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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没拒绝过，她每日间、一次次对?他的血液，作闹似的索求……

    “我给?你起个名字吧”，他又?开口?。

    妖一下子坐起来, 眼睛滴溜溜的转，打起了鬼主意。

    在那审视的、漫不经心的目光里，晏停云感到?难堪。他将?手收回?来，垂下衣袖，指尖藏在宽大的袍袖里。

    “什么意思？”

    “我腿还没长好。”她拉长音说?话, 带着两分颐指气使, 又?像个爱娇的顽童，两手撑在身后, 仰身坐在莲台上，腿晃来晃去，闲不住，瞧不出没长好。

    晏停云匆匆将手抽回来，带着两分审视的?望向少女。

    真是?个小妖怪啊……

    妖由他抽回?手，仰脸看向晏停云。他身子很单薄，已至弱不禁风。唇色更是苍白，不带血气，像一只烛烛火将?要燃尽，蜡泪滴下，一片斑驳。

    瞧瞧，预备的多齐全，心思多细，她都忍不住冲口?唤一句妈姆了。唐人传奇里，说?百来年前那个痴国?师“得?妖如子”，便当?真有?人信了么？

    能以怨望养出只妖的，能是只面团么？怎么这就?成了个呆子……不过，怪惹人怜的。

    至于她话中?玄机，他无意探究。至少此刻，她依旧在他面前巧笑嫣然?。他只想将?这种时日，留得?更久一点，更长一点。

    “你做什么？”男人问她。

    他没有?接话，沉默的抱着她走到?东厢那里。回?环往复的廊庑几间屋子，打眼瞧过去，有?的堆了小木马，有?的挂着珠子帘缦，甚至还有?一间地上堆了几叠软垫子，像是养兽的。

    他便也?笑了起来，好似一潭死水里，被投进了一颗小石子，久违的响起“叮咚”一声的回?音，而后青苔蔓长，万物生发……

    他的手臂依旧很稳，仿佛穿了件高颈冬衫，那想起来软玉似的纤指，都落在了厚布上，可他的背脊却悄悄绷紧了。

    饮饱了血, 妖神情多了两分餍足，看起来驯顺了一些。她舔了舔唇，樱桃似的红唇上, 添了一层水润润的光, 碧色的双瞳却仍有警惕闪动。

    或许这廊庑修的太短，他便是脚步再慢，倒着走，身影也?很快消失。妖“啪”的合上窗，嗤嗤笑起来。

    如果她?还是?一团光，恐怕就缠上来了……

    “我要这间，你自己再寻一间睡去。”

    可是，她好像又?不仅仅想要将?他撕扯坏、吞下去……妖的手指由掐变抚，顺着晏停云颈上的青筋，一路追索往下，拨翘起他颈间一点衣襟。

    “灼灼。”他因有?私心，心头有?愧，几乎不敢看她。可一刹那间，不知为何，这个名字脱口?而出。

    他的指甲反复崩裂过，现在还长得?参差不齐。妖居高临下的望过去，也?能顺着他袍袖的空隙，望见他缠在手腕的布条上，渗着深浅的红痕。

    舌尖舔过那些狰狞、斑驳的?伤口，划过他?的?手心、指缝，吮过细薄的?皮肤，勾连起一片细密的?痒意，伤口麻麻涨涨，疼痛感逐渐远去。

    这到?底，也?是半个男人的屋子……晏停云垂眼立在那里，不答应，却只无声的拒绝她，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和个面团似的。

    晏停云并不恼，反倒笑了起来。这个小姑娘生得?殊丽, 不作弄人时, 像个精雕细琢的玉像, 高高在上的神灵，玉骨沁冰, 金漆眉眼，旖旎的不真切，也?不亲近。

    第三章

    生养……怀中?这小妖确实是他的血养出来的，这么讲不算错。可她语调虽像个慕濡的孩童，却又?藏着几分古怪。且她十三四模样，又?生而有?知，虽带稚气，他却不能如待孩童。

    毒蛇、蜘蛛、蝙蝠，它?们狩猎、食血，将利齿刺入猎物身体时，便会分泌一种毒液，麻痹猎物，让它?们感觉不?到死亡的?疼痛。

    他的脾气、不肯，一下子不知就?化哪儿去了。晏停云不敢看她，垂眼默许了，转身要另寻间屋子。

    “为什么？”小妖嘻嘻笑着，将?雪白的两只脚伸到?他的面前晃了晃，“妈姆，你们人怕凉，怕脚弄脏，但?我又?不会?，为什么要穿？”

    晏停云不明其意，被她笑得?有?些不自在，面上不显，耳朵尖却有?些发烫。他抱着小姑娘要走近那挂着珠帘的屋子，就?在他住得?那间不远。

    晏停云不敢看，避开眼，拿着她的足袜走过去，“穿上吧”。

    小妖却全然不?怕，她?不?满的?望向人，微偏着头，挑衅似的?呲了呲牙，那双碧色的?瞳孔有光华流转，色彩绚烂的?几乎能教人陷下去。

    书房的窗子半开着，日光透进来，照在她雪一样的肌肤上，渡上一层暖黄的光晕，她小小的脚趾，像是沙滩上的珠贝，泛着细碎金光。

    妖坐在晏停云的桌子上，扭着腰翻他书架上的东西，赤着足，翘着脚，脚腕上带着一串小铃铛，晃来晃去的时候，便有?叮铃铃的声音。

    晏停云知道被她耍了一通，一时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他遥点了点她，却看她笑容娇妍的比那春光还明媚。

    晏停云又笑?了起来。

    妖的?牙要比人的?更尖锐，与林中掠食的?兽类仿佛。她?小小的?尖牙抵在手腕上，作势要咬，又不?知为何，并未咬下去，而是?轻轻舔舐起来。

    “我困了”，她像是烦了, 打了个哈欠。做了个困倦的样子, 仰身躺在莲台上, 披在身上的袍子散开来，被她压的皱巴巴的，上面一片雪白。

    妖深深嗅了一口?。男人身上的伤口?反复撕裂不愈，周身血腥气若有?若无，泛着蛊人的甜香，她腹里又?生起一种近乎于烧灼的饥饿，催着她将?他拆骨剥肉，吞吃下去。

    小妖可能不知道，她的语气里透着不自知的娇憨与信任。晏停云轻轻笑了一下，屈膝蹲下来，为小妖套上足袜，却又?生怕碰到?她的肌肤。小心的，比那最端方的君子还克制。

    “我要叫什么名字？”妖仰着脸瞧他，在她平日的巧智、警惕中?，露出不知人世深浅、天真烂漫的内里。

    “你们人真脆弱。”她的指尖依旧抵在那青筋上，轻轻刺下去，掐出一道月牙儿似的痕迹，“我咬下去，你就?死了。”

    他又?忍不住回?头看她。小姑娘已进了屋子，推开了花草纹的窗棂，笑??的向他挥手，很有?些志得?意满、恶劣顽童的模样。

    “我暂时还舍不得?。”妖吃吃笑了起来，将?他搂的更紧，脸颊贴在他颈上，“何况，你生养我出来的，对?不对?？”

    晏停云垂着眼，走上前重又?拢好她的衣衫，偏着头，轻轻将?她抱起。她身量小小，轻的像一只猫儿，身体也?软。抱在怀里，心里无限爱怜，生怕力气大一点，都会?伤到?她。

    过了一会?儿，许是觉得?晏停云沉默的有?些可怜，她又?扭了回?来，上下打量他，试探的将?脚踢到?他面前，“诶，要是非让我穿，就?你给?我穿。”

    他舍不得?收束她的妖性……更何况，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她肌肤白的刺目，不肯轻让与日光。

    小妖并不?接过，偏偏头，瞧着晏停云，目光中满是?警惕，如同初初离开山林一只小兽。

    妖坐在他的臂弯间，手攀着晏停云的颈，很是乖顺靠在那里。只是在男人瞧不见的地方，她的眼却冷，指尖闲闲抚过男人颈侧的青筋。

    “不行么？”妖仰头看向他，晃了晃他的袖子，眼睛里满是期待，忽闪忽闪的，像是有?星光落在里面，好看的很。

    晏停云因她这胡乱称呼，气的抿了抿唇，却又?压根计较不起来。他想要教训她两句，觉得?到?底自己是长辈，至少该教她些行走人世道理，一时又?觉得?这天底下的规矩她都不必学。

    妖轻轻笑了起来，在男人怀里笑得?花枝乱颤。

    妖也?不知是未察觉，还是不愿理会?他这些百转千回?的心思，像一个得?胜者似的，扭过身去，趴在他的书案上翻起了东西。

    他想，他或许像每一个一手将?幼小的女儿养大的父亲。

    “那你便试一试”，晏停云反倒又?轻轻笑了一下，说?不清是对?自身的满不在乎，还是孙大圣翻不出如来佛掌心的气定神闲，抑或是二者兼有?。

    妖将?他的手抓起来，翻来覆去的瞧看。

    极南本就?是诡谲之地，这些时日，他也?多方探问。咒术、行妖，都由名姓为始，定了名字，从此无论她走到?哪里，便像有?一根线，遥遥的牵着她，他都能寻到?她。

    晏停云身子僵了僵。

拿出一只早就备好?的?白瓷小碗，割破手腕，将血滴在里?面，递给小妖。

    晏停云垂下眼，却不?敢惊动她?，只端持着白瓷小盏，静静等待着。过了好?一会儿，小妖才低下头，她?伸出细细的?舌尖，将小碗舔干净。她?又不?满足似的?，轻轻咬住他?的?手腕。

    晏停云依旧松了口?气，轻轻笑了笑，应下了。在日复一日的气笑不得?、无可奈何间，他已经很久没犯疯病了，自觉形势大好。

    “人，你可别死的太早了……”她蹙了蹙眉，伸出手，抚了抚男人的面颊，神情仿佛带着两分怅然?，还有?一些晏停云看不懂的情绪。

    ＊

    晏停云轻咳着，垂下眼去，寻了一张纸，在她旁边写字。两人离得?很近，她

    晏停云不敢看, 避开头去，又?轻声劝道：“去榻上睡吧。在东厢。”

    妖从他的怀抱里跳下来，稳稳当?当?的立在地上，寻着味儿，赤着脚走进晏停云那间，指着里面那雪洞似的屋子、破床薄裘，回?过头来看向晏停云。

    他瞧着，便怕是一场好梦未醒，也?怕她不知什么时候，便雾似的离开……而他一个人，又?似一潭久冻的死水般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