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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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树鹤身轰然倒地，变成一截焦炭，连带着那些鹤头都焦黑枯萎了。

    “那就明日再来。”

    “不用跑，吾在此，白鹤岂敢造次。”

    青鸾战栗着几乎不能抬起翅膀，云霄给了它一些法力，它就逃也似的，飞快往远离昆仑的方向飞去。

    云霄却是稳若泰山，抬手按住杨戬的肩膀，淡淡道，

    世上怎会有如此祥和？在昆仑，这恰恰是最大的不祥。

    血红的鹤的眼睛掉在嘴巴边上，怨毒的看着云霄。

    “不急，我先确认一件事。”

    杨戬打了个寒颤，一时无话。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身边的云霄比黑夜的昆仑和不知真假的白鹤童子都要恐怖。

    可此刻不信任云霄他还能信任谁呢？

    云霄微笑着回答，“不高兴的是祂们，也不是我。”

    行动枝叶的羽翅展开，粗壮的鹤腿迈开脚步，朝云霄奔来。

    “……杀了你……”

    【云霄不乖】

    与此同时，那棵果树的树干变成长长粗壮的鹤腿，繁茂的枝叶变成环抱的双翅，身前没有头，因为羽翅上挂满了小小的鹤的头颅。

    【不可以】

    杨戬奋力将天目睁开一道缝隙，他修炼八*九玄功多年，自愈能力更胜大罗金仙。这些时日他的眼睛虽然没有恢复，但天目于他更像是一件法宝，真要拼命强行用一用还是可以的。

    那张融化了五官的白团团的脸庞好像被无形的手捏成各种奇怪的形状，一会儿圆，一会儿方，一会儿异形。总之恢复不成原位。

    【嘻嘻被吃掉】

    云霄听到那些细碎的呓语，把原有的回答咽了下去。她的视线往四周巡了一圈，告诉杨戬，

    当“门”出现在天上，恐怖自玉京山污染整个昆仑，空气中密布暗影，那些扭曲拥挤着的触手挤满每一处空间。以至于在看不到真实的人眼里，此刻就成了黑夜。

    “我们回去，明日再来。”

    白鹤童子只有一个，不在师祖面前的白鹤说话皆不可信。也就是说，所有的白鹤在祂面前不能说谎。而黑夜里，祂无处不在

    空气中恢复了寂静，没有鹤唳，没有雷鸣。杨戬却仿佛还能听得到云霄方才的声音。她的声音是那样温柔，慈悲，祥和，不含一点杀戮，仿佛能洗涤人心，余韵悠长。

    他一把抓住祂的手臂，用力之大，指尖几乎要卡进祂的肉里。而祂并没有感觉到疼，而是转过头，温情的注视着他。

    “撒谎的白鹤会怎样？”

    “师叔莫要管我，你先走吧，去找真正的白鹤童子。”

    云霄只好把它留在这里，搀扶着目不能视的杨戬，跟随白鹤童子往三清殿走去。

    她垂眼对上白鹤坠落在地那双怨毒的眼睛，居高临下，满身祥和，似悯似怜。

    所有滚动的鹤头停了下来，有些几乎已经挨到云霄的衣角。却被无形的力量扯住，不能再进一步。失去了头颅，果树鹤身也没了方向，只在原地打转。

    “祂一直都在……”在她身体里？

    【当诛】

    她觉得手有点痒，很想去那只天目里挖一挖，要是能把某条不安分的小蚯蚓挖出来就好了。

    她一一复述出她听到的话。

    四下里不知何时起了浓雾，遮住了天地八方。

    云霄笑了，“你怎敢撒谎骗我？”

    “圣人当面，你怎能撒谎骗我？”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能看得到啊啊啊…杀了你……”

    那什么是黑夜呢？

    或许是因为天目受损，一切都模模糊糊，蒙上血红的底色。然透过那一道窄窄的缝隙，杨戬窥见了真实。

    杨戬的手搭在云霄的胳膊上，有些惭愧，“又要麻烦师叔了。”

    大概是因为看不到，杨戬的语声异常的平静。

    他还记得初见的云霄，柳眉细眼，粉面似丹霞生晕，美的脱俗。此刻那张脸依旧如此，温柔慈悲，散发着朦胧的白色光晕，可它却长在一堆如小山般簇拥盘旋张牙舞爪的触手上。

    慈悲与诡异，温柔与扭曲，混乱与美丽。它们从光辉中诞生，以恐惧为食，化身诡异。

    无数鹤唳尖锐刺耳，每一个果子都是鹤的头颅，每一个头颅上都有一只黄澄澄的眼珠子，它们随着奔跑落了满地，争先恐后的滚向云霄，用怨恨的眼神盯着她，要从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云霄没出声，只是看到杨戬眉心的蚯蚓似乎不动了，有点失望。

    长着云霄脸的怪物？

    “不可能啊啊啊！师祖饶命，师祖……祂不会在这里！”

    “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杨戬的眼中流出血泪，嘴角却疯狂上扬，笑的非常夸张。

    记忆中遗落的一段在此刻突然清晰了起来。跟随着天目被嵌入额头之时，他不记得是师尊，还是师祖，告诉未来——即今日的他，一句训诫。

    白鹤少年血红的眼睛瞪出眼眶，舌头伸出老长，发出如同鹤唳的高亢声音。

    “黄中李只有一棵，长在三清殿前，你看那宫殿上的匾额写的什么？”

    “见过云霄师叔，见过杨戬师兄。奉老爷法旨，请二位去三清殿取黄中李三枚，为杨戬师兄换眼。”

    “你骗我你骗我你是骗我的……师祖师祖饶命哈哈哈哈骗我……我才是白鹤……”

    白鹤的笑容，语言，情景，与之前那次一般无二。

    杨戬似有所悟，问云霄，

    “我当然是。”

    见那果树，树干约莫有两人合抱那么粗，郁郁葱葱，一颗颗圆润饱满的金黄色果实挂满枝头，上有“黄中”二字，散发出阵阵清香。闻一闻神清气爽，通灵开窍。一看就知是仙家灵根，好不气派。

    白鹤少年难掩倨傲之色，道是，“二位速速取了灵果，随我去见老爷吧。”

    云霄浑然不知自己已成了诡异的一环，只留意到杨戬额心的天目轻轻颤动，似一条扭曲挣扎的蚯蚓，仿佛要从里面探出什么东西来。

    云霄已经悉知，她无所不知。

    他如同被冒犯，怒得白眉倒竖，两颗眼珠子都要跳出来。

    杨戬虽目不能视，但这么大的动静再听不到岂非成了聋子傻子。他松开抓着云霄的手，沉静的说，

    云霄恍惚看向前方，麒麟崖近在咫尺。天上一片混沌的黑沉，不知翻腾着什么奇怪的东西。

    “你要跟我说什么？”

    “师祖，师祖何在？我，我当拜见才是。”

    【五百二十一】

    【嘻嘻吃掉你】

    昆仑山本无日月，没有光，也没有暗，混混沌沌，自然不应该有白天与黑夜的分别。

    她一拍座下青鸾，令它调转回头，从头到尾也没理会传话的白鹤童子。

    祂说，“当诛。”

    【*会生气】

    “祂无处不在。”

    白鹤的嘴开始尖叫，他蹲着身子，两手抓起地上的五官，拼命往脸上按。以至于眼睛一东一西斜着，鼻子跑到头顶上，耳朵紧挨着嘴巴藏在喉咙处，按的乱七八糟。

    杨戬抿了抿嘴角，聪明的没有问“祂们”是谁。

    仿佛是一晃神的功夫，一只白鹤振翅而来，化作白发的少年，对二人咧嘴微笑。

    “你凭什么说我撒谎？”

    “师叔以为呢？”

    赶在云霄忍不住要动手之前，杨戬叹道，“请白鹤师弟为我们带路吧。”

    【好想吃五百二十一】

    他对于昆仑并不熟悉，跟随师父玉鼎真人也只来过四次。仅有的一次遇到黑夜时，玉鼎真人尚未踏入玉京山，带着杨戬掉头就跑。自然什么都没碰到。不曾想今日与云霄一起，竟是逃也逃不了。

    听着白鹤发疯的声音，杨戬的脸色愈发苍白，用一种极其艰难，含着沙哑的嗓音对她说，

    三清殿前是黄中李，太清殿前不可能长着黄中李。所以白鹤在撒谎。

    她推了推身旁的杨戬，温情的说，“师侄，天黑了。”

    【会死】

    “无妨。”

    “你是白鹤童子吗？”

    天上降下一道银电惊雷，劈向原地打转的果树鹤身。

    【不够吃】

    不，祂就是云霄。

    【太少了】

    “那句话不是给我，是给师叔你的。”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云霄目光从果树上划过，却没有动脚。而是转头问那白鹤少年，问他，

    祂说，“会死。”

    “太清殿。”

    滑溜溜的东西咕咚顺下咽喉，云霄就像喝了一口水那样自然，丝毫没有察觉出自己方才的动作有哪里不对劲。点点头，表示赞同。

    云霄抬手指长果树后方，被雾气笼罩的黑暗处。

    “我是白鹤！”

    祂说，“被吃掉。”

    当她说出这三个字，白鹤的脸像是融化掉了，变作白面光滑的一团，五官落了一地，嘴巴一张一合，发出混乱的呓语。

    这是可以说的吗？

    两人跟着白鹤走到一宫殿前，尔时天光昏暗，什么也看不清。

    青鸾跟在白鹤身后，落在麒麟崖上。缩成一只小小的青雀，不敢再往前一步。

    白鹤指着殿前的一棵闪耀金光的树说，“这就是先天十大灵根之一的黄中李。”

    杨戬，“写的什么？”

    地上的鹤唳尖叫戛然而止，无数嬉笑扭曲的触手暗影围住了没有五官的白鹤躯体，一口一口，将之分食殆尽。