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求你别恨我 求你别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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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怎么可能呢？裴彻怎么可能出现在晏潭……他应该在宁城，接受无数人称赞与奉承，在魏家的助力下走出一条商业巨路，前程似锦。

    一丝自嘲与调侃化进闵琢舟的眼瞳深处，他的脸上浮起一点苍白的倦色。

    裴彻的冷硬与霸道只有一瞬间，当他触碰到这具思念至深的身体、感受到对方被烘热的体温的时候，一切焦躁的、濒临崩溃的情绪就全然化开，成了一腔深重的悔意。

    “你是我的……”裴彻猩红着双眸，发疯似的重复着，“闵琢舟，这一辈子你只有我，你别想和别人好……我绝不允许。”

    “你不爱我了，那你爱上谁了！肖祁、王文赫还是那些一共没见过几面就可以你侬我侬的人？你凭什么说走就走说放下就放下，你准备让我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

    所以闵琢舟语气温和地打着商量，他轻声告诉“梦”中的裴彻，也在轻声地告诉自己：“我已经不爱你了，裴先生。”

    闵琢舟任自己和那只温热的手牵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隔断这充满诱惑力的联系，用力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眼前这个男人和他记忆之中的有些不同，瘦了，眼眶下有着完全不符合他气质的青灰色，眼尾又挂着一抹红，像是趁他没醒的时候偷偷哭过。

    晏潭卫生所的病房里，闵琢舟挣扎地睁开眼睛。

    “你不要我，所以我也不要你，咱们有来有回一干二净，这样不是很公平吗？为什么还要装出一副关心的样子……你不害怕我真的恨你吗？”

    直到另一个人的手牵住了他，恋恋不舍地收紧。

    为什么会梦到这个？

    可惜全是假的。

    闵琢舟眼珠在紧闭的眼皮下不安地滚动，乌黑的睫羽被生理性的泪水浸得潮湿，抵在眼下的皮肤上，蜷曲起一个细微的弧度，看起来格外破碎。

    曾经高冷矜持不可一世又充满骄傲的人，前一秒还在对自己许久未见的爱人发疯，下一秒就极尽委屈地将头埋在了爱人的身上，红着眼睛重复着道歉的话。

    干燥的温暖顺着掌纹的脉络蔓延，闵琢舟感觉到自己被汗湿的掌心被人轻吻了一下。

    晕倒了吗，这里是……医院？

    下一刻强光猛然袭来，他被一股强大的、不容拒绝的力道拽到了光明之中，而那个将他拽出来的人却猛然沉入黑暗。

    周身仿佛被浸在毫无攻击力的温水之中，他却仍然能觉察到身体的隐隐钝痛。www.silian.me

    混沌之中，闵琢舟觉得自己仿佛被梦魇缠住了。www.cuidie.me

    四下无声，闵琢舟屏住呼吸去看“梦”里的裴彻，肆意地用视线端详与审度。

    然而下一秒，原本睡得安稳的裴彻就跟被切割了一块身体一般，毫无征兆地“痛”醒了。

    是那个没有温情的一夜，充满施舍意味的一夜。

    既然是在梦里，闵琢舟不想深究，干脆放任对方握着。

    闵琢舟挣扎无果，唇边浮起一抹自嘲又讽刺的笑容，他的眼中有不加掩饰的嫌恶，一边因为自己亲自戳破了这层温柔的泡影而感到轻松，一边又恨自己的眼眶再次红了。

    曾经的他自信满满，觉得裴彻心里总有爱他的位置，现在却不敢再自作多情，只把过去重重荒唐的五年当作一场消遣与作践。

    略微一挣动，原本沉着眼皮睡得很安稳的裴彻却忽然皱了下眉，反而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

    闵琢舟觉得自己陷进了一场永远也醒不来的噩梦之中，就像是一只误飞入巨大蛛网之上的微渺小虫。他被粘连在一个黑甜的梦乡里，极力想要挣脱、极力探身向前伸手，却仍然逐渐被吞噬进无边的黑暗里。

    闵琢舟被裴彻攥疼了，腕骨单薄地支棱在对方的掌心，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捏碎，他因痛感极其轻微地瑟缩一下，尝试去推裴彻，可越挣扎对方压着他的力度就更狠，仿佛随时要将他揉碎进骨血，至死方休。

    他无端梦见他和裴彻的最后一夜。

    他不在纠结这到底是不是一场疯狂又荒诞的梦境，只极轻地叹了口气，很认真地向裴彻解释：

    闵琢舟一边说，一边忽然伸出手指抵住裴彻的下巴，强迫地抬起脸，逼他目光通红地和自己对视。

    一晚上看着别人欢喜热闹自己却在车里孤苦伶仃的痛苦和委屈终于达到了极致，裴彻出离地愤怒了，忽然发疯似地把闵琢舟按在病床上，失控地低吼：

    闵琢舟看见裴彻满脸仓皇和无措，心底泛起一点苦涩的新鲜感，他知道现实中的裴彻不会这样，他作为裴氏董事的骄傲与矜持，绝不允许他做出这种脆弱的表情。

    裴彻强硬地控制着闵琢舟的呼吸，压下身顺着他被迫抬起的脖子落下一串吻，充满渴望的吻以极重的力度碾过了他的喉结。

    他哑声重复着“对不起”，像一个什么事情都努力去做，却什么也做不好的少年，他闯了祸，又发觉没法收场，只能为自己的莽撞不住地道歉：

    “你不要我了，为什么还总是让我梦见你？”

    “琢舟……”

    整个世界仿佛被喧嚣又朦胧的潮水淹没，他的感官仿佛被全部剥夺，只能感受到两个人沙哑又纠缠的喘｜息、汗湿的鬓角、雪腻的腰侧、散乱的目光和绝望的渴求。

    “所以你现在的心理算什么……没玩够、不尽兴、或者觉得还不够刺激？”

    下一刻他就被裴彻握住了脖子，就像是兔子被鹰隼擒住柔软却致命的喉管。

    过于强烈的光刺痛着闵琢舟的眼睛，他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庞，只能听见一声极轻又极庄重的“我一直在”。

    闵琢舟怔怔的，心中的痛楚过于真实，让他几乎怀疑这根本不是所谓的梦境。

    他的第一感觉是眩晕，医院惨白的灯光将他的瞳孔刺激得皱缩，而后他才缓缓回神，巨大的烟花和与地面的亲密接触先后涌回他的意识。

    “……”

    为什么即使这样，还会梦到他？

    闵琢舟浑身一颤，可就在他以为裴彻又会像以前那样不顾他的意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时候，那个将他按在床上的人却忽然松了手。

    “对不起琢舟，我不应该将情绪带到你这里……求你别恨我，我求求你别恨我好不好……别离开我别离开我，你不见了我真的会疯的……”

    闵琢舟呼吸都轻了，那一瞬间他知道自己还在可笑又仓促的梦境里，而比起上一重露骨而绝望的绮念，这一轮的梦境显然更温和一点。

    犹豫了很久很久后，闵琢舟才极轻地回抱住裴彻的肩，像是安抚一个陌生人一样克制地拍了拍他的肩胛骨。

    “哦，你可能还真不怕……”

    视线有些迟钝地转到一侧，他忽然看见了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他目光前所未有的平静，淡声问：“裴彻，你究竟想要什么，自己知道吗？”

    闵琢舟很难想象这三个关联性极低的名词组合在一起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他极安静地看了裴彻一会儿，想要把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

    “别在出现在我面前了，裴彻……连梦里都不要再来了。”

    “别再来了，好吗？”

    一个随时做好了“被推开”准备的拥抱，极轻地笼罩在了他的身上。

    闵琢舟很认真地和问睡着的裴彻，他心平气和，语气耐心地像是再给学校里最差的学生讲题：

    沉溺在天马行空的幻觉中是不合逻辑的沦陷，是对生命的无意义消耗，闵琢舟深知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手起刀落一刀斩断，总比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余痛绵延要好。

    两双眼睛四目相对，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猝不及防。

    轻轻一动，闵琢舟忽然感觉到什么，他的手似乎被人死死抓着，力道极深，把他的指骨握得有几分疼。

    “晏潭”、“裴彻”和“哭”。

    “你想要裴家的前途、想要魏家的支持、想要季苏白……还想要我、或者别的什么，但是你不觉得这里有些东西是很矛盾，无论是出于道德还是出于法律，都是不能兼得的吗？”

    他也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梦境——这个梦无论是画面、气息还是触感都那么真实，一边漂浮着迷离的梦幻，一边又和真实分毫无差。

    他连回光返照的过程都仓促省略掉了，眼睛充压血丝遍布，仿佛下一秒就要呕出一口浓黑的血。

    裴彻略抬起头，直眉楞眼地盯着闵琢舟看了一阵，牙齿无声咬在一起，浑身都在诠释着什么叫做“紧张”。

    那一瞬间，刚刚从怔忪睡意中醒来的裴彻如遭当头一棒，眼神寂暗，就像武侠片里被击中灵台无力回天的亡命人。

    “裴彻，你有没有哪怕一分钟、一秒钟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呢……”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裴彻——男人过往冰凉冷漠的瞳仁里竟然流露出一种患得患失的情绪，杀伐果决的眸光里是满心满眼的温柔盛意。

    深海般压抑暗淡的色调飞速地将那个人侵蚀裹挟，他及时松开握住闵琢舟的手，救无可救。

    闵琢舟觉得挺有意思。

    就连在梦里也不愿意为我装一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