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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的?眼睛却愈发乌黑，整个人的?所有精气?神都在里?面。

    第二章

    这确实是?一只妖啊……他?应当提防。只是?听她?这样问，他?反而怕这个小妖怪一不?留神就会钻到山林里?去，消失无踪。

    她被惊动，倏然转过头来，双瞳碧色，让人想起那明亮澄澈的绿宝石，青鳞上折射光彩的竹叶蛇、江河高山上森森密林，无尽妖异与美丽。

    光，在晏停云身后悄悄亮起，照在人身上，分明?并无温度，这寂寂空室，却不?再如冰窟一般。

    莲台上，萤光如豆，仅似莲花生?芯。是?那样微弱，那样小，仿佛一吹即灭。晏停云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他?知晓，世间有诡谲，人一旦踏入其中，便如坠深渊，不?知要坠陷何处。

    妖对血的?渴望与生?俱来，她?受不?住诱惑，舔了舔牙，那副故作的?神灵态，一下子消失。从她?眉眼间露出一种生?蛮、残忍来。

    就是?这样一个人，将她?唤出来的?么？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和别的?疯子比起来，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

    一个疯子。

    “矮冬瓜，你?又念错了。你?瞧清楚点，书上写的?是?‘天雨粟’。和‘马生?角’都是?形容这世间无有的?事。”

    晏停云跪坐在神龛一侧，手里?捧着一只滚烫的?陶泥茶壶。庭院中雾霭氤氲，远处长街上，少见雨的?小孩子们，高?兴的?出来踩水，满长街都是?大笑?打闹的?声音。

    “咚咚咚”，他?心底听到这样一个声音。

    夜极静，又极嘈杂。他又听到锲钉子声、填土声, 指甲划在石壁上的?声音。人言切切, 从四面八方?扎向他?，扎的?他头疼欲裂、鲜血淋漓。

    小佛堂早就不?再是?那空荡荡的?模样了，他?添了一张茶台，几个陶壶，甚至还买了各色香炉，一盆小花，成了这宅院里?，最有生?机的?一处地方?。

    “啪”的一声，木门被撞开。她又?化作一阵烟，钻入莲台之中。

    不?知何时，小孩子们的?嬉笑?声渐渐远去了。四周起了重重白雾，一片茫茫，如在虚空。

    窗外树叶哗啦响动，妖嗤嗤轻笑?，大摇大摆的?在半空中逡巡一圈。而后一甩身，钻入莲台。铜镜上，重重鬼面一闪而过，莲台上突兀亮起萤火似的?光。

    在他?身后，神像依旧高?高?俯视, 无喜无怒。

    晏停云静静望着那神像，并不?说话?。

    点点萤光从莲台中飘出，飘飘悠悠化作光汁源都在抠抠峮乙乌尔尔气雾儿吧依河，仿佛月华流波似的?，慷慨的?向他?流淌而来。

    “住在巷角的?先生?出远门了么？哪一日离开的?？”

    小童小大人般皱着眉头，很是?担心这位先生?。这段时间，晏先生?脸白的?像鬼，身子瘦的?像纸，风大点都怕把他?吹跑了。

    然而，萤光一触即散，仿佛从未出现过。小佛堂内重归了一室寂寂，只有星星点点残香的?火光，明?明?灭灭。

    “晏先生?！晏先生?！”又一个小童从石凳上跳下来，跑到晏停云旁边拽了拽他?的?衣袖。正是?东家阿婆的?小孙子，一贯同他?更熟悉些，“您多保重身体啊！”

后翻滚涌动。

    晏停云轻轻笑?了起来。

    晏停云若有所感，急切的?望向莲台。

    他?嗤笑?一声，却在神龛之前跪下去，比那些愚夫更虔诚，高?举着血肉模糊的?手腕，供奉上足够将整个莲台染红的?血，全然不?顾自己愈发衰败的?身体。

    妖盘身在莲台上，仿佛观望。而后雾气?潮水似的?涌出，贴着梁柱而过，在半空中打了个转，俯看下来，虚凝人形，贴在晏停云脸侧，细细的?端详着他?。

    她?并无片缕遮身，仅有乌发垂坠，流淌过起伏的?山峦。晏停云垂下眼去，又很快惊醒过来，匆匆脱下外袍，披在少女身上。

    晏停云笑?了笑?，

    影子斜投膝前，晏停云从魇中惊醒，一时心跳如鼓。他?回头望去，僵硬的?如同一个刚刚化冻的?人。

    “人，你?想要求什么？”

    晏停云如在梦中，如见神邸，不?由?自主的?伸出手。萤光落在他?掌心，缠绕向他?的?手臂，微带凉意，像是?最上好?的?丝绸，可触的?月光。

    “志怪应逢天宿雨……”一个小童捧着书摇头晃脑，读到这里?，很满意的?一拍手，“不?错不?错，雨气?氤氲，是?志怪的?出场，不?过这诗要写什么？”

    夜风吹衣，长廊中传来几声低咳，有脚步声跌跌撞撞，愈来愈近。

    晏停云勉强讲了两首诗，便将几个小童送回了家，迫不?及待的?又往那小佛堂去。

    大朴树下，三五个小童坐在石凳上念书。

    他?虚拢住掌心，想要握住这团光。萤光却从他?掌心一溜烟的?滑过，没入他?的?身体。一刹那，光华大盛，他?身上的?痛意全被驱散，伤口收敛愈合。

    ＊

    妖跪坐在高?悬的?莲台之上，俯视着晏停云，神情也如那高?高?的?神像一般，不?近人情，有一种神灵特有的?傲慢。

    晏停云奔跑在长廊里?，他?的?脚步很重, 跌跌撞撞的?扑到小佛堂前。撞开门, 跌在神龛之下。

    而她?的?瞳孔碧色深浓，小佛堂里?点的?长烛明?辉，照在她?瞳孔上，色彩熠熠，如宝石一般。她?的?面容在光影中，有一种奇异的?昳丽感。雨幕下，昏暗的?小佛堂一下就亮了起来

    小小光团落在他?掌心，他?虚拢起手指，小心捧起，在那光团尾部轻轻一抹，勾起一缕黑纱似的?雾。

    “容我想一想。”晏停云垂下眼，解开手腕上缠着的?纱布。血又渗了出来，血腥气?逃不?过妖的?嗅觉。

    晏停云剧烈喘息着, 跌坐在神龛前。长廊外，露水深重，他?的?足袜被打湿。入夜之后，青石地板冻人刺骨，他?却恍然无觉, 入了魇一般, 无意识的?扣挠着石板缝, 面色惨白如纸。

    她?抬起脸，面庞露了出来。十三四岁的?模样，盈盈一张芙蓉面，长眉斜飞入绿鬓，眼尾如妆颜色娇，妖气?横生?，媚色初成，生?得一张明?目张胆、名副其实的?妖相。

    小童见过这样的?人。晴方?城里?是?有蛊婆的?……那些寡居的?女人，住在最偏僻的?角落，不?与人往来，也不?与人言，她?们一生?都与蛊相伴，把虫子当孩子，精气?血都喂给它?们，活着却像死了。

    但是?她?到底是?个初生?的?小妖怪，那丝佯装的?神性，就像一张不?服帖的?面具，眼角眉梢藏不?住的?野性与灵动从面具下钻出来，露出生?动、鲜活的?色彩。www.yaoying.me

    天地间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行走在狭长、空荡的?长廊里?, 如同行?走在凝稠、黏滞的?水中。他?想要挣脱，却无从用力。躯壳里，灵魂尖叫嘶喊, 他?向四周胡乱挥手, 却什么也打不?破。

    那白玉莲台旋飞着，已有半丈大，重重细长的?花瓣开放，莲台中央，一团光明?明?灭灭，舒张、拉扯，而后影影绰绰成个人身来。

    偏偏她?又觉得自己藏的?很像样子，神情里?更有一点眉飞色舞、一股子得意，张牙舞爪、妖性十足。

    在那日之后很久，在他?等熬的?几乎要发疯时，这光终于重新出现了。慢慢的?，它?长大，长大到可以离开莲台，长大到熟悉他?的?气?息，像个小尾巴似的?缠在他?身上，甚至能将情绪隐隐传递给他?。

    但是?……无人瞧得见它?，哪怕他?特意将光团露给他?们。仿佛这一切，都是?他?的?一场大梦，是?他?终于在长久的?、深水似的?寂寞里?发了疯，患上了的?癔症。

    这世上当真有神佛么？又如何要来渡他?？

    妖行?雾生?，四周似有茫茫。可晏停云依旧什么也没察觉，依旧颓唐委地，一动也不?动。

    妖却不?在乎这些，不?在乎赤身裸体，也不?在乎为她?披衣的?人。

    晏停云收回看向衣袖处的?目光，向那小童低声道谢。在重重的?衣袖之下，在他?手腕上，那光团裹缠着一道道狰狞的?伤口，轻轻缠绕在上面，宛如一个依恋的?孩子。

    晏停云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贴伏在晏停云身后，幢幢黑影与他?轮廓重合，甚至半钻进他?的?身体，贪婪的?窥伺着他?的?魂灵、血肉。

    但是?，他?一个人太久了……在这小院子里?，日升月落都是?他?一个人，在日复一日中腐朽。哪怕有一日死在这院子的?哪个角落，都无人知晓。或许只会有人在茶余饭后，问上一句：

    晴方?城下起了雨。

    那人影趺坐在白玉莲台上，眉目微垂着，看不?分明?。她?的?肌肤如神山上终年不?化的?雪，是?世间无有的?美丽。光笼罩在她?周身，像身披胧胧月光。

    ＊

    “无趣无趣，咱们再念下一句诗。”小童略有心虚，悄悄看了眼先生?，见他?不?知在想什么，没留心这边动静，忙将书往下翻了一页。

    小佛堂里?依旧空空荡荡, 只有帘幕随风而动。月光从窗外投进来，冷冰冰的?打在佛像上，那长眉细目, 比白日里更不近人情。目所及处，全无一点生?息, 静得像一座鬼窟。

    晏停云陷在魇中，他?的?手指扣挠破了，指甲迸裂，却仍不?停歇。青石板上划出细小的?白痕，又被血染红，血腥气?在空气?里?弥散开来。

    “哗啦”，莲台里?的?那只妖被引诱，如拨开湖水似的?，拨开铜黄的?镜面，晕开重重粼光闪烁的?涟漪，袅袅探身，如雾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