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失乐园·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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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彻垂眸，任由眼中的光被眉弓下投来的阴影尽数埋没。

    闵琢舟启唇，声音一字一顿：“你想怎么处理，和我关系不大。”

    “对不起。”

    他下午一个人在阁楼，刚开始感觉到头晕目眩时还放任着没管，等借着小章导留下的火机把那半包玉溪全部抽完，才恍惚发现自己已经快烧成暖气片了。

    季苏白还站在不远处，他不愿意让自己的姿态太过难看。他强压下眼眶中不断上涌的酸涩，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耐心出声询问，声音脉脉，是黎明前的宁静，亦是高山将崩前的温柔：

    “巧言令色地捧着我公布了婚姻，施舍一样给了我一个周末的温情，随后用一周的时间向我展示了什么叫做神龙见首不见尾，最后在全国人民面前和别人成双入对地出现在摄像机镜头前，用一种所有人做梦都想不到的方式狠狠地打我的脸……”

    一个人出来拿药，好巧不巧又看见裴彻和季苏白在雪地里面对面贴在一起，你侬我侬不知道在干什么。

    似是还觉得不够，他用一种极其冷淡的声音重复一遍：“别碰我，裴彻。”

    裴彻下意识开口辩驳，惯常平淡的声线此时却在颤抖：“不是这样的。”

    他原本想下了在下节目的第一时间就向闵琢舟解释一切，但季苏白的威胁如影随形，如同淬毒的蛇信子攀上他的骨骼，却让他罕见地迟疑了。

    几次三番的抽离和反握终于成了点燃他一切怒火的最后一根引线，闵琢舟猛然提高声音：“裴彻，你给我放开！”

    他不错眼珠地盯着裴彻，这张过往令他心动的脸，在此时此刻却让他感到某种避之不及的窒息感。

    一阵僵持后，闵琢舟再次开口，却发现自己喉咙干痛，声音已经全哑了。

    裴彻不知道季苏白、或者说站在他身后的那个人手里还剩多少张底牌。

    “对不起？”

    “如果你真的喜欢他，想让我消失，也没必要做这种有失体面的事情……你的一句话，就可以让我走得很干净。”

    “裴先生，你是不想说、是不知道从何说起，还是觉得关于这件事……你根本不需要给我个理由？”

    闵琢舟坐在靠窗的床边，看窗外通明的灯火准时在晚间十点熄灭，童话一般的游乐小镇就此酣眠。

    闵琢舟开口，声音皆散为雾气，飞快地化进风里，又如刀子一样扎在裴彻的肉上。

    “不是，都不是……给我点时间好吗？我可以处理这件事。www.yaoyin.me”

    闵琢舟舌尖无声舔过口腔内壁，几乎被这三个字整得想笑。

    下一刻裴彻眼神变了，他感觉到闵琢舟干脆利落地撇开他，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

    大型游乐场就连留观室的装修都做得十分梦幻，拱形的花窗上缀着一排星星形状的小夜灯，窗下有取暖用的壁炉，火焰拥簇着窗外的寒雪。

    裴彻眼睁睁地看着闵琢舟出现在他背后，有一瞬间仿佛被风雪冻在了原地，他冰凉的眼瞳中有片刻的空洞和荒芜，随后他猛然松开季苏白的脖子，大步向闵琢舟走去：“琢舟，不是你想的那样……”

    “其实没必要这样的，裴彻，如果你想睡我，没必要这枚大费周折地玩所谓温情的游戏。”

    医务室内灯光如昼，裴彻借着光线，才后知后觉闵琢舟脸颊通红，发烧的人因为供血不足会导致手脚冰凉，实际的腋□□温已经直逼39度。

    闵琢舟面上毫无表情，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毫无感情的陈述事实的机器，言语流畅、客观、平静、甚至冷漠——声音，思维和感受仿佛被某柄利刃无声割裂，他一边说话，一边冷静地抽离自己，说到最后他自己都笑了，笑自己像个白痴一样被人愚弄。

    裴彻闻声紧握着闵琢舟的手颤动一下，他愣住了，就像是做错事情的孩子一样怔怔地看着他。

    感觉到柔软的床铺受力下压，闵琢舟侧头去看坐在他身边的裴彻。

    闵琢舟的话正如冰刃恰好凿进心脏，裴彻胸口涌上一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感觉，寒冷涨潮一般淹没了他的所有感官，眼睛几乎在一瞬间充了血。

    裴彻垂在身体一侧的手无声握紧，指关节被捏到泛白，他孤独地徘徊半晌，选择了一个最错的答案。

    “想不到你喜欢这种刺激。www.shucui.me”

    即使这样，闵琢舟仍然不死心地问：“这就是你说要给我的解释？”

    裴彻瞳孔无声压紧，他伸手去探闵琢舟的体温，却被后者无声躲开。

    从裴彻五年前第一次见到闵琢舟起，这个男人便始终是优雅矜贵并永远风度翩翩的，喜怒不形于色仿佛已经是刻在他基因里的程序，此时却因为裴彻而崩坏断裂。

    发烧的根本不是闵画。

    裴彻只觉得闵琢舟浑身都是冷的，默默地将他裹进自己的大衣之中：“琢舟，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对不起……”他轻声重复那三个字，从声带到喉腔仿佛全被寒冰冻过一遍，疼得他肌肉无声痉挛。

    那一瞬间，只有闵琢舟自己知道，他每说出一个字、一个词，就像是亲手剖开自己的一寸血肉。

    或许……在这一系列措手不及的恶兆之上，只有把闵琢舟推得越远，才对他越好。

    这是他第一次从闵琢舟的口中听到如此情绪化的语气，第一次感受到他如有实质的愤怒。

    这种不够体面的、被外人审视的僵持和对峙让闵琢舟感到难以忍受，他想抽开自己的手，用力几次却反而被裴彻握得更紧。

    再在雪地里纠缠也是徒增别人的笑柄，闵琢舟颓然闭上眼睛。

    “……松开我。”

    “不是你想的那样”作为从古流传至今的渣男语录，在各种抓｜奸的场景中屡见不鲜，这句话无论内容上还是形式上都只能起到一个火上浇油的作用，闵琢舟闻声，只沉默地看着裴彻，在他将要碰到自己的时候，向后撤了一步。

    这句话意味着裴彻终于拿到了一次坦诚的机会，他嘴唇无声动了几下，却没能成功地发出声音。

    鞋底踏在雪上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闵琢舟能听见裴彻的足音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刚一回头就猛然撞进了男人的怀里，清淡的木香混合凛冽的空气全然压进他的鼻腔，淹没了他所有的感官。

    裴彻不再顾忌闵琢舟三令五申“别碰他”的警告，他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抓住了对方的手，却像是握住了一块冰。

    闵琢舟视线落在裴彻身上，又落在不远处的季苏白身上，周遭寂静无声，只有风声振雪叶。

    “你们刚刚没有在雪地里纠缠在一起，还是没有成双入对地在综艺亮相？”

    随后，那笑容淡淡地融在他的眼睛里，变成了至深的讽刺和痛苦。

    闵琢舟：“别碰我。”

    良久，他极轻地闭上眼睛，喉间上下滑动时仿佛在咽下腥热的血液：

    园区内地医务室毕竟不是诊所，只能提供简单的医疗设施和常备药，医疗人员建议闵琢舟喝完药留观半小时，如果没有好转，还是提早做好去医院的准备。

    裴彻微垂眼睫，将他松开一些：“我陪你去。”

    良久才自胸腔中吐出一口气，他以一种平静的语气说：“现在没别人了。”

    明明周身都是冷的，可若真要谈什么感觉，闵琢舟只觉得荒唐得想笑。

    他的眼瞳之中爬满了说不清的情绪，眼下的情况叫他分辨不出闵琢舟的话究竟是发自肺腑，还是因为生气，故意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某一瞬间闵琢舟想要质问裴彻他现在做出这副样子究竟还有什么意思，但终是顾忌在外面不愿闹得太过难看，只好投降似的不愿再看不愿再想，转身往医务室的方向走。

    闵琢舟过来录娃综前就带病，病情反反复复始终没好，如今气温骤降，再加上莫名其妙遇上了一摊子事情，身体熬不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从他们碰面的地方到园区医务室的距离本不算远，却他们走过的最漫长也最沉默的一程路。

    “不是什么样的？”

    他没有犹豫的时间，全凭本能去追，一脚深一脚浅踏在积厚的雪上，寒冬月下，走得有些狼狈。

    他用目光描摹那被炉火勾勒出的英挺轮廓，除了那双因为发烧而显得有些朦胧的眼睛，从姿态到声音，甚至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那个人站在雪地深处，眼神中闪烁着似鄙夷也似怜悯的光。

    闵琢舟安静地等着一个本该属于他的答案。

    从火机中灼烧而起的火焰在黑夜中微微颤抖，明灭的光给闵琢舟的五官镶了一道棱角分明的光边儿，他借着这一点光源维持着那个毫无温度的微笑，任由摇曳的火光几乎烧到他的指腹。

    裴彻将他抱得极紧，仿佛想将他禁锢在这怀中的方寸之地。

    他想要说什么，但喉咙里却仿佛堵上了一个酸涩的硬块，只好听话地愣在原地，真的不再动了。

    闵琢舟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越过裴彻的肩膀，恰好能看见不远处被晾在原地的季苏白。

    说到最后，他疼得声音都在颤抖：“这一切，你给我的解释，就是‘对不起’三个字？”

    他不再拒绝，只放轻声音说：“闵画有点发烧，我去园区医务室给他拿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