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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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七顿时一副苦瓜脸，偷偷凑到休息室的门跟前，透过门上狭小的玻璃窗往里看。

    谭玄年没有碰杯子，微微低下头，“然后刚刚医院里有人在传，说这边有个人没抢救过来，就以为……”

    “你先接，接了之后随便应付几句。”

    病房外。

    黄老给镜头来了一个大比兜：“马定国翻哪门子的车，都是那个姓蒋的太弱。”

    “我……”谭玄年艰涩地滚了下喉结，“我听说你晕倒了。”

    他好一阵龇牙咧嘴，最后心一横，按下接通键。

    徐蒙寻思了一下那个过程，突然福至心灵喃喃了一句：“这不就是软件下载到一半……手机关机了？”

    “臭小子还知道接电话！”电话里的人咆哮道，随后一顿，“他人呢？让他接电话！”

    蒋生拿起床边上的水壶，用纸杯接了半杯水，递到谭玄年跟前，“然后呢？”

    两秒。

    不仅如此，时不时还有门诊急诊，遇上搞不定的病人还得打电话摇人，摇来人之后，挨骂是少不了的。

    “结果他倒好，连这两三秒都没抗住，人家马定国那边刚进去一个脑袋，那姓蒋的噶一下就晕过去了。”

    “怎么累成这样。”

    200公斤的病患说搬就搬，250斤壮汉的腿说抗就抗。手术室里每天上演大锤80小锤40，叮叮当当跟拆迁队不相上下。

    一路走到一间极为偏僻的休息室跟前，谭玄年掏钥匙，开锁开门进门，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人站在屋里，透过门缝古井无波地应了一句：

    毫不意外的，人在医院，还是谭玄年所就职的医院。

    他之前也晕过几次，送的都是这家医院，已经轻车熟路。

    至于他被卷入到一场堕落者偷袭事件，谭玄年是知道了内情，所以才露出如此担心的神色，蒋生是不考虑的。

    两个人陷入沉默。

    *

    他现在不能应激，至少在谭玄年跟前不能。

    然而事与愿违，这次的医护人员格外认真，胶带的表面积大，贴的又紧。直接去扯，蒋生感觉被扯掉的仿佛是自己的皮。

    随手将谭玄年翘起的领口按平，他重新半倚半坐在床上：“是你们主任又给你安排了一堆手术，还是你又被叫去大抢救了？”

    黄老继续道：“反正他这一晕吧

    徐蒙也旁边坐下，挤入镜头，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对对对。”

    “就是没事才这样，”田七叹了口气，“谭队不敢在病房里情绪波动太大，一直压着呢。”

    说完抱着衣服就往外走，因为走得太急，人还被椅子绊了一下，踉跄着差点摔倒。

    谭玄年并不接茬。

    徐蒙全程不明所以地跟在田七屁股后面跑，这会儿一脸懵逼地戳了下田七，“不是说人没事么，谭队这是干啥？”

    在谭玄年眼里，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黄老瞪了两个人一眼：“你们少在那胡扯，我是老了，我不是傻了！而且退一万步说，那个江啥玩意——”

    一来堕落者的存在至今也只有少数人知道。谭玄年一个还需要还房贷的小医生，不可能是其中之一。

    谭玄年怔怔地看了一会儿蒋生，过了半响，才回过神似的抹了把脸，目光在房间内快速扫了一圈，将视线锁定在了放在角落椅子上的羊毛大衣。

    蒋生之前围观过谭玄年的工作，骨科低年资的小大夫，包揽了各种脏活累活。

    三秒。

    “别看现在看着能说能笑的，指不定都是内伤，拍一下人就没了的那种。”

    他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暗道不好。

    就在他这么寻思着的时候，门口传来动静。

    蒋生总是不自觉地看向自己扎着针的手背，在第三次意识到自己的视线聚焦在那根针上的时候，他略微皱了下眉，用力扯了扯袖子，勉强将手背盖住，道：

    “慰问个屁！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对那个受害者是什么歪心思！”黄老在视频通话里吹胡子瞪眼，“之前还说是室友，一个室友出事能让他慌成那样？能让他急赤白脸地要马定国原地处决？”

    徐蒙配合着做了一个战术后仰，以表心中的震惊之情。

    “我就是要跟谭玄年说这件事！”黄老说到激动之处，抄起了旁边的纸张，拍得啪啪作响，“你们自己看！”

    “你慢着些——”蒋生上前去扶，因为输液线的长度有限，人被猛地扯了一下，手背传来异常熟悉的牵拉感。

    “蒋哥那可是被夺舍未遂，虽然咱也不知道具体啥情况吧，但身体和精神肯定都会受到影响。”田七摇头晃脑地叹气，说着往蒋生病房的方向看去：

    说着黄老继续指着报告上的字，“分析小组都说了，马定国的魂儿想进到姓蒋的身体里，估计只需要两三秒。”

    然而，就是如此有惊无险失而复得的情况，对方甚至都不愿给他一个普通朋友都能得到的拥抱。

    看着谭玄年走远，蒋生松了一口气。

    田七温馨提示道：“蒋生。”

    接着砰地一声关上门，唰唰两声从内部反锁。

    先是弯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注射器，放到一边的小桌子上，而后他把谭玄年拖到病床跟前的椅子上坐下。

    他就还是那个只是偶尔有些脆皮，除此之外情绪稳定待人谦和，温柔体贴宜室宜家的普通人蒋生。

    “真吓到了？”

    蒋生见眼前的人还是一副愣愣的样子，不由笑了，“那我下次努力些，不晕过去，好不好？”

    人站在那里，眼神发散精神发懵，一打眼看过去，就是一副被科室主任蹂·躏透了的，小大夫模样。

    田七一边听着，一边走到不远处走廊的椅子上坐下，正色道：“黄老您这话说的，谭队能有什么坏心思呢？谭队只是重情重义。我相信，今天不论出事的是谁，谭队都肯定是一样着急的。”

    视频通话申请锲而不舍地在手机屏幕上再次出现。

    “你看，活的好着呢。”

    房间里没开灯，屋里昏暗一片，但通过穿衣镜的反射，田七还是勉强能看到谭玄年的身影。

    蒋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www.yunchuan.me

    他没办法直视输液针太久，只能和胶带扯皮一阵子然后放空一阵子，反反复复，一时间颇为心累。

    田七看着谭玄年从病房里冲出来，捧着手机一路追在后面，“谭队谭队，黄老的第十八次通话申请，求求你了，接一下吧？”

    二来就是人们对于这种事情反应不会有这么快。那个糖葫芦小贩醒来之后行为确实会有异常，但是等真正了解情况的人看出来并派人开始调查，至少也要一周之后了。

    蒋生眼神一暗，他松开谭玄年，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道：“行了，你也忙一天了，快去歇着吧，我没事，躺一晚上就好。”

    “对，就他！”黄老一拍桌子，“这人……简直不像话！”

    他下意识抬头，就对上谭玄年略带无措的双眸。

    “车祸之后我人是脆了点，但命还是硬的，这一点你也知道。”

    谭玄年人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死死抱着那件深色的羊毛大衣，力度之大，竟然让那本身有一定厚度的衣服在短时间内出现了皱褶。

    田七抻了半天脖子也没看到后续，只得问道：“所以马定国在这一步翻车了？”

    报告上的字体超大，且用语简单易懂，哪怕是通过视频通话，也能看明白。

    “这么多年，”黄老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夺舍的情况我也遇见过好几个，就没见谁在这一步出过问题。”

    然而没有。

    蒋生扶着身旁的椅子，努力放空自己。

    蒋生在等，等谭玄年回应他的拥抱，哪怕只是动作幅度很小的意思一下。www.shucui.me

    通过玻璃窗，并不能直接看到谭玄年，但是可以看到房间墙面上一面不大不小的穿衣镜。

    见谭玄年只管抱着衣服往前冲并不搭理他，田七又是一个加速，绕到谭玄年跟前举着手机，“这小老头大晚上八点不睡觉，就搁那叮当给你打电话，我我我我，我是真不敢接啊！”

    田七眼尖看到了黄老手边的一堆纸，不由问道：“黄老，分析小组的报告出来了？”

    要不接着晕过去算了，一了百了。

    “你穿出来的衣服估计是脏了，”谭玄年走向椅子，将大衣抱在怀里，“我回家给你拿身干净的过来。”

    一秒。

    在等谭玄年的时间里，他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与手上的胶带拉扯，试图将手背上的点滴拔下来。

    蒋生无奈，他伸腿将对方连人带椅子钩到跟前，用充满了“至交好友”质感的动作语言，搂着谭玄年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只要控制住心率，只要稳住呼吸，只要抹除掉刚刚会触发应激的那部分记忆……

    田七猛地扭回头，没再看下去，长叹了一口气，转而将视线投向谭玄年手机上的来电。

    “以为是我？”蒋生失笑，自己将水喝了，纸杯放到一边，“也不是头一回晕了，每次不都没事么。”

    黄老举着的这一页纸上，大抵说的就是，马定国夺舍的过程，就是先把“魂儿”从旧的身体里扯出来，塞进新的身体里面去。

    见谭玄年没有怪他私自拔点滴，蒋生也就没有再把手藏到身后，他站起身推着输液架走到门口。

    田七打哈哈：“诶诶诶，黄老，您先消消气，谭队正亲自慰问此次马定国夺舍事件的受害者呢，人马上就到。”

    对方一如既往穿着白大褂，只是头发乱糟糟的，衣领还翘起来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