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请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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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蓝见他这模样叹了一声，又说：“圣上的意思是，要你与她一同进宫。”

    沈淮川倏地抬眸：“她不去。”

    要问的事已经问完了，隋意本打算功成身退闭着眼小憩，忽地却听沈淮川开了口：“方才......你同江叙说的，千两赝金之事，我怎地从未听你提起过。”

    还真是冷心冷情。

    柳蓝侍奉御前，自小便跟着皇上。他此番亲自前来，只怕有什么旨意要通传。

    见沈淮川沉默不语，她便又激他道：“若是不娶，大理寺那么多卫兵，还有江衡书江季书兄弟俩都瞧见了——被你这声名狼藉的大奸臣牵过手的女娘，这长安城还有别人敢娶吗？”

    沈淮川只觉此事颇为棘手——他并不想要隋意在此刻入宫，至少不是眼下这丢了卷宗又被人捅了暗刀的时刻。

    沈淮川这回倒没强迫她，只是后撤几寸，不再碰她：“不喜欢便不喜欢罢。”

    沈淮川蹙眉，心烦意乱：“若那卷宗落到有心之人手上，头一个死的便是我。此事我会派人去查，待此案了了，会给你一个说法。”

    可皇命难违，更何况，只怕是早有百十个皇帝的眼线盯着她。思及此，沈淮川阖了阖眼，像是认命般朗声回道：“那便劳烦蓝公公在此处稍作歇息。”

    当今皇帝四岁登基，掌大位近五十年。日日夜夜为国忧心、为民谋利。而今一瞧，就连声儿里也透着苍老。

    “臣，沈确听旨。”

    隋意倒不忘再撩人一回，歪着头笑道：“可我更不愿让你为难。”

    沈淮川说罢，瞥了眼身旁站着的钟慈，钟慈立刻将备好的碎金奉上。

    隋意看见他望过来的眼神，手指抵在他唇上，示意他别告诉那传旨公公，这轿中还有他人。

    她只能又硬着头皮以退为进，小声支吾着埋怨道：“明明是我替你挡了一箭，你呢？你怀疑我是不是跟那刺杀你的匪徒有勾结，还要审我！”

    沈淮川默了一瞬，像是理亏，而后才道：“我......的确不知晓此事。”

    “你说不知便不知？我怎知道你没骗我？”

    思虑至此，隋意语气轻快地朝沈淮川道：“好啊，入宫便入宫，我好像还是头一回入宫呢。”

    他声音极轻，落在隋意耳中，像是自嘲。眼底情绪翻涌，最终只剩下些落寞。

    隋意飞快地在心底盘算着：她知道，只要在皇帝面前多露一回脸，受人牵制的可能便会少一分。可同样，被皇帝当做利刃的可能便又会多一分。

    沈淮川虽不想这般

    “微臣沈确，叩见圣上。”

    隋意没想到他会这般说，一时有些接不下话去。见他半晌不语，隋意稍有些慌了神——那不翼而飞的旧案卷宗她还没朝沈淮川讨个说法。

    沈淮川欲弯腰下轿接旨，却见隋意分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说罢，沈淮川下了轿，掀袍跪立在明黄圣旨之下。

    隋意嘁了一声，别过头去：“不喜欢你了还不行吗。”

    钟慈低下头，压低声音道：“是来寻您，说是圣上口谕，要柳蓝公公亲自来通传。”

    沈淮川知道她说的是旧案卷宗：“我不是没让人锁卷宗室吗？”

    沈淮川颔首。

    隋意说罢，侧着头窥了眼沈淮川神态，却见他眼神平静无波，像是方才隋意话中之人与他毫无干系似的。

    他说着，指了指那轿辇。

    沈淮川眉心又蹙了起来：“若你不愿......”

    柳蓝看了眼钟慈手中捧着的金子，又看向沈淮川，低声开口：“沈尚书，老奴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不由得嘱咐你两句。任她是谁，你都不该纵她如此僭越。”

    臣要立世，君恩为先。宫里头那些皇子功臣尚且如此，隋意一个小小芝麻官更甚，与这些石砖工匠并无多少不同。

    隋意眨了眨眼，语调不自觉地上扬着：“我随口编的，本还以为能诈出他那同谋，谁知这人这么重义气。”

    许是察觉隋意牵动肩膀伤口，沈淮川手上松了些力气，却还是紧紧牵着她手腕，一直将她送到马车之上才松开。

    若眼下自己颔首，假//币一案便会就此匆匆了结——即使众人皆能看出，江叙背后仍有推手，但皇帝金口玉言，他开了口，便是认准假//币一事全部归咎于江叙。

    隋意暗自叹了口气，心道真是撩也撩不动。

    沈淮川闻言一愣，按理说此处离轿子尚有一段距离，应当是看不出轿中有人。可事已至此、瞒他不住，沈淮川只能先一步告罪：

    这案子的利息她不讨便也罢了，只是左肩那血淋淋的伤口，她可得好好朝沈淮川讨个好处。

    《玩弄奸臣感情后他死了》

    “微臣不敢。”沈淮川跪得笔直，又道：“罪臣江叙畏罪自杀，死前话语之中也多有暗示，说此案仍有涉罪之人。并且......微臣斗胆猜测，那罪人可能就在朝中。”

    “我没要审你。”沈淮川打断她，又耐心地解释道：“我只说要问问你此事，是你自己瞎想。”

    沈淮川捧着她脸侧，微微用力，让隋意和他对视。隋意不肯，又将眼神移开。

    长安棋局之下，管他文臣武将、皇亲国戚，还是掌权谋臣、奸佞之人，终归只能做黑白棋子相互牵制。而棋盘外那博弈者，自始至终便只有一人——

    沈淮川颔首，也不知是否将柳蓝的话听了进去，只道：“多谢公公提点。”

    总之都是给人当棋子，沈淮川和那皇帝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柳蓝顿了顿，疾言厉色地道：“今日传旨的是老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也当作没瞧见。若你一味纵容，日后总会有疏漏的一天。到时被有心之人添油加醋地告发，你这么些年的隐忍筹谋，便也都别要了。”

    —

    沈淮川顺了她的意，将她附在他唇上的手指放在手心捏了捏，轻声叮嘱：“我去去就回。”

    “罢了，”皇帝摆了摆手：“如今此案也算了结，卿唯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此时罚你，那是朕的不是——”

    “是，谨遵圣上旨意。”沈确说罢，稽首领旨，起身后又朝柳蓝道：“劳烦蓝公公回禀，谢陛下赏赐，臣略作休整便进宫面圣。”

    与闹市长街不同，丹凤门以里脚下皇城、一步一寸皆是天家威严。连地上的每一块石砖都刻着工匠姓名，只待哪日石砖出了问题，便能立即寻到罪魁祸首。

    沈淮川掀开轿帘，问道：“可知他此番前来是为大理寺还是我？”

    “蓝公公见罪，轿中之人前些日子受了伤，不好吹了凉风，还请蓝公公多担待。”

    “你是当真不知道，还是在唬我？”隋意话里带了几分怀疑：：“大理寺卷宗室藏近百年案宗，可昀德十七年的那些案宗里，偏偏少了老师那一桩旧案的案宗？”

    隋意看了他一眼，见沈淮川这模样的确不像知情人，她只好作罢。那假//币案她顶多算是个旁观之人，只被沈淮川牵着鼻子参与其中，瞧了几个线索，根本算不上帮了他多少忙。

    轿辇离得远，隋意听不大清楚那前来传旨的人说了些什么，便问：“是圣旨要我入宫吗？”

    沈淮川听出皇帝这话中多有不满，稽首道：“微臣无能，请圣上责罚。”

    “瞎想？我可没瞎想。像你这般凶巴巴的冷情之人，还是换别人喜欢去罢。我就当这些日子瞎了眼，日后与沈尚书桥归桥路归路。日后走在路上别说认识我——”

    见圣旨如见圣上亲临，在场官员百姓皆需跪拜接旨，圣上口谕也是一样。

    说罢，沈淮川又回了轿辇之上，问隋意道：“待会儿要进宫面圣，可愿同我一起？”

    沈淮川轻叹，与他猜得并无不同，皇帝担心假//币流通于市会使百姓惶恐、失了民心，故而会命大理寺迅速结案，缴尽假//币。

    “圣上口谕，假//币一案已经了结，请沈尚书进宫领赏。”

    “面圣这事倒是不急，只是老奴想问一句沈尚书。”柳蓝顿了顿，看向不远处停着的尚书府轿辇，又问道：“不知轿辇中坐着何人，怎么不出轿听旨？”

    “朕记得，朕当时许了你户部与大理寺七日之限。朕还以为，沈卿能如约在七日之中为朕肃清假//币，现在看来，倒是朕强求了？”

    “圣上......”他顿了顿，抬头看向皇帝：“便不再往下查了吗？”

    皇帝听罢，笑了一声：“此事朕心中有数，你不必再提。往后户部便不必再插手此案收尾了，朕会命大理寺接着肃清京中假//币。沈卿可听懂了？”

    沈淮川这回倒是有了些反应，他用手撑着马车窗檐，倾身靠近隋意：“不是说喜欢我吗？还想着要嫁给别人？”

    她冷哼一声，自顾自地靠在轿中软垫之上阖眼假寐。等了许久也不见沈淮川说话，隋意只好又耐着性子开口切入正题：“假//币案已了结大半，你答应给我的东西，不许赖帐。”

    他话音刚落，一道尖锐的声音便刺破轿辇而来：“圣上口谕，户部尚书沈确接旨——”

    金銮御座之上，那人摆了摆手，示意隋意平身。玄色长袍、广袖织金，五爪腾龙的纹样跃然其上，全然看不出是大病初愈的模样，反而平添几分天家威严。

    这么一想，隋意没再说话。

    “她必须去。”柳蓝顿了顿，敲打沈淮川道：“圣上点了名儿了。”

    隋意本就不想被人瞧见她与沈淮川总在一处，偏偏又被他扯了一路。心下有火发不出，只能没好气地挑衅道：“沈尚书这是做什么？当着大理寺那么多人的面牵我出门，怎么，是打定了主意要娶我吗？”

    沈淮川又不说话了，也不知他阴沉着一张脸在想些什么。半晌只听轿辇外头有人低声通传：“二公子，宫里头的柳蓝公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