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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观……你?舍得么？”刀客想到他批折子时指尖留下的薄红，想到自己偶尔兴起，躺在金銮殿的横梁上，见?他神情睥睨的站在玉阶之上、帝王身边，声名地位不逊于自己在江湖半分。她不由心中压抑，又酸又涨。

    *

    “阿观如何知晓？”刀客轻声问他，离别二字，却仍不知如何开?口。

    魏观笑了笑，并不说话，只抬手牵住刀客，讨饶似的晃了晃。他仿佛刚刚从哪场筵会回来，两颊微有些醺红，动作也显得慢慢悠悠、黏黏乎乎的。

    “我?听得刀鸣”，魏观拿过刀客的酒壶，也饮了一口。

    “我?见?他们，也望你?如山岳……”刀客却不能释怀。说千道万，他都是两人之间的退让者，又一次的退让。

    *

    妖刀灼目，其?势凶狂。刀客劈刀前?掠，刀光如线，触之倒伏。等她收刀站定的时候，百十来人的围堵被生?生?撕出了条口子来，余者皆畏惧不敢前?。而水晶盏中，滴酒未撒。

    的面颊与她贴在一处，细软的发丝拂过刀客颈间，带起一片细密的痒意，直到心尖尖上。

    依譁

    “你?有心事。”魏观却问刀客，语气笃定。

    魏观亲了亲她的发顶，像哄小孩一样的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摇晃。“我?也想见?一见?更浩瀚的天地，你?讲过的长风和雪原。瞧一瞧，你?的江湖。”

    刀客扑到他怀抱里，汹涌的情绪将她淹没，打湿了她的眼睫。这世?上有多少爱侣分道扬镳，也有多少人打着爱的名义要人削肉磨骨。却有人肯纵容她所有的不安定，甚至发自内心的夸耀她。

    “怎么醒了？”，她轻声相问。

    刀客归家?的时候，天色已然暗透。庭院里的宝灯挂了起来，明光流转。宝灯上，彩络、琉璃珠串成些“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的诗联，是魏观亲自选定的花样，廊下玉树、兰草郁郁葱葱。

    那他们爱侣呢……？

    第二十一章

    刀客大笑，她抽出照夜刀，飞身横扫，踩在一道刺来的剑尖上，将剑身压的低伏下去，扭身躲过一道飞箭，抬手挽出刀花，舞出了个水泼不进?、箭如雨落。

    “阿观，你?能轻易离京么？”刀客抬眼看他，纵使她不算明白朝局，却也知没有哪一朝、哪一位大人是天天在朝外东奔西跑的。

    刀客听到声响，将手里的酒壶轻轻放到一旁。她佯作寻常的回头看向魏观，见?他披着中衣，静静站在槛干处，像一枝悄无声息时开?放的花。

    刀客嘻嘻笑着，将那些折子都推到一边，三下两下蹬掉皮靴，钻到魏观怀里，与他额头抵着额头，作闹似的亲他额头鼻尖，显而易见?的乐在其?中。

    魏观笑了笑，很是风轻云淡，“来仪，我?这次便不回来了。”

    有人高声问了一句，疑心的海匪便拿着长矛蹑步贴身上去, 混乱与绷紧充斥在这方天地的每个角落。不过若仅是如此，却还不配称一句“吞象”。

    “我?在哪里，又不能做山岳呢？”

    此时日落西沉、金乌欲坠, 日光洒在砖缝草隙间。刀客坐在古烽火台上, 持着刀石细细砥刃，在她脚下，数以百计的江湖人汇聚于此, 奇器、异宝、老仙草胡乱堆叠。

    昔年楚王逢神女?，两人共会巫山。楚王为神女?营造宫宇，集山河异宝于其?中。后来神女?随云而去，留下神仙秘术，楚王郁郁而终，宫宇陷落，唯留此物可入楚宫。

    异宝、探秘、争斗，一个江湖人的一生?！这酒果真是平生?一快！

    江湖, 是教那天子睡觉都得提防着睁只眼睛的庞然大物，也是那不胜恼人、到处滋生?的野草，京畿重地也能扎下根来, 长成个铺天盖地。www.chunchou.me

    夕阳照眼, 那江湖人逆光而坐, 不知真假的面容模糊不清。他的面前?别无他物, 只摆着一只水晶盏，溢彩晶莹, 映日流光，盏内酒液摇荡。

    是相思坠！

    “刀者，你?是那人中翘楚，我?又怎敢逊色？”

    “爱娇哦……想我?想的不肯睡么？”

    月上西楼，莲花漏上积了浅浅一泓水。明月映照在窗纱上，帐内一片胧胧。

    刀客嗫喏不言。

    她何其?有幸。

    他从前?听人讲，漠北雪山有养鹰者，从峭壁鹰巢中抱鹰回来，将幼鹰养大，教它们捕猎扑食，日夜相伴。然而三年一过，无论再亲密，再不舍，都要放鹰归林，否则那鹰便不再是鹰，或者反为仇雠、两败俱伤。

    刀客接过水晶盏，轻轻晃了晃，宝坠与水晶壁相撞，发出叮铃清越声。那片山岳的倒影也在水晶壁上缓缓流转，山岳起伏，波涛蜿蜒。

    “不如一试。”

    江湖一夜秋水多，这天下风云又起。

    那江湖人环顾一周，端起水晶盏，施施然出声，“我?这酒，叫做平生?一快，欲邀刀者同赏，饮否？”

    宝灯彩光融融，映在他的面容上，如玉生?光。他的神情不似旧日，眉目舒展开?来，恰似那朗朗如日月入怀的形容。

    听到这样一个回答，纵使刀客心中郁郁，也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

    刀客笑了起来，她的气息依旧锐利，宝刀也利光依旧。她拍了拍刀柄，那刀也在鞘中铮鸣一声。

    魏观抚了抚刀客的头发，轻轻笑着：“我?喜欢一只飞鸟，她是最自由、最热烈的生?命，从我?见?到她的第一眼，便被她吸引。瞧着她无拘无束，飞向高空，便觉得世?间枷锁也不该关住我?。

    窗子半开?着，刀客透过窗看向屋内，魏观靠在软塌上，一手撑着头，昏昏欲睡，面前?摊着一沓邸报折子，手指间亦有批红未干的朱砂痕迹。

    “我?与你?同去”，魏观决断的很是干脆。

    平生?不吝刀尖血，争胜人间是江湖。一时，无数江湖人的目光都投到了这颗宝坠上。

    我?如何舍得将她关在金丝笼里，以爱的名义。那时候，她的羽翼还?会如从前?绚烂么？她还?会是从前?那只飞鸟么？”

    “来仪。”

    *

    他从来都是两人之间，更勇敢、更慷慨的那个。

    “刀者三年不入江湖，刀未老矣？”

    “盏中何酒？”刀客笑问。

    “夜风凉，怎么在这里睡着”，刀客从外面和上窗子，快步走进?屋内，带着一张吟吟笑脸，走到魏观身边。

    魏观神色不变，又问她，“然后呢？你?要多久回来，又在什么时候离开?？就像那些候鸟，一半归南，一半属北么？可我?一日也不想与你?分离。”

    如此也便够了……魏观反倒轻轻笑了起来，“遇见?我?之前?，你?便是个刀客，打我?遇见?你?的第一眼，也知你?是个刀客。是我?一日也离不得你?，便该有个取舍。”

    “刀者从未远江湖矣！”那江湖人大笑，向她一拱手，道是：“一月后，往去处相见?”，而后从人群中遁去。刀客亦拱手相应，飞身离开?。

    刀客披衣起身，轻轻钻出纱帐。她回身望向魏观，见?他神情安和，睡梦仍酣，方才松了口气，提着酒壶坐在庭院当中的大树下。

    那江湖人不忙着应答，而是看向刀客的刀。

    他将宝坠抛在水晶盏中，日光打在宝坠中央，五色华光潋滟，从宝坠中散落出来，透过晶莹的杯壁，投射出一片山岳的光影。

    “我?这人向来吝啬，确实舍不得”，魏观又轻轻笑了一下，“只是你?若觉得，我?只有你?将自己全?舍了才能活，未免看轻我?了。”

    “那我?哄你?睡好?不好?？”

    大树枝繁叶茂，枝叶伸出这四方庭院，探向遥远的天边。坐在树冠上，能望过高高的城墙，望见?一条条长亭古道，通往山河大疆，通往更辽远江湖。

    “是楚王宫，有人拿着相思坠来寻我?，我?欲一探究竟。”

    “善！”那江湖人抚掌，从怀中取出一条宝坠，似天月银光莹莹，内里隐有星河斗转。

    刀客抱膝坐在大树下，并不说话，只伸手要他来牵。夜风里，她的长发披散下来，被吹拂的飘飘荡荡。

    宝刀砥毕, 利光灼人。刀客收刀入鞘, 跳下烽火台，站在人群当中。长风从四面八方而来, 暗流汹涌其?中，她驻足聆听，洞悉每一缕躁动的风。

    一番动作，刀客出了一身薄汗，她挑出那枚宝坠，饮尽杯中酒，更觉畅快酣然。

    他实在舍不得将她放走，便只好?同她一起了。刀客的根在江湖上，而他的根在刀客身上，只要同她一处，天大地大，哪里去不得。

    魏观轻轻应了一声，微热

    “让我?猜猜。”魏观走过去，坐在刀客一旁，“你?要走了？要去哪里？”

    宝坠易手，气氛愈发紧绷，兵器出鞘声及人群粗重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暗中更有短弩上弦。

    他看向刀客，在这样的深夜里，她的腰间依旧挂着刀。三年时日，千余日夜，此刀从未离身。

    刀客顿住动作，猛抬眼看向魏观，“阿观！我?……很快就会回来！阿观等我?好?不好?？”

    又是一年春, 惊蛰过后，江湖买卖交易的“吞象会”又开。长城叠峦处, 山林野客、江湖浪人如蚁聚。

    魏观轻轻笑了起来，笑中亦有自傲。他扯下腰间的金鱼袋，抬手高高抛在树枝上。动作间，颈间露出那颗炫目闪耀的红宝石，如他一般灿烂。

    顺着风尾浪尖，刀客穿过人群，在一位江湖人面前?站定。

    “弑鲸者有无？”

    在一代代的故事里，刀客、浪人们永不停息、匆匆向前?。他们的生?命是那奔流澎湃的大江，是天际的流云，是穿过四万万山河的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