:“何人?“

    *

    不论如何,他必须活到能见到秦韶的那一天。

    北越人行军一向极快,沈曦和迷迷糊糊间,已经听到车队开始渡江的声响。他翻了个身,微微睁开眼,太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四野之下,只有水声轰响。周围残垣断壁,黝黑凄冷。

    不知走了多久,马车一路走得飞快,沈曦和身处在有灯的车厢里,看见外物俱是漆黑一片,也不知道到了何处。

    “皇上在我这里。”那人轻声道,“沈昆,你去看看,桥那边有没有防守。”

    忽然,车壁被人轻轻敲了两下,有人轻声道:“殿下?“

    那人却不说话,俄而他听见前边帘子窸窣响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只有那人的呼吸轻轻作响。沈曦和有些震惊,按理说来前边就是萧鸾的营帐,他竟能避开萧鸾进来!

    只可惜计划中原本并没有沈曦和,两人也没有足够的出逃经验,更没想到救出皇上之后,需要好好养着。可怜沈曦和一国之君,发着高烧,三九寒天还穿着单衣,在风雨里瑟瑟发抖,着实狼狈。

    淮水虽非长江一般天险,却也只有一座跨越南北的拱桥。北越人想要渡河,必须经由地势较缓和的泗州。

    “感觉如何?”

    疲倦感又一阵阵地涌了上来,沈曦和勉强伸出手探了探自己的额头,滚烫一片,他自己懂得一些医术,但现在一来没有药材,二来他也懒得动弹,任凭马车将自己颠来颠去。北越人不似东梁人一般娇贵,萧鸾估计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难养,风一吹雨一打就染了风寒,染了风寒就发高烧。

    那人正是陈清。在萧鸾抓住沈曦和的同时,沈昆终于想尽千方百计存够了出逃的钱粮,并且制定了周密的计划。他们管不了太多人,本来计划神不知鬼不觉地过桥后不再回来,然而沈曦和车厢里的灯在一片漆黑中突兀地亮着,以往沈昆跟着秦韶进京时,见过沈曦和一面,认出他就是那时的太子、当今的皇上。陈清不忍自己国家的君主落在敌手,便萌生了想要将沈曦和救走的念头。

    “皇上,再坚持一会,过桥进了泗州,我们就能找到地方歇脚了。”那人道。

    沈曦和悚然一惊,听声音,这人的年纪不在大,却是口音纯正的汉话,他立即反应过来,这是个东梁人。

    一件大衣落在了他肩上。沈曦和顿时感觉到暖和了一些。他随即反应过来,想起秦韶身边,似乎也有一个名叫沈昆的副官。

    沈昆在前方道:“没有点灯,再走二里地,咱们可以趁黑偷偷过去。”

    沈曦和的脑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用尽全身力气支起身子,抓住背着他那人的衣领,哑声道:“快跑!北越人的骑兵追来了!“

    沈曦和伸手一摸,是个汤婆子。

    他坐起来,悄悄透过小窗向外窥看,风声低沉地呜咽,有细碎的声音撞击在车壁上,应该是下了小雨。北越队伍里零零星星亮着灯火,灯都用罩子罩着,泗州被焚烧过的营帐和民居轮廓模糊,投下巨大的阴影,雨打在上面,如同落入了虚空。

    难道这是秦韶安排来救他的人?

    他知道萧鸾是不会给他火盆或者手炉的,叹息了一声,还是将那汤婆子拢进怀里,他正冷得厉害,被抓住后一口饭都没有吃,再加上软筋散的药效,十分难过。

    “何人?”他重新问。

    他若是死在北越,会有人给他收尸吗?

    他弓下身子,让沈羲和借力伏在背上,并不触及沈曦和的腰和臀。沈昆的脚步声时远时近,沈曦和听得迷迷糊糊,他感觉自己的头颅就像一块火炭,冷得直打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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