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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州，崔元陟宅，草堂。

    天下以博陵崔氏自称的子弟怕是有数万，所以远的不提，只说邓州这一支。崔元峰三十?岁才?进士及第，他那时候的科举风气虽然也?逐渐开始重?视诗赋，但首场是帖经，第二场为诗赋，第三场试策文。

    崔元陟听完崔九郎从外头?打听回来的?内容，忽然把目光转向安静地立在一旁的?崔筠。

    今年，朝廷又下令恢复旧制，以诗赋为重?。

    虽说不会让崔元峰丢官，但如?果坐实崔铎利用柜坊来开设赌坊，他被官府处罚事小，崔家的?口碑与名望极有可能会一落千丈。

    如今崔筠先提了出来，掌握了主动权，到时候她再?随便许点好处，即使不交出造纸印刷的技艺，族人也?不会再?有怨言！

    这?么做的?风险很?大，以往从哪些赌徒的?身上收不回赌本，他还可以仗着外地商贾短时间内不会前来取回寄存的?钱货，而用自?家的?钱填补窟窿。

    所以，创办私学，由崔氏家族内部?创学，就很有必要了。

    在外逛街的?王翊赶上了这?个热闹，然后听到了围观的?百姓说这?云月馆的?女主人齐娘子其?实是崔铎养的?外室。

    崔筠知道崔元峰想说什么，她截住崔元峰的话，抢先说：“关于此事，七娘正好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不知伯祖父和诸位叔伯兄弟是否愿意?听上一听？”

    他说：“阿耶，二?哥惹祸啦！”

    随着冬至日的?到来，崔氏族人齐聚一堂。

    崔铎知道，就算他让这?些商贾把钱货都完好地拿回去，云月馆的?信誉也没有了。

    崔筠的话说完，崔元峰紧了紧拳头，眼里闪过暗芒。

    崔元陟对崔九郎说：“这?祸是二?郎闯出来的?，让他们父子自?己解决吧。”

    崔元陟的?小儿子崔九郎从外头?小跑着回来，在这?大冷天里，额上甚至沁了层薄汗。

    崔筠回视他，目光带着一丝不解。

    崔元峰自然不会继续放任她得

    崔筠淡定?自若：“以我们族中子弟求学为例，从童蒙教?育开始开销最多?的地方在于笔墨纸砚和购买书籍，其次在外游学吃穿用度以及参加各种雅集、诗会，拜访名师等开支。倘若族内办了族学，那游学的许多?开支就能省下，至于笔墨纸砚和书籍，笔墨我爱莫能助，纸和书籍，我却有办法……”

    这时，崔元峰看到了崔筠, 他眸光微闪，说：“这件事过后，我自会惩处崔铎，只是眼下还是得先想办法挽回崔家的名声。”

    崔铎和崔元峰为?了处理此?事忙得焦头?烂额，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分神去崔筠那儿分一杯羹了。

    韦燕娘脚步一顿，问：“谁揭发的?？”

    崔元陟半躺在一张胡床上看书，寒风将草堂四?面悬挂捆绑的?草帘吹得不住地抖动。

    不会有商贾冒险把钱货存在一个赌坊里。他们以前会把钱货放到这?儿存放，是因为?博陵崔氏“天下第?一高门，北方豪族之首”的?名望。在利益的?面前，什么名望都是假的?！

    她们来到草堂的?门口，崔筠说：“三伯父，七娘挑好了。”

    崔元陟放下手中的?卷轴，又伸了个懒腰，掀开帘子走出去，说：“吃完晚饭再回去吧。”

    路上，她听到仆役说城东外的?柜坊“云月馆”被人揭发是个聚众樗蒲的?地方，商贾将钱和货物存在里面，反倒被人用作赌资，因此?众多商贾都争先恐后地要去拿回自?己的?钱财与货物。

    第84章 族学

    崔元峰当时又尴尬又难堪。

    今日族内大?会, 崔游携众人威逼, 更是令他大为光火。

    崔锡和崔钧兄弟俩无法考科举，因此他们对崔筠的话丝毫提不起劲，反而质疑她：“你说得轻巧，办族学不用钱？光是我们自家子弟求学都要不少钱财，居然还想招收寒门士子！”

    崔筠微微一笑，依旧保持着自己的节奏：“长安有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各州郡也?有郡学、县学，然而所学皆以儒家经书为主，族中子弟多?去长安游学，即便不去长安，也?多?在郡县求学，这些?地方没?有设诗赋，而进士科以诗赋为首，其次是时务策，最后是明经策……这是为何崔氏子孙越来越少进士及第者的缘故。”

    但是国?子学等官办的学校的教?学并未发生变化，依旧是以儒家经学、律学、算学等为主。

    知道内情的人不说话，而不知内情的人神色各异，有用看冤大?头的眼神看她的，也?有占了便宜而沾沾自喜的。

    早在开元年间，朝廷便下令允许私人办学，然而有条件办私学的人实在是太少了，便是连崔家也?没?有正经的族学——崔氏子弟童蒙教?学多?靠父母，长大?后则去游学。

    崔筠微微一笑：“大郎说贪多嚼不烂，这?几卷足够了。”

    这?本是他这?位族长的?职责，对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挑了大半天，只挑这?么几卷书？”崔元陟问。

    “你长话短说。”崔游隐约有些?不高兴，虽然崔筠说的是实话，可他们博陵崔氏最引以为豪的就是以儒出身，让他们放弃经学而转诗赋，这不是数典忘祖么！

    那些商人或许一年半载才会来一趟取走钱货，因此?他并不担心出事。

    因此?这?次被人揭发后，才会有商贾赶来，要取回他们的?钱货。

    崔元陟说：“事关崔氏, 大?家不妨听一听。”

    不过唐律也规定了九品及以上官员与其?家属可以赎刑，除了谋逆这?类死罪外，其?余的?罪责都可以通过花钱来减免责罚。

    草堂内烧着一盆炭，热浪从盆中扩散，为?小小草堂带来一丝暖意。

    这?次听说已经动了刀，韦燕娘才匆匆赶过去处理。

    她又扔下一记响雷：“我准备在邓州开一家纸行，供应纸，还有刊刻书籍。”

    在正式开始祭祖之前，崔家最年长的?族老崔游说：“这?次的?祭祖仪式，还是让老夫来吧！”

    而崔镇二十?七岁进士及第，那时刚好朝廷改制，以箴、论、表、赞代?替了诗赋，领试策两道。注2

    “还不清楚，官府的?人已经去云月馆了。”

    “你能有什么法子？”崔锡和崔钧兄弟俩发出了嘀咕。

    崔游便按捺下来，示意?崔筠开口。

    崔元峰眼神一凛。

    对面的?书阁里，崔筠走了出来，身后是捧着不少?书卷的?朝烟。

    而这?么多年的?相?安无事令他的?底线越来越低，他不仅提高了利息，还把商贾短时间寄存的?钱粮也拿出来出借给赌博的?人。

激烈。

    博陵崔氏整体的名声自然不会因为这点事就受到影响，可崔家在邓州扎根发展，他们若是不好好经营，坏的是博陵崔氏在邓州的名声, 最终受累的也?是他们。

    崔游颔首：“没?错。”

    看到没有别人吭声，显然是赞同崔游的?话，他的?心一沉，看来崔铎闯出来的?祸最终还是影响了族人对他们父子的?看法。

    ……

    ——

    崔氏族人议论纷纷，但越听越觉得有道理?。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崔筠应下。

    他原本想以办族学为由，跟其余族人联手逼迫崔筠交出造纸印刷的技艺。

    崔铎恰巧是崔元峰之子，在可赎刑的?范围之内，因此?崔元陟并不担心崔铎会有生?命危险，最多只是让他们父子出一点血，外加要承受族人的?怒火罢了。

    崔游问：“这事都传开了, 还能怎么挽回名声？”

    久而久之，韦燕娘也就没当回事了。

    然而经此一事，崔氏的名声受损，崔家在邓州的威望也?下降了许多?, 若是不能给个说法, 很难安抚崔氏族人。

    因此，若崔氏能办族学，同时也?对外招收寒门士子，这将会是提高崔氏名声的最佳选择，在这之后，谁还会记得崔家有个纨绔开柜坊办赌场的事呢？

    这件事已经被捅了出去，连崔元峰的上峰南阳县令都有所耳闻，敲打他说：“博陵崔氏家学渊源, 不管是治史、文学还是礼学，都颇有建树。崔氏守礼尊法、自守节操、崇尚俭约的家风更堪为世家典范……崔丞可不能因为忙于公务便忘了教养子孙后代?呀！”注1

    崔筠说：“我们博陵崔氏之所以能雄踞士族之首, 是因为家学渊源，然而崔家的家学以儒为主，重?经学轻诗赋，与如今所流行的以诗赋取士风气相反，若想要以科举入仕，族中教?育必须做出改变……”

    王翊闻言，就怒气冲冲地跑回来跟崔铎闹了。

    唐律规定博戏赌财物，赌资未满五疋（五匹绢布的?价值），杖一百；超过五疋按盗窃罪，判一年徒刑；开赌坊或提供赌具的?人，没有从中收取财物杖一百，收取财物则按比例，依盗窃财物来定罪。注1

    崔铎当初正是仗着可以赎刑，才大胆聚众赌博的?。

    不，崔家另外几房如?果知道了这?事，必然会为?了崔氏的?名声而与崔铎割席。届时，崔元峰这?个族长恐怕得退位让贤了。

    一开始他并不敢动柜坊的?钱，后来有人向他借钱，愿意付利息，他便把原本商人存放在这?里的?货物、钱财都作为?赌资借给了来赌博的?人，再收取高额的?利息。

    这不是他跟崔铎当初的想法么？

    选择短时间寄存的?钱货，往往是在附近做买卖的?商贾，他们随时都会来取走钱货。如?果那些赌资未能及时收回，而崔家也暂时没那么多钱周转，就容易出事。

    崔家家庙里并无崔铎的身影, 他眼下还在处理云月馆和家中那些?烂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