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酒精与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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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到这个时候才想起来，闵琢舟是那种只要他想，勾勾手指就会有人蜂拥而上爱他的那种人——只要他想，他不缺感情不缺爱人不缺关怀不缺照顾；没了自己，还有数不清的人在等着献祭自己的爱意，等待着那朵矜傲玫瑰的垂青。

    这是惊慌失措的所有人。

    湖水湾院子里的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站起，就连肖誉也没想到自己收藏的烟花威力这么大，在满村纷迭响起的惊呼与喝彩声中，紧张地扯着嗓子问尚老板，确认这边燃放烟花是不是解禁。

    一场盛大的烟花落下，剩了一地的狼藉，兵荒马乱。

    他一袭黑衣翩飞，仿佛一个极具危险性的暴徒厉步闯进湖水湾民宿，用力撇开所有人，俯身蹲下，紧紧地抱住栽倒在地上的闵琢舟，无人能将他们拉开。

    闵琢舟鲜少有过这样的体验，一群知心朋友围坐，在浩瀚的自然间闲聊侃谈，不醉不归。

    “啊啊啊啊啊没录上！”

    “闵琢舟！”

    尚老板被气笑了，把那盒速冻水饺往肖誉的怀里一扔，说：“那今天你做饭。”

    他视线无声追着闵琢舟，看他比过往略显清减的脸庞和唇角边淡淡勾起的笑意。

    “琢舟！”

    闵琢舟若有所思地抽回目光，静默地收回自己无声无形的防备与机警，神色如常地对肖誉说：“肖老板东西选完了吧？我们一起去付款。”

    在场的每一个人被眼前的突然出现的裴彻惊呆了，就像是被烟花绽放时与大气碰撞时产生的电流劈过了全身，惊骇得动弹不得。

    尚老板冷嗤一声，面无表情地挥开他，让他滚一边玩去，自己却转身去了厨房备菜。

    “没事，我可能有些……神经紧张。”

    裴彻的心忽然如同一线在刹那间绷紧到极致的弦，发出了一声悸颤的声响。

    明明近在咫尺却求而不得的痛苦在这个冰冷又寂静的车厢之内无限地放大，一个扭曲又偏执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之中甚嚣尘上，他想把闵琢舟掳走、藏起来，把他带回那间曾经充满温情的房子里关一辈子，再也不允许他离开。

    在闵琢舟和别人围坐一桌尽兴对酌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空荡冰冷的车厢之中，沉默地看着他们发呆。

    肖誉一挺胸膛，骄傲得像是猫届一霸翠花的人形翻版，理直气壮地说：“我就过腊月二十四的小年，我就不吃饺子，你能拿我怎么办？”

    肖誉笑着抿出两洼酒窝，很讨人嫌地再次抓住对方，用一种更腻歪的语气问他：“那你给不给我们做饭？给不给我做饭？”

    裴彻在原地坐了五分钟，暮色落在他微蹙的眉心和紧抿的唇角，下一刻，他忽然启动车子，顺着闵琢舟刚刚压过的车痕，也拐上了进晏潭的方向。

    “什么？”肖誉抱着那盒水饺瞪大了眼睛，愣了两秒，气势立马泄了一半，跑过去拽住尚海的袖口，认错态度非常积极，“我错了，我可不会做饭呀。”

    太阳又往西边天幕倾斜了一点，那刚刚还落在闵琢舟身上的光单调地落在地面上，打出一片暖色。

    “晏潭早就颁布放开烟花爆竹的政策，别担心。”

    肖誉亲近而灿烂的笑容像是一根针刺痛地扎进他的视野，裴彻握着方向盘的手无声紧了，脸色如同上过釉的冷瓷一样苍白，眼底一片云翳。

    尚海余怒未消，冷冷地撇开他的手：“你多大了还不嫌腻歪？”

    王文赫敬酒，肖祁步菜，还有不知姓名的少年起身回屋拿了大衣递给闵琢舟，绅士地帮他披在身上，动作极尽体贴。

    他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搭在购物车上的手微微握紧：“琢舟，怎么了？”

    而他只不过是一个被踢出局的败者，连复活赛的入场券都尚未取得。

    等肖誉坐好，闵琢舟启动车子平稳地驶出停车场，原本停车的地方忽然空出一块余地。

    作为从小被宠到大的少爷，肖誉人到40还有一颗撂爪就忘的大心脏，刚刚那个小插曲被他转头抛到脑后，他把大包小包的东西全部都装进后备箱，又和闵琢舟有说有笑地讨论晚上吃什么。

    “哦，好。”

    这是站在一边帮自家少爷捂耳朵的尚海。

    结款后，闵琢舟和肖誉并肩从超市走到露天停车场。

    肖誉愣愣地应了一声，他疑虑重重，又往闵琢舟注视的那个货架上看了一眼，发现有一层的商品已经基本被顾客拿空了，却还没来得及补货。

    裴彻的眼底有浓沉的墨色，凝着连湖水也化不开的冷。

    “我不会被抓起来吧？我会被抓起来的吧！救命啊，我不知道这玩意这么大这么响——”

    裴彻的视线仍然盯着那块四四方方的地面，动作、表情和视线都纹丝不动。

    Gloria给他说过，他和闵琢舟中的药性质相同，都伴有很强烈的神经副作用，而闵琢舟在短时间内受到了酒精刺激和烟花巨响导致的惊吓，很可能诱发出突发性昏厥。

    超市之中，闵琢舟循着直觉抬眼，四下寻找，却没有发现一丝异样。www.jingmo.me

    而在他们的对面，裴彻就一个人坐在车里。

    肖誉茫然地顺着闵琢舟的视线看过去，但那边除了一排又一排的高大货架，连个人影也没有。

    尚海沉默片刻，抬头将目光对上肖誉：“我要的是面粉和饺子馅，你就用速冻水饺敷衍我？”

    直到闵琢舟风度翩翩地为肖誉打开了副驾的车门，裴彻才留意到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裴彻忽然看见地上摆着的三三两两的酒瓶，整颗心都掉在了地上。

    围坐一桌的人似乎被什么混乱打断了，众人七手八脚地聚在一起，他却唯独没看见闵琢舟。

    ·

    裴彻一想到有人会在这个关键的时间点趁虚而入，就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的胸中涌起一种扭曲的郁气，让他想要不顾一切地闯入到那场言笑晏晏的聚会之中，打破镜花水月般的美好，把一切觊觎闵琢舟的人一键清空，通通赶出闵琢舟的视野。

    “嘭”的一声，巨大的焰火直冲天空，火树浮云而过，银花破暗而出，绚烂的湖水掀起风波，泼墨的长夜搅碎星辰。

    超市的货架是双侧结构，中间支棱着一根扁平的金属立柱，层与层之间的空间由横梁分割，立柱上面有一排又一排的透气孔，一旦货架两侧的商品都被拿空，人的视线就可以顺着那些小孔透出，形成一个绝佳的偷窥视角。

    湖水湾民宿小楼外面有个用篱笆围成的院子，背靠青山口衔笠湖，波光粼粼的水波倒映着星月，也倒映着人世的喧嚣与快乐。

    那一瞬间裴彻的大脑一片空白，他霍然起身，完全是动作大于思维地甩上车门，飞奔向那个只围着矮篱的院子。

    什么魏家裴家闵家的破烂事情，他通通不想再管，这种日子他受够了。

    裴彻也鲜少有过这样的体验。

    偌大一个院子，所有人都在围着闵琢舟转。

    明明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耳边是呼啸的人声鼎沸，闵琢舟视线一眨不眨地看着烟花绚烂地炸开，瞳仁里映出了一场此生难忘的花火，满堂花醉。

    这是刚举起手机还没切换到录像模式，烟花就炸了的王文赫。

    望着那些蜂巢一样层叠排列的小孔，肖誉莫名打了个寒颤。

    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堆积，所有细节都和平常别无二致，歌舞升腾的过年BGM仍然喧闹，熙熙攘攘的人群有视化地诠释了时间的流动。

    与他同行的肖誉没有觉察到任何异样，没心没肺地完成了一轮扫货，正准备和他说去付款，一抬头却发现他的脸色不似平常，瞳孔深处凝着一点过分严肃的冷意。

    然而，就在烟花落下的那一瞬间，闵琢舟的心脏忽然跳得极快。

    在诡计多端的肖誉肖少爷预谋已久的操纵之下，腊月二十三的饺子宴被改为户外火锅烧烤一条龙套餐。为了给新来的客人们接风洗尘，他还拿出了自己珍藏已久的烟花，准备趁人多热闹的时候提前放了。

    没有任何可疑的迹象。

    余晖横泼落在闵琢舟的身上，在他的发稍与袖口舞动着跳跃的浮光，那是裴彻眼瞳中的唯一亮色。www.zhidie.me

    可那是他的闵琢舟，过去是，以后也只能是他的。

    这地方视野开阔，西面天空正好悬着一轮落日，一点温柔暖色晕染在天空之中，恰好将刚刚紧张严肃的气氛化开一点。

    这是紧张兮兮的烟花拥有者肖誉。

    紧接着他意识到这种过速的心跳并不正常，还没来得及多想，他就同时丧失了清醒的意识与肌体的平衡，直直往地上砸下去——

    那一点亮色在裴彻的眼瞳中逐渐变得灰白，他走了，再好看的暮色也毫无意义。

    闵琢舟和肖誉满载而归，收获了一众“有奶就是娘”的年轻人的五星好评，各种零食饮料被瓜分大半，只有尚老板和一盒干干巴巴的速冻水饺大眼瞪小眼。货不对板，顾客和商品双方都对彼此格外陌生。

    坐在车里的裴彻视线被天幕中的盛大表演短暂地吸引了一瞬间，再转头却发现不远处其乐融融的湖水湾好像有点异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