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玫瑰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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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彻安静地靠在车边，在他走来之时，替他拉开了副驾的车门。

    非法避税。

    就如今他和裴彻的关系，就算后者愿意有问必答，他也未必能心平气和地听得下去。

    闵琢舟没拒绝，他不再搭话，无声转头去看窗外的景色。

    虽然是个问句，但他的尾调平直，全然一副确信不疑的姿态。

    “闵画呢？”

    下一刻，闵琢舟霍然站起身，不顾身体极细微地摇晃了一下，径直往包厢外走。

    “去吃饭……在分局应该吃不到什么。”

    男人微哂，摇了摇头：“这种业务不熟的服务生竟然还能招进餐厅，这个主管也得一起辞退吧？”

    “吃饭”在任何情况下都是个品质优良的幌子。

    正值赶上放学的时潮，对面街道上一群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学生“哗”地从校门口涌出，像小山雀一般嘈嘈切切地散开，喧嚣又快活地走过斑马线，沐着日落往归家的方向走去。

    裴彻看向闵琢舟，眉心并未舒展：“你知道你现在不适合喝酒吗？”

    一阵反胃感觉猛然袭来，闵琢舟径直往走廊尽头的卫生间跑，他撑在洗手池的瓷台缓了一会儿，虽然知道自己什么也吐没出来，却仍然打开水仔仔细细地洗了把脸。

    纳帕赤霞珠，度数不算太高，但服务生刚端上来，裴彻就皱了眉头，以目光制止了他的动作。

    他一言不发地盯着裴彻看了一会儿，笑了。

    走出江航分局，裴彻正站在车边等他。www.keran.me

    “不好，我这些天每时每刻都过得不好，你满意了吗？”

    闵琢舟立刻淡淡道：“不用了，我会过去接他。”

    然而就算是零分的卷子，时间到了也必然会被收走，他抿了下唇，声线紧绷：“你……这两天过得怎么样？”

    裴彻略微绷紧了身子，他就像是一个明知道自己还没有复习好却被迫要上考场的优等生，被闵琢舟的目光扎得如芒在背。

    可结果就是把失望再涂深一层。

    车厢一片安静。

    车流涌动，人潮不息，时光的刻度被拉得很长很长，长到闵琢舟耳畔听不到喧嚣的笑声与车笛，万籁俱寂。

    他们拥有过去五年间的默契，裴彻在某一时刻恰好抬眼，两人眸光径直交触，像是冬日阳光下融在一起的雪。

    所以她只能算是个介于入门和门外汉之间的金融大白，半路出家，稍有不慎就会踩线，若是再有人有心利用或者诱导，犯错误几乎是一件必然的事情。

    那个男人很英俊，但看不太出年龄，一身行头昂贵不俗，大概也是哪家的权贵。

    那些沸烈又挣扎的情绪随时间沉淀，他们用成年人的体面维持着短暂的和平。

    闵琢舟面容沉静，不顾服务生还在场，用一种客观的声音说出一句刻薄的话。

    裴御东自丧偶后便一直深居简出，平时就呆在山里的那一亩三分地，现在宁城动荡，也就他那个菜园子还算安全。

    裴彻仿佛知道闵琢舟想问什么，提前截断了他的话。

    裴彻：“在我爸那边，等最近事情过去……”

    他的眼里像是凝着一层血，语气强硬而不容拒绝：“我出去吹风，别跟过来。”

    出于安全的考虑，裴彻先把闵画送到了他爸那边。

    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闵琢舟微抬头，从装潢华丽的镜面中看见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不舒服吗？你好像在抖。”

    似乎是觉得闵琢舟这幅懵懂的样子有种不符合他气质的可爱，男人的眼尾闪过一瞬笑意，他用露骨的目光描摹着闵琢舟苍白的脸色和因为喝酒而格外鲜艳的唇，轻声说：

    他并没有问裴彻为什么放他的酒杯，而是问他还有没有什么想给他说的。

    关上车门，裴彻垂眸把安全带扣好，一边启动车子一边说：“现在不能去。”

    “宁川娱乐公司不久前被举报涉税违法，并且，”裴彻停顿一下，沉声说，“上周五，宁川董事长深夜吊死在办公室，现在正在侦查，总部被警方封锁了。”

    闵琢舟在分局接受调查期间，郭艾琳不知道给那部怎么也拨不通的手机打了多少电话——实在联系不上，她就在裴氏大楼下徘徊，看起来有点神经质，不少人路过都绕道走。

    但闵琢舟上桌就要了两瓶酒。

    玻璃杯接触台面的声音清脆动人，闵琢舟动作停顿了一下，抬眸，一双略带酒意和攻击性的眸子和裴彻对视。

    裴彻看着一桌几乎没怎么动的菜，忽地起身，一言不发地把他手上的酒杯夺了。

    三虾豆腐老鸭汤，红烧软兜狮子头。

    冬日天短，午后太阳不断往西南边坠落，在天边染上一道温柔的绯色。

    闵琢舟无奈地闭了下眼睛，启唇想要再问些什么，却没出声。

    闵琢舟瞳孔蓦然颤动一瞬，眉心皱起：“你说什……”

    闵琢舟闻声一愣，有些茫然地眨了下眼睛。

    裴彻眸光暗了一瞬，他微微阖了下眸，默许服务生开了酒倒进醒酒器中。

    一边说，他从自己的衬衫口袋里掏出一块叠好的丝绸方巾，温文尔雅地递给闵琢舟。

    闵琢舟略微转过头：“为什么？”

    洗手液揉搓指尖洗出细密的泡沫，闵琢舟安静地看着温水从自己的指尖流过，将纯白色的泡沫冲开，又在下水口处形成一道细小的漩涡。

    那张被灯光照亮的脸颊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几分担忧的神色，但当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镜中的闵琢舟、看清他的脸的时候，男人漆黑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扭曲的惊喜。

    “所以现在你准备带我去哪？”

    被陌生人搭住肩膀并不是什么舒服的体验，闵琢舟无声侧开身子，忍着胃里的不适，礼貌地回了声：“谢谢，只是吃坏了东西，我缓一下就好。”

    直到上一刻上一秒上一瞬间，他还在不死心地、试探着给裴彻机会。

    不舒服……浑身都不舒服。

    裴彻原本想说等这件事情过去，再把小崽接回来，但却被闵琢舟疏远又果决的一句话堵在唇边。

    闵琢舟话锋一转，闵家全家都被控制，小崽肯定不可能在闵再铭那边，就只能跟着裴彻。www.cuiye.me

    不知道是醉色还是真心，闵琢舟眼尾红了。

    男人盯着闵琢舟的脸看了又看，问：“你是琢舟？”



    裴彻无声握紧方向盘，将那句“你昏迷这一天半滴水未进”藏了起来。

    裴彻立马起身想要去跟，却被闵琢舟喝令坐下。

    “你不记得我了？不过倒也不奇怪，我们只见过一面，大概在你17、8岁的时候，我去过闵家做客。”

    直起身子，闵琢舟才发觉身边的男人格外高，他自己本就一米八挂个零头，这个男人却比他猛了一个额头。

    “不喝酒，我担心我这顿饭坐不到最后，就会忍不住离开。”

    闵琢舟用舌尖卷起含着的红酒，润了下自己的牙尖。

    冷静下来的闵琢舟也曾想过，裴彻或许会在一个适当的时间适当的地点，告诉他一点零星的真相。

    裴彻预约是专门做苏菜的餐馆，江浙菜系大都清鲜适口，对大病初愈的人来说负担相对小一点——

    一桌无论是价格还是味道都在天花板的菜上齐，闵琢舟却只顾着喝酒。

    苍白的字眼如锋利的小刀片切割他柔软的舌尖，他只能无声将那种疼咽了下去。

    他知道闵琢舟不会离开。如果这是他们之间最后一顿饭，闵琢舟会在这里把所有事情都摊开说清楚，而不是半途而废。

    闵琢舟坐进车厢，看着裴彻坐到驾驶位上，开口：“去宁川总部。”

    闵琢舟昏迷这两天都是靠营养针，胃里面没有一点东西，再加上刚刚酒喝得又快又急，胃里绞痛难忍。走出包厢一见冷风，他的脸几乎苍白了一个度。

    一瞬间闵琢舟双手交扣得极紧，指尖几乎要陷到肉里——他千想万想，忘记唐琉的终极人生目标，言简意赅，就是“搞钱”两枚大字。

    “但你的经纪人唐琉被捕并不是因为这件事，她应该是参与了企业内部的非法避税。”

    闵琢舟牵起唇角，礼貌又疏离地笑了一下：“原来这样，抱歉，我不太记得了。”

    “用我的吧，别担心，这块是新的，我还没用过。”

    唐琉虽然和他是同班同学，但她大二的时候就申请辅修了经管课程，毕业后还自费学了注会，CPA六科全部低空飞过，从某种程度上是撞了大运——

    裴彻侧头看他，思忖闵琢舟或许还不知道闵画给他开直播声明的事情，应该也没来得及看自己手机上洪水一般的未读消息。

    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闵琢舟朝裴彻等待方向走去。

    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也就是虚假举报亲哥的郭艾琳看到闵画的视频后肺都气炸了，曾经如潮涌来的支持与同情变成谩骂和质疑，她这段时间情绪已经崩溃过了几波。

    原来即使有酒精的加持，他也不能把这顿饭完整地吃下去。

    ·

    闵琢舟认出这不是回他们住所的路。

    他非常有礼貌地走近，为了表示关心一般，将手温和地搭在了闵琢舟的肩膀上。

    无声僵持片刻，裴彻犹豫地在座位上坐下来，以极轻的声音回了声“好”。

    闵琢舟站在分局正门口的台阶处，视线逆着暮光落在裴彻身上。

    他给过裴彻很多机会。

    他刚洗过脸，水珠狼狈地缀在他的睫稍与鼻尖，这种状态下很难正常回应别人，他伸手去拿旁边的纸巾，却发现抽纸盒里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